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整個人飄浮在空中。
「媽,停止吧!快下來啦。」
母親的雙腿在空中擺動著,她被提上去了,升上空中。許多張臉對著她大叫、哭喊。他們一邊咆哮著,一邊揮舞雙手,想抓住她不斷上升的腿,但總差一點。眾人的眼睛變得通紅,近乎瘋狂般地揮動雙手。
不,不要被他們抓住。媽,快上去。
人們更加拚命地伸直手臂,母親就要被他們抓住了,我的心簡直快跳出來!果然,一名男子抓住了她的腳踝,其他人也抓到了她的腿,母親被拽了下來。漸漸的,我發現地面其實是一片沼澤,由黏稠的黑色不明液體所形成。所有人都陷在裡面,大家越陷越深,卻沒有人肯放開母親。雖然她極力掙扎,最終還是被拉進來。
媽!
母親緩慢地陷入其中。我想要跑向她,但黏稠的液體讓我邁不開步子,最後連一步也踏不出去。那不明的液體又黏又滑,可我非過去不可。
媽,等著我。
這時,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回頭一看,是我的朋友。
「快逃走吧。」
但我動彈不得。我看著母親,她的身體有一半已經陷入沼澤裡了。等我再次看向她,才發現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繩子—母親不是飄浮在那裡,而是被懸吊在半空中。
朋友,我逃不掉的。
我回頭望去,發現那片來歷不明、深不見底的沼澤,已經把我的朋友、母親還有其他人都吞噬掉了。
***
梁炯植好不容易才從惡夢中醒來。他每次都作一樣的夢,想要掙脫卻總是擺脫不了。他的心跳得厲害,呼吸急促,雙手顫抖,腳也感到發麻。應該是被鬼壓床了。他努力回到現實生活中,聽著秒針轉動的聲響,一秒彷彿永遠一樣長。過了一會兒,呼吸才恢復平穩,眼睛也適應了臥室的黑暗。梁炯植觸摸到妻子的身體,她肌膚的觸感既柔軟又溫暖,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著。這裡不是地獄,不是那些瘋子的巢穴,而是自己和健康、溫暖的妻子一起生活的家。她的存在,勉強將他從惡夢中拯救出來。
這該死的惡夢,在過去的二十四年裡沒有一天缺席。夢中的梁炯植依舊是個十三歲的少年,站在那裡看著那群瘋狂哭喊的人們,還有身在其中的母親。雖然他想去救她,身體卻不受大腦控制。如今,他雖已長大成人,也靠運動練就出結實的身體,可在夢裡,他依舊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寸步難行。
媽媽,我深愛著、總是面帶笑容的媽媽。當我放學回家,她會為我煮雞蛋、削蘋果、倒果汁給我喝,但在夢裡,她卻和那群人一起哭喊著。或許,她永遠也逃不出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