伍
六月望向窗外,儘管外頭是大晴天,天上仍然佈滿著雲,陽光穿過雲間的縫隙,照進六月的眼裡。六月瞇起雙眼,竭力伸長脖子,卻始終離窗邊有好大一段距離。外頭的世界看起來好小。
此時的凱珥應該在飛機上了吧?六月想。她本不該知道凱珥確實要出國這件事,但前幾天母親見六月的狀況總是無法好轉,才告訴六月其實凱珥私底下找過她。但為了不影響六月的病情,凱珥希望六月的母親在六月痊癒後再告知她事實。
他說唸到大學畢業就會回來了。六月母親的聲音顫抖著。所以妳要好好接受治療,努力好起來。等凱珥回來的時候,媽媽就允許你們在一起。
六月聽出母親發顫的聲音裡帶有恐懼,像是在宣告她生命的終結。
妳是不是喜歡我?六月想起兩個月前,凱珥這樣問過她。
嗯……,對啦。六月低下頭,拉住凱珥的衣角,低聲問他。那你呢?
我嗎?凱珥莞爾笑笑,眼見對面馬路的公車要靠站了,他摸了一把六月的頭便匆匆奔向斑馬線,只留下他的笑聲和一句話:我明天再告訴妳吧。
六月一個人悻悻然慢步回家裡,她不懂凱珥的用意。馬上就要畢業了,凱珥卻鬧得她心裡忐忑。
窗外傳來漸響的雨聲,六月望著窗臺上的白玫瑰,那是前些天凱珥在他們放學回家的路上,從路邊的野花叢摘來給她的。花叢裡一枝獨秀的白色孤寂,凱珥說他喜歡這種迷樣的氣息,有時凱珥會莫名詩意起來,但六月並不懂。
六月把白玫瑰盛在透明的玻璃花瓶。
隔天一早,六月急急忙忙趕到學校,只見凱珥已經坐在他的位子上,預習今天的課表內容。六月走到教室後頭,放好自己的書包,然後主動向凱珥走去。
我們到外面說吧。六月拉著凱珥走出教室。
上次在這邊說的結果可不太好啊。凱珥調侃她。
我是認真有話要跟你說,跟昨天有關的事情。
我知道,其實我……。
等等。六月打住了凱珥。我不想知道。
啊?為什麼?凱珥有些混亂,像是手中的牌組倏然被重新洗牌。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知道,也不要知道比較好。六月想拉住凱珥的衣角,方輕抬起手,卻又鬆下。
就這樣吧。六月補了一句,隨即回頭往教室去,留下凱珥一頭霧水地站在走廊上發呆。
從那天起六月和凱珥兩人形同陌路,也和班上同學漸行漸遠。家蓉曾試著安慰六月,讓她多說說話,卻也無法明白六月疏遠所有人的用意。
六月跑保健室的次數越發頻繁,她猜想凱珥多半已察覺到什麼,但她提不起勇氣告訴他。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築好的堤防瞬間潰堤,然後連帶凱珥的未來因為她而付諸洪流。
畢業的日子將近,六月還沒有告訴凱珥,醫生推斷她的日子所剩不多。她也沒有打算告訴凱珥。
六月,是鳳凰花開的季節。
典禮當天,六月還是要求母親推著輪椅,帶她去看學校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