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無常之符 (31)

三十一、風起

　　涼風拂過遍山的樟樹，吹散了晚開花朵的香氣，彌漫山林，令暑意稍稍消退了幾分。

　　這本是區星最喜愛的長沙夏日景象，但此刻的他，卻無暇顧及，他拼盡全力，只為早一步趕到，甚至捨棄了平整山道，徑直地衝過叢林和山坡。

　　是為了陷入危機的小兄弟？不，是為了他的地盤，也是唯一所愛的長沙。若果長沙最終還是落入那些不懷好意的惡鬼手上，起碼，他有義務去見證，並為長沙殉葬，雖然他的肉體早已經死了，但魂魄尚在，他還能再死一次。

　　對區星來說，長沙是家，是國，是地盤，是天下，是一切。區星自有記憶以來，便以長沙的山林為臥榻，以長沙的天空作屋簷，除此之外，他便一無所有。

　　然而，當區星趕到後，眼前所目睹的一切，卻讓他疑惑了。

　　山腳下的黃巾野鬼已少了近一半，上空彌漫著飛散的魂魄，餘下的野鬼則將符重重包圍，卻又保持著一定距離，與其說是圍攻，不如說是阻撓著符。而在重圍最厚重處的後方，兩個身穿，或該說是披散著官服的身影，在數名黃巾野鬼的護衛下，死命地向北方逃去。

　　眼見長沙危機似乎已解，區星稍一放鬆，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看上去卻似是在跪拜著符。

　　「老天，無常都是他娘的怪物嗎？」區星嘆道。

　　他並不知道，即使是正常受訓，有著五年資歷的無常，單槍匹馬面對上百隻惡鬼，也只是螳臂擋車，除非是生前曾有過一番功業，名聲在外的人，他們死後，就不是普通的魂魄，而是英靈。

　　而符的確是名英靈，憑著他橫掃江東的功業，足以讓他成為天下屈指可數的英靈。但他的資歷卻嚴重不足，雖然天賦過人，但能僅數天就煉出胎光，化身成鬼，繼而成為無常，靠的，其實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邪道之法，符是半正半邪的鬼魂，靠著那難以察覺的冤邪之氣，才讓他進步神速，短短數日已追上一般無常數年的修為。

　　這份邪力卻在遇上司命時，被對方封印了，所以，符的靈力大減，和一般鬼魂不相上下，能和那班惡鬼糾纏，全靠生前的作戰經歷，但那也絕不足以讓他面對如此重圍。

　　那為何，符竟能以一敵百，還殺得王張二鬼落荒而逃？

　　只見在重圍中的符，稍弓著背，肆意地吞吐著靈氣，身上散發著淡淡灰濛的氣息，雙眼更滲出不祥的血紅光芒。那是真正惡鬼的姿態。

　　「沒想到，我又用上這力量了…」符自言自語道：「希望不會受天譴吧。」

　　然後，符深深吸一口氣，再向著前方肆意怒吼：「攔我者死！」

　　一聲獅吼，竟疾如狂風，將數十隻野鬼狠狠吹開，卻仍不足以突破重圍。

　　然而，即使是惡鬼，靈力也並非無窮無盡，何況是有著傷口，靈力不斷散失的符，這一聲獅吼，已幾乎耗盡了他的靈力。縱使雙膝見軟，但面對敵人，他絕不跪下。

　　這份氣概，也感染了不遠處的區星，他站了起來，拍了拍雙頰，為自己壯壯膽，然後，他學符般深吸一口氣，接著咆哮入陣。

　　眾野鬼看著矮胖的區星鬼叫著，從山腰直衝下來，即使沒有王叡的命令，也全然不放在眼內，只是，隨著區星的鬼叫聲漸近，遠方開始傳來一陣又一陣不尋常的震動。

　　涼風拂過遍山的樟樹，吹散了晚開花朵的香氣，也吹開了叢林的枝葉，而在枝葉之間，冒出了一個個人影，竟是附近平民的亡魂，當中還有那個曾被符調戲農夫亡魂，他的雙目不再無神，而是閃出淡淡的黃光，是和區星身上冒出的，毫不起眼的氣息同樣的顏色。

　　然後，這班亡魂呼應著區星的咆哮，一同衝向黃肩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