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珞抱著香苓在路上閒逛,沿街遇著了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笑著應一聲。
快走到公園的時候,一個中年人追了上來,「小珞小珞。」
軒轅珞記得這個中年人來過店裏買東西,小俞叫他蔣叔,軒轅珞也跟著喚了聲。「蔣叔。」
蔣叔四周看了下,似乎擔心給別人聽見,「我有事跟你商量,公園裏坐一下吧。」
「嗯。」軒轅珞感覺得到後頭有人跟著,但有旁人在,那些人應該不會擅動,於是抱著香苓跟著蔣叔走進公園。
香苓看見鞦韆拉著他的頭髮眼巴巴的望著他,軒轅珞只好抱著她坐在鞦韆上輕晃著,「蔣叔有事?」
「是啊,跟你講件事。」蔣叔望著他懷裏的香苓,忍不住嘆了口氣的把另一個鞦韆當椅子坐,「如果你曾奶奶還在就好了。」
蔣叔的神情帶著點唏噓,「大概在二十年前,老街上有房地產公司的流氓來鬧事你記得嗎?」
軒轅珞點點頭,「前兩天小小也提過。」
「當時是你曾奶奶出面去談,也不知道怎麼談的,那些人就再也沒來過了。」蔣叔又嘆了口氣,想起當時的事,他心裏知道沒那麼簡單,那時一些老街坊也都心裏有數,軒家奶奶不是平常人,一直以來老街上不管什麼事,大到張家兒子做生意被人告,小到葉家剛出生的寶寶身上長了斑,只要她肯上門就一定能解決。
當年房產公司來到老街上要他們賣地,他們沒有人肯賣,幾次談不攏之後那群流氓開始上門來鬧,鬧到後來連放火都幹上了,江家差點燒起來那次,軒家奶奶難得氣得一臉寒霜,叫所有人都回家鎖門,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開門,也不要看。
那天晚上風大得像是強颱過境一樣,外面一直有人哀嚎慘叫,巨風刮得屋頂差點掀了,擱在外頭的衣架水桶都飛了去,整晚上都碰碰作響,但沒有人敢去開門,也沒有人敢去掀開窗簾看一眼。
隔天一早,除了滿街的落葉以外,很奇妙的每家院子裏凡有種樹的,全長高了一尺,大家出門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只掃著落葉殘花,修剪著太高的樹枝,把院裏飛出去的衣架水桶跟其他零碎的東西撿回來,就當作沒事了。
而那天起,那些流氓再也沒有來過,以往來拜訪的房產公司也都不來了,老街就此平靜了下來。
軒家奶奶則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一樣成天笑咪咪的坐在她的小雜貨店裏,等著街坊們上門買點小東西,等著軒珞下課回家,仍舊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太太。
二十年過去了,軒家奶奶走了,軒珞收了雜貨店開起了麵店,在年輕人紛紛離家之後,整條街上最可靠的就是江家的小小跟軒家的小珞,也只有他們倆還顧著老街,幫忙照顧著這條街上留下的老人家。
蔣叔今年五十七歲,年紀還不算老,在老街裏還算是年輕的,兩年前教師退休後,就參選了里長為大家服務,在老街上也很受人敬重,但他總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像他昨天剛收到的通知,他花了點時間去查去研究之後,發現那不是好解決的事,他想起了軒家奶奶,於是決定來找軒珞商量一下。
「蔣叔是要告訴我,他們又回來了嗎?」軒轅珞見他沉默了會兒,主動開口問。
「這次沒那麼簡單……」蔣叔滿臉嚴肅的望著他,「我前天收到張通知,是市府發下來的,那是都更計劃的說明會。」
軒轅珞愣了一下,在腦子裏思索了點常識,大概理解什麼叫都更計劃,「你是說……政府要買我們的地?」
「是啊,如果是都更計劃,就不是我們說不賣就能不賣的。」蔣叔痛心的說,「這條街可能再也保不住了。」
「合作的公司,跟二十年前來的是同一家嗎?」軒轅珞想了想,開口問他。
「是啊,我查了一下,就是同一家。」蔣叔怒氣沖沖的說,「肯定是知道軒家奶奶不在了才敢來的。」
軒轅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蔣叔希望我做什麼呢?」
蔣叔愣了一下,許久才苦笑著,「我不是希望你做什麼,我只是想起你曾奶奶,她為這條街做過太多事了,想到我們最後還是保不住這條街,我就覺得愧疚。」
軒轅珞在鞦韆上輕搖著,懷裏的香苓只是隨著他搖晃的頻率一邊晃著腳,模樣顯得很開心。
蔣叔看著香苓開心的模樣,最後深吸了口氣,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不過我也查過了,我們還是可以成立個自救會什麼的,要是老街上沒有人願意賣房子,也是可以抗爭的。」
軒轅珞笑著點頭,「總是要做點什麼才好。」
「是啊,但我擔心的是黃家小兒子,黃家老太太在醫院裏躺了那麼久,都說過不了年了……我擔心他會是第一個賣房子的,要是他賣了,接下來就難辦了。」蔣叔嘆了口氣,側頭見軒珞似乎在思考什麼,有些心不在焉,看看又覺得他似乎瘦了點,想起他前陣子生病的事,又嘆了口氣,「小珞啊,你這幾年也辛苦了,你曾奶奶走後你開了店就沒休息過,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們這些老頭兒老太太沒地方串門,但你要累了就盡量休息,別擔心大夥了,我也是老糊塗了,就找人說說話,沒要你幹什麼的,你安心休息,有什麼事就跟我們商量,別老悶在心裏一個人難受,大夥擔心你的。」
軒轅珞看著這個樸實的中年人,朝他一笑,「沒事的蔣叔,我很好,小俞又很能幹,我只是貪懶而已,讓你們擔心實在過意不去。」
「你這還叫貪懶,吳家老大畢業三年了還找不著工作,眼高手低的什麼都不肯做,在家裏讓老爹老娘養得連衣服都不自己洗,你這叫懶,他得跳樓了。」蔣叔不屑的說著,讓軒轅珞笑個不停。
「謝謝蔣叔,我會好好休息的。」軒轅珞說著,蔣叔點點頭,似乎是覺得把這件事說出來好過一點,起身準備回去的時候,軒轅珞又抬起頭來望著他。
「蔣叔,說明會辦不成的,你不用擔心,我曾奶奶看著的呢,老街的地誰都動不了的。」軒轅珞語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開口。
蔣叔愣了一下,隨即安慰的笑了起來,「是啊,香苓奶奶一定也看著呢。」
蔣叔聽到他這麼說,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覺得放心了很多,伸手摸摸香苓的頭,開心了些的跟軒轅珞揮揮手走了。
軒轅珞抱著香苓在鞦韆上搖晃,低頭朝她笑說,「二十年前妳放過他,他撿回一條命不但不感激,還想捲土再來,妳說人心到底是怎麼長的,既能像他一樣那麼貪婪自私,也能像蔣叔那麼忠厚老實呢?」
香苓只抬頭朝他甜甜笑著,什麼也沒說的繼續晃著她的腳,軒轅珞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我們走了好嗎?」
香苓乖巧的點點頭,軒轅珞抱著她起身,轉身走出公園的時候,朝著站在路邊兩個像是業務的男人直直走過去,站在他們面前。
那兩個男人愣了一下,對看一眼,不太確定軒轅珞要做什麼。
而軒轅珞只是朝他們一笑,「替我跟你老闆轉達一聲,人要知足,他的命撿回來過一次了,人一生中再好運也只有一次可以重來的機會,他已經有過了,讓他惜福。」
軒轅珞說完,抱著香苓轉身就走,那兩個人愣了一會兒,回神過來要追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人了,只好急忙拿著手機回報。
而此時軒轅珞已經抱著香苓走進了暗巷,在巷子裏拐了幾個彎停了下來。
不一會兒,鍾平從巷子裏轉了出來,朝他一揖,「大人可是找我?」
「跟你打聽個人。」軒轅珞走向他,朝他展開笑容。「順道為我辦件事。」
「聽大人吩咐。」鍾平覺得軒轅珞並沒有比軒應好應付。
「你認得那個拿著我的釘的凡人吧?」軒轅珞問。
鍾平遲疑了會兒才點點頭,「是,當初是我撿了大人的釘送給他的。」
軒轅珞神情沒什麼變化,看來並沒有為了這事不高興,只是接著問,「他身邊那個人是不是帶著仲衡的本魂?」
鍾平不太確定軒轅珞為什麼要提起仲衡,在好不容易把那尊大神送回去沉睡之後,他們都希望至少在白聿死前不要再看見他了。
但鍾平也不敢否認,只點頭回答,「是。」
「那好,給我找個極陰之地,我要見他們倆。」軒轅珞說得輕鬆,鍾平只覺得要出什麼事,自己再死幾次也不夠。
「放心,不會讓他們出什麼事的,我就跟他們聊聊,也不會讓你難做的。」軒轅珞笑得溫和,但鍾平心裏七上八下的,總覺得肯定會有事。
可惜他也沒膽子拒絕軒轅珞,只冷靜的回答,「知道了,我會替大人安排。」
「謝謝。」軒轅珞道了謝,轉身要走的時候,又回頭望了他一眼,「對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替我保個密啊,別讓逸華知道了。」
「……是,鍾平知道。」鍾平低著頭回答,安了兩天的心又開始懸了上來,只覺得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了幾分。
軒轅珞沒在意自己給鍾平帶來的困擾,愉快的抱著香苓回家,路上給她買了瓶養樂多喝,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他在聞到街上傳來的飯菜香的時候,開始想小俞不曉得煮了什麼,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比的饑餓。
「都忘了人得吃東西呢,妳餓不餓啊?」軒轅珞好笑的望著香苓,看著香苓猛點頭的時候,他有些抱歉的摸摸她的臉,「抱歉,忘了給妳吃東西。」
香苓只搖搖手上的養樂多表示她有東西吃,軒轅珞也笑了起來,趕緊帶著她快步往回走,遠遠的就看見鐵門半拉著,屋裏的燈光映在路上,帶著一片明亮。
軒轅珞加快腳步走過去拉開門,一陣香氣迎面撲過來,小俞正在廚房忙,轉頭看見他就笑,「你回來啦。」
軒轅珞停在那裏看著小俞,小俞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嘴裏碎碎唸的說,「我煮了蝦,還燒了魚,今天還有牛肉,用大蔥爆的唷。」
小俞見他沒反應,又抬起頭來看他,「你不餓啊?」
「……餓死了。」軒轅珞慢慢笑了起來,把香苓放到地上站著,反手關了門。
柳樹精連忙出來伺候香苓,軒轅珞摸進了廚房找筷子偷吃,低頭看見軒赤趴在小俞腳邊,看來精神還不錯,朝他掃了掃尾巴,軒轅珞伸手摸摸他,軒赤伸出舌頭舔舔他的手。
軒轅珞笑著四周張望了下,「軒應呢?還在發脾氣?」
「你進門前才上樓的,看起來也不像生氣,有點鬱悶吧。」小俞吐吐舌頭的說,把鍋裏的魚給鏟了起來。
「先吃飯吧,我一會兒叫人去哄哄就好了。」軒轅珞笑著,幫著把菜端到桌上,決定先填肚子再說。
小俞大概也沒在聽他說什麼,只忙著把飯菜上桌,餵飽需要吃飯的人,他覺得這至少是目前他可以做的,也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