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分班那一年,好朋友去了理組、我則選了文組,好朋友是一個熱情的女孩,她帶我認識她們班上的一大群同學,記憶裡有一段畫面,似乎是她帶我加入了一次她們班同學晚自習前的晚餐小聚,大部分的同學們都熱情地與我打招呼、找我聊天,唯獨有一個戴著眼鏡的纖瘦男生只坐在位置上、話不太多,我本就是個怕生慢熟的人,自然也沒有多與他搭話,後來好朋友告訴我他是學校裡某個社團的社長,我還懷疑地重複問了是真的嗎?我難以想像一個看起來安靜孤僻的人會玩社團、甚至是社長。戴著眼鏡、纖瘦、孤僻、沉默、實際與想像似乎有著反差,這便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了。
說也奇怪,從初識開始,好朋友就莫名一直想撮合我跟這個男生、一直開我們兩個的玩笑,還不熟的我們常覺得很尷尬,我甚至還跟好朋友說,他真的不是我的菜,不要再鬧了啦。
後來我常在校門外的公車站遇見這個男生,才知道原來我們是搭同一條公車路線回家的。每天等車、搭車的時光裡,我們逐漸熟識起來,這個纖瘦的男生擁有與外表不太相符的低沉嗓音,在嘈雜的公車站與搖晃的車廂間,我逐漸知道了關於他的許多事:他比我晚幾站下車、他在哪個區域長大、他的好朋友有誰、他在社團都做些什麼、他讓人感覺成績很好卻也有許多煩惱......我們也從碰面一起搭車,到相約一起搭車,當時我們使用的都是按鍵式手機,放學的時候會互相傳簡訊問對方:「今天要一起搭車嗎?」,或者是相約留晚自習後一起搭車回家。
於是這個男生開始出現在我的日記裡,我形容他是一個「很剛好的人」,剛好的理解、剛好的體貼、剛好的衝動、剛好的嚴肅、剛好的隨和、剛好的搞笑,感覺禮貌卻也不失溫度,給人沉穩安心的感覺,我甚至還在日記中寫「似乎找不出他的缺點」,現在看來,這肯定是被下了迷藥吧。
「公車搖搖晃晃、急轉急煞,在我差點要跌倒之際,他總會一把抓住我的手肘,那一刻關係忽然震盪起來,然後他放開手,笑我『傻傻的』,一切又回歸平衡。」我在日記裡寫下一段形容這段關係的文字,那時我們已經認識半年多了。
就這樣一路到了高二即將結束,我們之間已成為會常常一起吃晚餐、留晚自習、走操場聊天、等車搭車、來回傳簡訊的曖昧關係(這應該是所有高中生曖昧的套路吧)。
每天我都跟自己糾結一百萬次許多問題:他對每個女生都這樣嗎?這一切到底是我想太多,還是他真的也喜歡我?要告白嗎?但是現在說了又能怎麼樣呢?距離學測還有兩百多天,我的成績不夠好必須要努力讀,他那麼在乎學業肯定不會願意在這時候交往的,這個時候在一起會不會是賭掉彼此的未來呢?而且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樣,會不會我就因為尷尬而失去一個好朋友呢?
任何時間單位在愛情裡都顯得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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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受得到嗎?這思念真真切切。
多害怕少了點慢了點你就不屬於我。
你會明白這樣的急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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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嗎?
在一起哼唱情歌的當下,在我們的歌聲裡,
我是如此驚怕受傷,又是如此期待。
可以再為我唱首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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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輕聲,如唱首晚安曲,
柔聲地,怕驚動了香甜的夢,我們的夢,
所以你靜靜地碰觸,剛好地留下一聲晚安,
容我錯覺這一刻你是哄著情人的口吻,而我被喚醉。
我多想你入夢前浮現的影像是我,
你要知道,每日我都見你,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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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不可以別錯過?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我們待在學校圖書館自習,密集地見面、相處之下,這段曖昧關係也升到最高點,其中當然也少不了好朋友的各式各樣神助攻。
那是一個盛夏的夜裡,記得那天他因為參加某個學科競賽的事有些低潮,我們一起吃過晚餐後,他去了附近的補習班上課。我和好朋友坐在圖書館外聊起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她跟我說,妳想好多。好朋友離開後,我戴上耳機一個人走操場,那一天有種強烈的感覺,不管怎麼樣都想告訴他,就是今天了。
九點多他找到在走操場的我,我說:「你急著回家嗎?」『妳要跟我說什麼?』「好像是時候要把問題說一說了?」操場上的人影漸少,我們以很慢的節奏說著話,說了什麼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我們是以一種認真沉重的語氣在談論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其實想,我們現在設想、煩惱那麼多都是一樣的,不如就一起走吧,再一起面對以後的問題。」我說。
『其實今天只是把一切講開,我們心裡早就已經想好要怎麼走了吧。』
「如果,不打算走這條路的話,那就不必去想這些問題了。」
『妳好絕。』
「所以,要走嗎?」
『走吧。』
「走吧。」我說,操場已經空了。
於是在升高三前的暑假我們開始交往,一路顛簸又平淡地走到了現在。每次我們回顧當年的這段回憶都會忍不住笑出來,笑當年的彼此是如此青澀、手段是如此拙劣,同時也發現,我們竟陪伴彼此走過生命中這麼漫長的成長過程,一回神兩個人都已經和當年不一樣了,我們也從兩個青澀的高中生,長成一對總被朋友笑稱老派的情侶。
五年多的漫長時光裡,有過許多快樂深情,也有許多吵鬧不安,但每次爭吵到最糟糕的時刻,我們都還是沒有選擇放棄這段關係,或許就如同五年多前操場上認真的那場對話,我們都用了一百萬分的認真在面對這段關係吧,很奇妙,也很感謝。
「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年少。」
-簡媜,寫於《水問》自序。
每次再重讀舊日記總會覺得,這大約是寫作至此最麗的文字了,充滿纖細的情感、想像、猜測,以及那年青澀的勇氣和期待,連日記上的字體都是燦燦的。每一次情感的萌發,總是觸動自己所有的靈思去將情感化成文字,彷彿寫下來是一種儀式,將思緒安放進文字裡,就能讓自己的心不再浮亂。
重讀舊日記彷彿能重新體會愛情的酸澀和甜美,重新嘗到它的誘人滋味,重新憶起當時一筆一劃虔誠地書寫愛情、在文字裡摸索愛情的自己。我常想,還好在那個晶亮的歲月裡曾認真地寫過,因為離開了那個年紀以後,這樣青春鮮麗的文字,我想我是再也寫不出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