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圍繞著現今首要兩大經濟強國,以及躍升中的新興經濟體。位處這片廣袤海域一隅的臺島突入其中,因而在近百年的風雲躬逢其盛,這裡正是極富盛名的東北角。千百年來風風雨雨,造就獨特的海岸地景,諸如女王頭、象鼻岩、豆腐岩等,成就世間無二的地質傳奇;也變換了時代興衰,可謂“鎏金歲月轉頭空,不知幾度夕陽紅”。
由此向內陸走去,便是層巒疊嶂,連綿起伏。臺島多山,地名自古多有以“寮”命名者,正是取自丘陵狀似先民居住之草寮而來。以“寮”命名者眾,而東北角之“火燒寮”卻絕無僅有。此地年降雨量高達數千毫米,有“見雲落雨”之稱,環境異常潮濕,實在無法與“火燒”有所聯想。因而地名源流眾說紛云,有一說是因炊煮發生火災致全村皆燬,另一說是原漢衝突引發火災,甚至有夏季高溫如火燒的說法。這些說法創意有餘,卻未能體察先民對於土地與生活的交相觀照。
火燒與潮濕看似不相容,卻正是先民巧妙的構思。每當山區雨後,頂峰雲層籠罩,高處有成團上升的霧靄,下方跟隨著飄忽牽絲的山嵐,不正像極了草寮悶燒的景象?先民墾殖的歲月,草寮正是他們棲身之所,而火災正是他們最常遭遇的意外。先民面對著家當付之一炬,只要闔家老小平安,仍感念上蒼、祖先的賜褔。樂天知命的先民們,不將災禍視為詛咒,反視為大難不死必有後褔的新契機。歷盡艱辛之餘,先民因而以當地幾乎天天可見的雲雨綿綿、霧靄深深的景致,稱呼當地為“火燒寮”,寓寄對天地深厚的感恩與惜褔。
綜觀臺灣古地名,巧妙各有不同。如“三貂角”轉音自西班牙語San Diego, “貓空”形容河床壺穴,“五六七堵”取自基隆河沿途曲流,而其餘各地則多為原住民地名經轉音而成。然而,若循一般學術方法,將各處古地名加以歸納,用於推論“火燒寮”之源起,絕無法探究真相。我們必須神遊先民當代生活,體察他們對神明祖先的敬畏與感念,方能瞭解“火燒寮”的深意。其餘許多看似曲折難解的古名,又何嘗不是另一型態的火燒寮?撫今追昔,數百年來,落地的不只是雨水,升起的未必是炊煙。斯土斯民,多少的過往與追憶,難以記述的事跡與名物。歷史的篇章縱已落筆,結局卻仍在未定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