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邪西毒》
(Ashes of Time,1994,王家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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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鋒不斷把「黃曆箴言」唸口簧,看似通天地物象,趨吉避凶,實情左度右度,固步自封。全靠得失心和好勝心兩顆大心臟,操作情場和職場的經營模式,腹黑成性,自然自找情劫的死胡同;碰上豁達隨性的北丐,也落得自慚形穢的地步。歐陽鋒口中的節氣萬象、序中有變,說來頭頭是道,但自己活得僵化無比,根本不沾半邊俠肝義膽。這一類縮骨人種,未成事,已需索他人成全自己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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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㼽靚「輸打贏要」的香港地招牌,絕非易事,如要較量的話,還是張國榮飾演《阿飛正傳》的旭仔是平分秋色,先把「我老母是誰」問上千百遍,時至緊要關頭,卻左右擺尾,永不回頭,真是傲慢,更是傲嬌!而歐陽鋒更率先練成了情緒勒索的內功,面對北丐都演說穿鞋哲學,敲人家一筆。這副比天高的顏面和德性,真是托賴張國榮的瀟灑形象和美貌,才一掃騙徒和迷信的醜態,亦把自卑掩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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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而言,洪七赤腳闖天涯,感受人生大地。命理之中,遇上歐陽鋒是定數,逆風而行是變數。話雖如此,洪七兩袖清風,毫無籌碼可輸,大概是庸俗眼光裡的瑕疵。而像歐陽鋒這路人馬,執念是面子,賭注是裡子,反正是用別人的來賭,只是幸好賭上了洪七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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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掩情傷的歐陽鋒有一段旁白,是剪不斷理還亂,他說:「每個人都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在別人來看是浪費時間,她卻覺得很重要。」當中所講,正是執念;對影練劍的「獨孤求敗」,「醉生夢死」的黃藥師,皆是如此。現代則有人內耗,有人自我放逐,也有人選擇靜心,最後是糾正還是扭曲,命數說罷(太講命數)。再簡單不過的例子,正是歐陽鋒的「賣兇客棧」,利用世間的仇殺來深化自身情傷的憎恨,不斷對較他人的遭遇,這是歐陽鋒自虐式的堅持和倒影,也是他的醉生夢死。像他們受情所困的故事,凡人之中比比皆是。既然勞燕分飛,又何必驚蟄無冀。《二十四番花信》有著,驚蟄有三番「花信風」,一候桃花,二候棣棠,三候薔薇。東邪西毒惜花不賞花,自有不歸路。只是堂堂俠客,錯過桃花,會怕薔薇有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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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甚者,難道時遇穀雨花,國色天香,也不沾半點喜悅,恐怕是人撞邪,心中毒。行文至此,難免累贅也要一用李碧華的「夏至狗,冇唗走」。偏執狂自有敏感情景,挑釁他們的最佳方法,莫過於溫度。炎夏之下,男人老狗,落魄潦倒,猶如半條狗命,真是畫蛇添足都過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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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歐陽鋒唸口簧再鏗鏘,也是渡川,何況民間俗稱黃曆為「通書」。別讓慷慨悲歌毀一生,也別忘記舊別重逢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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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邪西毒》除了是澤東公司第一部籌備的作品,還是武俠片類型之中的奇葩。香港在 60、70 年代盛產武俠片,及後轉趨出產功夫片,王家衛野心勃勃,在 90 年代重注文藝氣息,超時超資完成了《東邪西毒》。當年李焯桃在〈對觀眾和評論的考驗——《東邪西毒》的三種閱讀角度〉一文已作引旨,簡單指出本片在類型片中之凸出,再撰〈一篇遲來的導讀——《東邪西毒》的形式和結構〉一文,細看人物的心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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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錫洋
電影的基礎是聲畫,而成就的是時間藝術。
電影評論非揚聲筒,它既是評論,又能創作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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