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客詩刊19期

我不是看海的人
波濤卻在眼中洶湧翻攪
你乘著浪花
畫出詩的長度

若忘了你的詩
剩下的海岸線能有多遠？

我不是飛翔的人
雲霧卻在瞳裡任體溫蒸發
你乘著星光
劃出生命的長度

若忘了銀河
至少你是璀璨的流星

七日、十四日、二十一日......
要多久你才會消逝在如雪的數字裡？
但這似乎不比一頓晚飯重要
會來的就是會走的
消失的早晚出現

若燈再亮的時候，別寫了
我們聊聊，有關於
散步、呼吸、綠樹、花草
或擁抱你沉鬱的日曆，與那些
一同扔在紙簍的風花雪月

你說：加油
我向前走

你說：不想走
終究走了

朋友，別訝異
早晚我也走
探望你，也讓我
探望我

(一)／開始
前進前進前進
瘸了的腿以匍匐之姿前進
巨石或遍地如刃的砂礫
身繫芒刺的含羞草
放大了紅色面積
嘶吼著、滾弄著
帶著灰暗天空的泥濘
如針刺的彈雨

(二)／輪迴
世界的鐘攀附著百億隻手
時間非線性
以迴旋、以巨大圓圈創造前進，創造
模糊的、假設的、巨大的、想像的
鬼影般的起點和終點
疊疊覆覆
如雷鳴的迴響

(三)／信仰
一片黃沙的開與謝、生與死
微笑與乾涸
是漫天飛舞撲擊後
堆砌的、崩解的、寂滅的，灘
靈魂背負著腐臭
或糞蛆或吸血蚊蠅或神聖信仰
墓上那見不著的碑，碎裂
如遍野洪荒

(四)／時空
空間是時間的軟糖
時間是空間液化後無線性的流淌
蛇籠芒刺的牆，兩河氾濫的沃土
再沒有野草繁盛歡唱
寂靜的哀鳴殺戮
是月繞著地、地繞著日、日繞著銀河，是
老狗繞著尾巴的把戲

(五)／他方
還能更久遠嗎？
或已烙進了猿科生物的魄？
誰緩緩割下誰的頭顱？
白的、黑的、黃的
刺入誰的心臟？
誰的脈動嘶鳴噴灑，如
綠洲綻放的藍天？
誰讓一池晃蕩的鮮血蒸發？
看不見那消逝的、詛咒的、哭泣的、遙遠的
不見的是仙人掌上的花，不是仙人掌
聽不到他方的轟隆悲鳴
不到的是人心穿越不了真空

距離，沒有他方

《千年》/星垂平野

答 杜甫〈旅夜書懷〉

孤星、獨舟、寂夜；微風拂動的小草，是詩人
一生的景致。緩步走在奔流的江面，低頭望向
曾經的倒影；或是一片星子，更像翻攪世事後
靜謐的浪潮。來過，自然要走；升起的，就會
墜落。波光粼粼，是暗夜的煙火，引導你看透
字裡行間飄然飛翔的一隻沙鷗。天地是時間的
囚籠，千年後有甚麼值得？只，旅夜書懷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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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杜甫/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如果你是父親，必然
我不是親生子嗣

如果妳是母親，必然
是童話裡虐兒的後母

如果我右眼盲了，就嵌入
珍珠，黑白會更清楚
左眼，再來一發
就不再流淚

心，依舊能遠眺冷冽的北方
手，還能擁抱南方溫暖的島嶼
耳，聽見兄弟姊妹呼喚的聲響

輕輕的，走進七百五十萬具骨骸裡
輕輕的，燃起遍地淡藍的燐燐焰火
那不僅有哀傷，也是
無言共鳴的歌唱

眨眼間萬道金芒
瞬間跳動的
日出
亮了如星的眸子
暖了半夜等待的心

山巒疊嶂的歲月
不過幾把琵琶
遮掩
等待的聲響
是眼
一眼就值千年

蓊鬱的林木
歡躍擺動
晨曦裡的枝枒
是花間的鳥啼
那等不及瞥見的時刻
與蟲鳴自組黑膠播放樂章

微微顫動的靈魂
是與你對視後的華麗共鳴
鐵軌　棧道　百年的等待聲
是與你日日信守的相約

或隱身雲霧或山嵐屏蔽
從無減損相見的可能
沒有鵲橋不需虹彩
總之你絕不失約　彷若
與月色的諾言

幽幽的聲響走了
林間的小徑
有你映照青苔的光影
空山的人群散了
轉角處猶有步履沓沓

再見
這烙刻的日出映像
再見
這鳥啼蟲鳴　與
蜿蜒林間的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