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你要如此拼命?
法蘭記得有人曾經問過這句話。
當時的他裹著毛毯、手拿著別人給的熱水杯,身上滿是鬥毆過大小瘀青,參加奇怪的救難任務只為了搶救一群不認識的人。
沒有為什麼。
他只回這麼一句話,對方聽完沒說什麼,僅說了祝你好運後轉身離開。
手指因天寒而麻痺,熱水杯的效用僅在喝完最後一口水後失去保溫作用,下了雪的城市一角,他坐在屋簷下看著警方來來去去。
直到裡面最後一位遭到綁架的孩子被救護人員帶了出來,他把熱水杯放回隨便某輛警車蓋上,拉上外套帽子慢步離開現場。
或許沒人要做這件事,但他會一直做下去,這是他的堅持。
※
機會只有一瞬間!
法蘭瞄準雅痞男艾德倫的頭頂,想利用槍托砸中對方的頭頸部位,再直接環手一拐,著地後順手架住他的脖子,手到擒來。
看似很美好的擒王手段,若是平常冷靜的他不會想來這一招,但隨著往事憶起、積壓已久的怨氣點燃,他突然恢復成以前那位不要命的鬥毆小子,衝上前只想了結內心的怨恨!
「法蘭大哥!」
他把瑞西的呼喚拋諸腦後,在下墜的同時已經加重手腕的力道,就算對方不死、也等著受嚴重的傷害!
他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這一刻!
朝著濃煙目標奮力地砸了下去!
「啊──」
慘叫聲傳來,他確定自己砸中了頸肩,但那觸感並不如他所預期,他不敢停下來,伸手準備拐被砸之人的脖子,打算讓自己先著地。
等他的手已環住那人脖子一圈,卻發現對方也跟著抓住他的手,動起身一甩!
「糟…… 」
三秒後,他被甩飛撞入一旁的垃圾堆,嘴裡吃到垃圾堆臭酸的塑膠物,象徵擒王計劃失敗。
果然還是太魯莽嗎……
腳在砸入垃圾堆時一陣刺痛,法蘭猜他的腳踝扭到了。
「這位勇士,我很佩服你自幹而上的精神,可惜你沒用腦子,再怎樣也得讓我身邊一幫人不能動,你才有本事抓我。」
艾德倫的譏笑在耳邊響起,法蘭吐掉嘴裡的垃圾定眼一看,原來他砸到的是扶著艾德倫的混混,那人在見到濃煙擴散前一刻就已經先把他護在身下,再順手抓住自己攀上的手奮力甩到一旁。
但傷害還是有的,見混混的頸間下凹成骨折的形狀,看樣子非得躺個一年半載才能正常行動。
他佩服精算自己力道還是很有用,嘴角揚起無聲的微笑,讓艾德倫看得刺眼。
「那麼,該讓你去見見天堂了……」艾德倫伸手掏出槍指著法蘭,距離只有幾十米,「勇士,再會了。」
隨著手槍保險裝置解除聲響起, 法蘭面目凶狠,只能惡狠狠記下這名科學家『艾德倫』的長相。
即使無法擒拿這個人,他做鬼也絕對會討回來的……絕對會!
「警察來了!快離開!」
艾德倫手指扣下板機前一秒,數輛響著警鈴的警車聲音正慢慢接近,驚動混混們拔腿上車發動逃難。
「呿,你運氣很好,勇士,這次就先饒過你。」
不想這時候被抓到入監獄妨礙後面的研究,艾德倫收掉手上的槍,被其他混混托起身體坐上車後,像表演者般張手一揮。
「眾人,我們撤!」
「好!」
廣場內尚完好的車輛一一發動引擎,立刻高速離開現場,留下法蘭一行人錯愕在地。
「混蛋,得不到東西就丟個陰險彈落跑,你他媽的還是男人嗎?」
瑞西不爽碎念,壞蛋總是愛留爛攤子,這種不變的定律讓他只想翻白眼。他動身先把受傷的老邁扶上露營車躺好,再去垃圾堆附近把扭到腳的法蘭攙扶回來。
躺在車上的老邁身體正逐漸顫抖,小腿上的傷口染紅一片,四肢開始不聽話揮舞。 阿云見老邁抖到單人床都發出震動,連忙按壓著老邁四肢以防他撞到東西。
「我的天,他到底打了什麼?」
「那小子說打了生化彈,先快點送醫。」
被扶回到露營車內坐下的法蘭答腔,老邁發抖樣子實在不太對勁,他有不好的預感,希望不是什麼特殊奇怪病毒變體。
「我去開車,其他先麻煩你們了。」
趁著警方還沒到這裡扣留他們之前,瑞西趕緊回到駕駛座,邊發動引擎邊打起電話,張望四周找尋離港口附近最接近的醫院送診。
「哈囉,我是瑞西,我人正往澤西市的市立醫院上,懷特先生如果你有空,麻煩請你來一趟。」
※
幾小時後,澤西市大醫院內。
白色急診長廊裡,法蘭、瑞西、阿云三人各自坐在等候椅上,盯著牆上的紅光燈默等它燈熄時刻。
瑞西的長官懷特,在瑞西撥完電話後十分鐘驅車趕到,瑞西訝異他居然可以在下班塞車時段突破重圍,快速來到這裡,猜測他早在昨天撥電話時已經先來到附近等待。
「抱歉,我盡力趕到了。」
一位相當紳士的西裝中年美國人,藍色眼眸見到等候椅上的眾人彎起眼瞼,嘴角釋出笑意,伸出手對三人握手寒暄。
「您好,我是懷特‧恩。瑞西的直屬長官,黛安小姐的狀態還好嗎?」
懷特在握阿云的手時順口慰問,阿云禮貌性回握,「喔,懷特先生您好,我還好,一切不錯。」
「希望這次的事情能別嚇到妳,有什麼需要跟瑞西說就行,他就算只是個跑腿,還是能幫到一些忙。」
「嘿,我很努力照顧了OK?」瑞西對懷特的說詞表示抗議,「我的車子都被散彈打得亂七八糟,我都沒在抗議修車費了。」
阿云輕笑,笑聲輕盈動聽,懷特與瑞西聽了心頭舒爽,一掃連日來事發時的陰霾。
懷特動作沒停下,轉向法蘭慰問,「法蘭先生,好久不見,我是懷特,是瑞西行動的負責人。這算是我們第四次合作,很抱歉他的行動造成您的麻煩。」
懷特跟法蘭握手時,法蘭眉頭皺了一下,他知道懷特,曾經配合過行動幾次。這人之前未曾露面與他接觸,他並不特別想了解,但非常不喜歡被他突如其來發展搞得又累又氣,再不然弄個怪異安排讓他煩悶。
知道瑞西舉動是出自於懷特之手,也難怪會有瑞西這奇怪小子出現,法蘭不情願地伸出手回握,「……下次麻煩挑個好一點的來。」
「很可惜,這個要求辦不到。」懷特坦言,「如果你要繼續追著那個藥劑下去,瑞西勢必就得跟在你身邊調查才行。」
這什麼鬼理由?法蘭微怒,「為什麼?」
「因為他不適合在體制內繼續調查,只能跟你。」
懷特微揚的笑意對上法蘭低沉的表情,兩個人身上彷彿冒出火與冰的對恃,瑞西跟阿云在一旁看了不敢出聲,深怕說什麼會打擾這個平衡。
法蘭哼了鼻聲,這長官表情不像開玩笑,他對不合理的安排會直接擺臭臉。但這位懷特似乎也沒在怕,法蘭認為,其中的理由說不定被他猜到一二。
他想起先前在露營車過夜時的結論,大膽說出自己的推斷:「……你們裡面有內鬼?」
懷特表情不動,嘴角默默微揚,法蘭盯了幾秒後轉向瑞西,後者正用一臉無辜的表情看他。
這兩個人八成早就先套好招了,哼。
法蘭再問:「查到了嗎?」
「查到了,但很可惜賠上一對夫妻的命。他們是最後搶到艾德倫想拿走的東西,算是曝了光不幸遇害。」
法蘭點點頭,看來那天他去的命案屋子應該是被犧牲的夫妻沒錯。
「影響範圍有多大?」
懷特看了一下四周,確認自己的眼線都在視線內,隨即壓低聲量回答:「……你們對上的艾德倫是最後查到的目標,內鬼部份我們已經逮捕。可惜的是他的老巢並不在美國境內,而是在國外。」
法蘭挑眉,「這傢伙不是才被新聞報導想找資本家合作?」
「對,這才是令人頭痛的地方。」懷特老實回答,「國外的公司眾多,單靠我們查速度太慢了,得必須安排一些人往國外方向查詢。」
懷特解釋到一半,急診間燈熄後走出一位醫護人員,拿著文件跟懷特交頭接耳。懷特聽完臉色一沉,轉向坐在一旁像鴨子聽雷的阿云,「黛安小姐,老邁先生……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什麼意思?老邁怎麼了?」阿云慌張地問。
「各位都隨我進去急診室吧。」懷特對椅子上的眾人招招手,「用說的很難解釋,不如讓你們見見你們該面對的東西。」
瑞西特地扶起腳扭傷的法蘭跟上,一群人嚴肅地跟在懷特後頭,懷特撥開了急診室大門,進入室溫接近冷凍庫的手術房內,一探老邁的病狀。
待眾人隔著玻璃窗見到老邁怵目驚心的模樣後,阿云差點因為打擊過大而昏了過去,幸虧昏倒前瑞西特地遞上肩頭給阿云扶,才免於直接倒在地上。
他們見到的是一位細胞過度增生的老邁,貼著心電圖貼的儀器閃爍證明他還活著,外型卻變得相當可怕。
「這是怎麼回事……?」阿云不敢相信上一秒還好端端的人,下一秒變得面目全非。
「這就是你們得必須面對的事情。」懷特嘆息,「瘋狂的基因改造劑,一個弄不好將會變成這副模樣。艾德倫手上那份還是未完成版,要是真的成功了,很難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阿云倒抽一口氣,這是她第一次見這種事,恐懼襲上心頭,深怕老邁就此遭到不測。
比起阿云的驚慌失措,瑞西跟法蘭卻顯得沉默,兩位男人各自在不同地方見過類似的事,只差在程度上的不同。
「……那老邁他還有救嗎?」阿云再次膽怯了,連問話都有些顫抖。
「不清楚,我不能保證,因為沒有研發過疫苗,只能盡力了。」
懷特的回答彷彿就像宣告老邁的死期,阿云雙手遮住嘴,無力地往下一蹲,連番打擊使她感到失落。
已經從綁架中歷劫歸來了,難道終究還逃不過陰險彈嗎?阿云覺得又氣又無力,從老邁失蹤後幾日內她沒睡得很好,受打擊後整個人的恍惚感更加明顯。
「別看了。」瑞西見阿云狀態越來越不對勁,只好張口提議,「懷特先生,這樣就夠了,阿云小姐她得休息。」
「也好,那就先這樣,我們出去吧,出去後有什麼疑問可以再問我。」
懷特轉頭要領一行人離開急診室,待走幾步後發現法蘭在原地不動,懷特疑惑叫喚:「不好意思,法蘭先生?」
法蘭突然捲起袖子露出手臂肉,拍了拍手臂解釋:「拿我的血去抽看看,說不定能暫時壓下老邁的症狀。」
眾人一臉錯愕,只有阿云像是聽見希望一樣大聲詢問:「真的?老邁有救了?」
「只是暫時,不是永遠保證。」法蘭不想給阿云太多希望,「如果那份改造劑成份跟以前差不多,我身上的血液可能多少有點用,至少能抑制一點發展。」
「意思就是只能賭、不能一勞永逸。」瑞西隨即附和,「大哥是在場唯一對那藥劑了解比我們多的人,阿云小姐,我們只能賭而已。」
法蘭盯著玻璃窗後的老邁自嘲幾句:「賭得過,就是贏,賭不過,就是輸,下注吧各位。」
「好,我賭,麻煩請一些人來帶他去抽血。」
懷特回得義正嚴詞,招招幾位護理人員帶領法蘭去檢驗室抽血,想透過法蘭身上擁有的血液抽出疫苗樣本以對付老邁的症狀。敢這麼做的原因是他多少知情法蘭的過去,這男人一生都跟改造劑糾纏,連藥劑的成份都跟他有關連。
法蘭臨走前回望一眼阿云,回了一句話:「要賭就不要後悔。」
阿云啞口無言望著法蘭離開,腦袋迴盪著法蘭丟下的話。
不要後悔 …… 她還能有空間能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