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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沉莫-南方金雪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第七節)

更新於 2020/08/28閱讀時間約 22 分鐘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第七節)
在看見人影的樹林裡,著急的左顧右盼。
但半個人影也沒有。
明明跑沒幾步,卻開始喘氣。生平第一次覺得呼吸好難。
低頭一看,土壤上有幾隻新鮮的腳印。
這時不只呼吸,連心臟也開始難受。心跳猛力得差點暈厥。
薰…真的是你嗎?
莫閉上眼睛,按住胸口,緩緩喘了兩口氣。
當眼睛再次睜開,慌張的眼神已經恢復鎮定,並專注於地上的腳印。
莫迅速邁開腳步。就像當年追蹤野熊那樣,循著淺淺的足跡追去。
金雪迎面飄來。陽光穿透密葉,加上風的輕撫,在樹陰下形成無數搖曳的光影。
縱使此景美如仙境,莫只覺得它們現在很礙事。
地上腳步越來越凌亂。沒幾刻果然追上了前方的女人。
她的背後垂著深藍色長髮,還有那熟悉的…紅緞帶。
莫大吼「薰!!是你對吧!你為什麼要跑!?」
女人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在林間穿梭。
莫咬牙加大步伐,抓住了她的手腕,使一前一後的兩人腳步漸緩。
兩人還在喘氣,女人回了頭。
莫眼裡,她的回頭就像慢動作。隨著她的回頭,紅緞帶與藍髮在空中微微畫了個弧。接著是她的側臉,那隻琥珀色眼睛,同樣注視著自己的雙眼。
女人的回眸,讓隔了七年半的兩人,終於再次相見。
七年半,男孩歷經了少年,到現在成了男人。而當時的女孩也是,少女短短的幾年過去了,如今都已成為一位美麗的女人。
彼此面貌早已不是記憶中模樣,卻清楚知道他、她,就是那個活在自己記憶深處的人。
兩人緊盯彼此不放,就像當年海岸上,用眼睛記住對方時一樣。
金雪與光影在彼此身後糾纏,美如閃爍的金色海面。
只是再美,都容不進這兩雙眼裡。
「薰…真的是你。我好想你。可是你為什麼不讓我見你…?而你現在都已經回來了,卻還要逃走。」
莫的質問,讓薰眼睛盛不住淚珠,滾落兩頰。她的脣微開,欲答卻是無聲,只顧著流下淚水。
「……嗚…」
「不管怎麼樣,你願意回來真是太好了。我…」
薰哭得傷心。莫很想將她再次擁抱進懷裡,卻不知道她是否有了對象而作罷。
「莫…你怎麼不抱抱我,像在港口那樣…」
薰的視線飄向一旁,說得小聲。
莫張開雙臂,向前一步,將薰擁入懷裡。
「如果你喜歡,我隨時都能這麼做。」
薰大哭起來,丟下手中行李,同樣抬起手把莫緊緊環抱。
「嗚…都是你…全部都是你。為什麼要在我離開時對我這麼溫柔?你讓我這幾年來,沒有一刻能忘記你…」
「既然如此,那一年多前,你為什麼要寫那封信?你知道你傷得我有多痛嗎……?但還能再見,而且還留著這份心,已經夠了,夠了…」
莫縮緊雙臂,將薰摟得更緊些。她的身子溫暖又柔軟,臉貼得靠近還有沉醉的香氣。
忽然衣襟一熱。就跟那時候一樣,那是被她淚水給浸濕的感覺。
這份擁抱,兩人盼了七年又一個秋天與冬天,終於如願再次得到。
心中所有感慨,在這幸福的時刻,都變得無所謂了。只是靜靜的,用身體去感受他的心跳、她氣息,感受彼此真實的存在。
許久過去,懷裡的薰轉泣為笑,露出滿足的笑容。
莫不禁笑道「你是長大了不少,也變得更漂亮了。可是怎麼還像個孩子呢。」
「嘻……」
薰笑而不答,繼續賴在溫暖的懷中,不願起來。
「而且你好像又瘦了些。你一定沒有好好吃飯,你看你可愛的圓臉都不見了。」
薰抬起頭,視線停在莫那雙綠眼上。
「你也長高了好多。以前還能靠在你肩膀,現在剛好到你的懷裡。要不是你這雙眼睛,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莫見薰眨了眨眼,把眼睛裡最後的淚水都擠了出來。
她的眼神比起當年深邃了許多。
「薰,歡迎回來。這幾年你一定很辛苦吧。可是…究竟為什麼,一年多前你要選擇離開我?」
莫最想知道的疑問,讓薰沉著臉難以回答。
「…過幾天再跟你說。我有點累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好嗎?」
莫沒有追問,挽起薰的小手。她的手柔軟好摸,卻略為冰冷。
兩人漫步於金雪廊道,心神卻在繫著的那隻手上。
回到家門前,碰上正要出門的安潔。
安潔見到薰,臉上皮肉一毫不動,眼神更沒有一分動搖。敷衍回應了薰的問候後,又自顧自往城裡走去。
莫對她的背影愣了下。
目中無人的作風確實像她,但又有種說不上的怪異……
薰的手有些冰冷。莫一進家門就丟柴進爐子裡燒。
柴火漸旺。薰嗅了嗅鼻,平靜得闔上眼「幸好這裡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令人放鬆。莫…我真的好喜歡這裡。」
莫對著燃柴竊笑。當初為此跟安潔吵架算是值得了。
屋內擺設一如既往簡陋陳舊,唯獨架上多了些動物的小木雕。它們全是莫一刀一刀為柴刻出生命的作品。
仔細看更發現,有個木雕不是動物主題。而是一對男孩與女孩,開心玩耍的木雕作品。
薰走近一看「這是我跟你對吧!他們牽著手看起來好幸福喔。」
莫笑得不好意思。就算不回答,答案也很明顯了。
「薰,你等我一下。我去整理房間,好讓你休息。」
「我不要!我只想在這裡,還有…借上你的肩膀…」
薰拉住轉身準備離開的莫。她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也許是夕陽的關係,美麗的面龐似乎有些通紅。
「嗯。那就在這裡吧。」
莫先扶著薰倚牆而息,再拿了條毯子給她。
當莫也坐過來時,薰把毯子分了一半出來。
「這樣比較溫暖。說好的,你的肩膀要借給我喔。」
薰說著就把頭靠了過來。她傾倒而來的身子,成了莫甜蜜的負重。
旅途累積的疲勞與爐火輻射來的溫度,身旁更有著令她安心的人。莫還想跟薰再說些話時,她已經沉沉睡去。像個孩子一樣睡得安穩香甜,惹人憐愛。
莫望著她熟睡,忍不住偷偷撥弄了她的長髮。
金紅夕陽斜過窗子,灑亮了窗前的塵埃,將地板、家具染得橘紅。屋內散發著令人安逸的氣息。
然而莫的內心卻無法平靜。
薰…你究竟遭遇了什麼?為什麼那時要狠心斷絕聯絡,而如今又怎麼回來了…?你會不會哪天又突然離我而去……?
夕陽西下,夜鶯啼叫。晚風吹得火姑娘在柴上舞動,使得兩個身影在牆上晃蕩。
夜風略冷,兩人僅圍張薄毯子亦十分溫暖。
莫聞著薰舒服的鼻息聲,雖然寬心幸福,卻始終沒有入睡。
當晚薰醒來時,兩眼無神盯著爐火,懷裡緊抱著毯子似乎有點冷。
莫問「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嗎?我去城裡買點東西回來。」
「我不餓。」薰拉住莫的手。
「七點了還不餓嗎?不然…我們去街上逛逛。現在還是金雪慶典期間,城裡有很多攤販,會賣好吃的食物。」
「好。」
薰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屋裡昏暗,莫依然看得清楚。她臉上沒有血色,眼神渙散。
大概是剛睡醒吧…莫猜。
莫靠了過去,把肩膀借給薰攙扶「還很累嗎?不要勉強。我去買就好,你再休息一會。」
「我不要,我要一起去。」
薰的堅決下,兩人披上薄外套出門。
穿過樹林的坡道上,映入眼簾的是夜空與夜景的結合。
靛藍的夜空擠滿繁星,城鎮橘紅燈火柔和不炫目。兩者沒有互奪光彩,反倒相互映襯。
「莫,你還記得嗎?第一次在這裡遇見你時……」
「當然,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好多年前,與薰在這山坡碰面時,自己還在哭。算一算,原來已經十年了。傑克叔……
小花、花兒,你們現在還好嗎?
十年了,同樣的景色,身邊還是同樣的人。這是一種幸福。兩人同時明白了。
星空下,莫一路緊緊繫著薰的小手。薰也很樂於讓莫牽著。彼此心裡踏實又滿足。
只是莫腳步稍快些,讓薰走得有些喘。
「這麼久不見,你體力都變差了。讀書很重要,可是身體還是需要鍛鍊一下才好。」
薰笑說「沒辦法,王都到處都是馬路跟車子,平常都坐車。又不像這裡,去哪都要走好長的路。我體力當然沒有你好。」
「沒關係,既然你回來了,以後也不得不鍛鍊了。等你體力變好,明年我們再上山看金雪,你說好嗎?」
「嗯…」
莫雖然這麼說,他自己也很久沒上山了。在這幾年裡不知不覺融入了社會。
兩人漫步在星空下的田野,享受只有星空、蟲鳴的幽靜。
這份幽靜直到城門口。
城門裡亮如白晝。紅燈籠沿街而掛,攤販沿路而擺。人潮多得老闆收不了攤,忙著多賺點錢。
擁擠的人潮,更讓兩人走得靠近。沿路吃喝、嬉戲,緊牽的手少有離開過。
莫心想上次來參加金雪慶典,是為了看姍妮的表演。那時候羨慕著街上成雙成對的戀人,多希望薰就在身邊。
如今薰真的就牽在自己手裡…感覺就像做夢一般的不真實。
「莫?你在想什麼?拿去。這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就差點把它吃完了。」
薰遞來剩不到一半的棉花糖。
「沒什麼。」
莫一笑,咬了一口又還給了她。
「咦?你不喜歡嗎?這麼好吃的東西…」
「喜歡阿。但我更喜歡看你吃得很幸福的樣子。走吧,我們再去前面看看。」
薰好像沒有聽懂。又咬了一口棉花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莫臉上雖然只有少許微笑,心裡的喜悅卻一點都不輸給薰。
他喜悅著,人生最幸福也就如此。願未來能夠一直下去。
只是美夢往往是短暫的,說醒就醒,別無選擇。
逛街時,莫問了好幾次,關於一年多前薰突然說要離開的事情。甚至是用套話的方式。
然而薰守得很緊,關鍵的事情她一點也沒透露。
莫見薰很不願提起,也沒死命追問。但還是在兩人心中產生疙瘩。
原先愉悅的氣氛,也在這疙瘩中散去。
莫不明白薰為何不肯說個明白。以往再大再小的事情她從不避諱,如今她卻變了個樣,對自己隱瞞了許多事情。
深夜回到家。
莫對於薰的隱瞞有些不諒解。即使他沒有表現出來,薰也感受到了。
「莫,你不要生氣…再兩天就好,我會告訴你的。」
「為什麼是兩天!?難道現在不行嗎?」
「…………」薰沒有回答。
屋裡漆黑。但莫能見她哀傷得低著頭,有口難言。
「好,我答應你,這兩天我不再提起這件事。但到時候你一定要說清楚讓我知道。」
薰笑著答應了。莫也只好遵守承諾,兩天不再提問這樣的問題。
梳洗後,莫在房間地板上為自己鋪了棉被。
莫睡地板,薰睡床上。即使感情再好,也還是守著最後的底線。
熄燈許久。兩人平躺望著天花板,遲遲沒有睡著。
薰開口「莫,你睡上來好不好?」
「……!?」
莫一驚,心想都已經成年那麼久了,不可能不知男女間的事情。但她又怎麼會變得那麼…主動?難道這幾年時間,讓她性格有了轉變嗎?
薰見莫在猶豫又說「如果你覺得不妥也沒有關係。」
莫爬上了床。
黑暗中兩人對望。薰看不見莫的臉,莫卻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孩子安心而笑的臉龐。
莫這才明白,原來她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個單純的孩子。
莫忽然伸手臂,環過薰的頸部,將她摟進懷裡。
這讓她又驚又喜,害臊得不知道手應該往哪擺。最後放在了莫的胸膛上。
兩人都想著,如果能這樣睡著那肯定很幸福。
但當兩人身體靠得近,碰觸到對方身體,更聞了彼此的氣味時,喘息聲竟然同時變得急促。心跳也比平常跳得用力,根本不可能睡得著。
此刻兩人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我們已經長大了。明明只是單純的擁抱,卻已經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單純依著對方的溫存。
莫放開擁抱的雙手,挽著薰的手說「我們睡覺吧。」
薰笑得幸福「好。」
隔天兩人悠悠起床。餐桌前,享用美好的早餐,愉快的聊了好多好多話。
多年不見,仍熟悉著對方的存在。這得歸功於莫床頭上的那箱信紙。
莫遵守諾言沒有提起心中的疑問,早晨在美滿幸福的氣氛下度過。
午後,莫坐在書桌前忙工作時,薰又黏了過來,從背後環抱住莫的頸椎。
莫讓她抱了一會說「你這樣子我怎麼工作呢?晚上我再陪你,你說好嗎?」
「嗯,你說的喔!」薰很乾脆的答應了。
莫對於薰黏人的行為,解讀成是長久壓抑思念而導致的。
自己偷偷一笑。有薰在的日子,總是讓自己覺得安定。真是一股奇妙的魔力。
一轉眼,烈陽已經翻紅落到山頂不遠處。
書桌前伸了懶腰,起身走走喘喘氣,見床頭上薰的包包裡有個突兀的紙袋。
莫好奇打開。紙袋裡是一罐罐黑色玻璃瓶。
搖晃玻璃瓶,有一粒粒硬物的撞擊聲。八成是藥品。
瓶身沒有任何標籤,是什麼藥,不得而知。
有醫療背景的人,隨身帶些藥品或許是件正常的事情…
然而把藥品舉高到陽光前,卻見藥罐裡有減少的痕跡,像是被吃了一陣子。
薰生病在服藥嗎?難怪薰的體力差了些,氣色也不太好。但她是生了什麼病,需要這麼多藥…?
心正在絞痛,痛得闔上了眼。
薰…為什麼你不願跟我說?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莫換上一大口氣,壓下憂傷。把每一罐藥都倒一顆出來,收在抽屜角落,隨後走出了戶外。
屋外天空晴朗,連紅夕都刺眼得莫舉起手臂遮擋。
綠山、白雲幾乎被夕日給染紅,連飄逸在空中的金雪也不例外。
橘紅的世界裡,有個孤獨的背影,坐在自己常看星星的草地上。
是薰。她抱著雙膝,若有所思的看著遠方。
莫走近,自然得坐到她旁邊。
然而這舉動竟讓她嚇一跳,更見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又抹了抹鼻子。
薰在哭…!?為了什麼?
突然間,薰撲了過來,躲進了莫的懷裡。
莫摸摸薰的頭,溫柔的說「怎麼了?想到什麼難過的事情嗎?」
這樣的薰讓莫想起小時候,自己也常這樣跟媽媽撒嬌。
還記得那時媽媽會說「說出來讓我聽聽如何?把難過分給別人,會好得快一點喔。」
「…………」
薰沒有答覆,只是把莫抓得更緊些。
「薰,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我看見你包包裡有好多藥…」
只有一瞬間,但莫感受到薰顫抖了下。
莫不安到了極點。
他很想知道薰到底經歷了什麼,卻又想起昨天彼此答應的事情。
心想再忍到明天就好,薰會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交代清楚,沒有必要現在急著追問。
莫彎下腰,牢牢將薰緊抱,將自己所有的溫柔,給予了她。
「薰,有我在不要害怕,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陪著你。請你相信我。」
「…………」
薰依舊沒有回應,但同樣把莫抱得更緊。又一次把莫的衣服弄濕了。
日落西山,莫趁著薰去燒飯,從箱子裡翻出好幾本有關藥品的書籍。
剛剛薰把她的背包拿了出去。莫慶幸自己有事先藏了些藥起來。
迅速從抽屜抓出一顆顆藥丸,翻開書本資料作比對。
莫想了解薰吃的是什麼藥,是治療什麼疾病用的。
除了形狀,顏色,氣味,甚至還用舌頭舔了一下,嚐了味道。
過去很少碰這類的書,短時間很難比對出來。
唯有一顆帶有刺鼻草味的黃藥,有點印象。鎖定了其中一本書籍一頁頁翻找,終於找到。
但連帶答案而來的是沮喪。
莫反覆確認。這黃藥特產於傑艾南方卡卡山,是一種會讓人產生幻覺並上癮的毒品。
雖說黃藥能作為醫療用途,卻沒有醫病能力。往往只是用以麻醉病人,止痛為主。能使重傷、重病痛不欲生的患者,短暫的緩解痛苦。
類似於當年梅子伯死前,助理醫生所使用的藥物。
那也意味著,病人已經無力對抗疾病,只能續命殘喘。
然而這些都只是自己的揣測,也不能肯定薰有在服用它。但究竟為什麼薰會有這樣的東西,也只能等她親口說明了。
「莫,晚飯我煮好了,趁熱來吃吧。」從廚房傳來薰的呼喊。
「好,我馬上來。」
莫提著滿滿憂慮去吃飯。很想直接開口問薰,但又想著忍到明天就好。
薰讓莫先吃。她自己則在廚房收拾鍋碗。
「薰你先來吃啦,不然菜就要冷了。等一下我們再一起收拾就好。」
莫坐在餐桌前等薰來,聞了菜餚香忍不住先吃了點。
那是令人懷念的味道。許久沒吃到薰煮的飯菜了,暗讚她的廚藝又比以往更進步了。
一會兒,薰從廚房走了出來,背著手彎腰問道「好吃嗎?」
「嗯,很好吃。」
薰見莫吃得滿足,開心得笑了。她淺淺的微笑顯得慈祥。
莫很想多瞧上一眼,卻被那溫和的美麗給羞退,低下頭塞了口飯。
「莫,光是看你吃飯我就覺得好幸福喔。要是每天都能這樣,那該有多好。」
「這有什麼難的。如果你每天都為我煮,你不就每天都能看到嗎?」
「說得也是。我也很希望每天都能為你煮飯,就像你的妻子一樣……本來以為還能再多待一天的。」
「…?什麼意思?」
莫茫然停下了筷子,抬頭看向薰。只見她笑著臉,卻從瞇笑的眼角旁滲出一絲淚光。
薰說「還記得以前吵架,我從來沒吵贏你。你可以好幾天不理我,也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我。我不想先認輸,還一直賭氣,可是每次我都很難過。」
「薰…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到後來我才知道,你其實也跟我一樣難過,也只是不想認輸。原來你也是那麼得喜歡我…還等了我那麼多年…」
薰睜開眼睛,眼白布滿了紅紅血絲。她的笑臉不見了,只剩悲傷醜醜的哭臉。
莫站了起來,忽然覺得雙腳沒力,連忙用手撐著桌子。
他忽然想起飯菜薰一口也沒吃,才驚覺菜餚被她下了藥。
為什麼……??
沒多久,莫的手也使不上力。撐不住身體而倒在了地上。
薰走到莫的面前蹲下身子,悲傷的說「我本來是不想讓你見到我的。我只是來看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薰…」
「我期望著你還記得我,更期望著你已經忘了我,好讓我死心。不過你昨天追上我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好開心,好開心…你還記得我…嗚……」
薰話說到一半,被她自己的眼淚打斷。
莫憑著最後的意識,勉強說出「不要…走…」
薰聞言,哭泣的臉龐揚起了一絲笑容。
「就知道你不會讓我走,所以我才這麼做。但也因為這樣,我才能好好跟你道別。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恐怕說到天亮也說不完。」
薰把莫拉到一旁,倚牆而坐。還幫莫蓋上毯子。
「這樣你就不會感冒了。」
「薰…」
莫瞪大眼睛,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周圍的靈也無法凝聚,只有睏意不斷湧來。
「偷偷告訴你,我在王都認識了很多不錯的男生。可是…我發現我最喜歡的果然還是你。」
「…………」
薰上前一步跪下雙膝,前傾身軀使臉靠了過來。
「莫…我還記得。上次黑龍去溪邊時,你說你喜歡。不知道這樣你會不會也喜歡?」
薰把長髮撥到脖子後方,闔起雙眼吻上了莫的脣。
莫的四肢沒了知覺,脣上的感受卻十分強烈。
薰的脣濕潤又柔軟。更見她闔緊的雙眼,流落滾滾淚珠。
「莫…我愛的永遠只有你一個人…但…請你去愛別人,一定還有比我更好的人。拜託你…拜託你…不要再來找我了。見到你我只會更難過。我不確定下次我還捨不捨得離開你……」
薰越說越哀傷,淚流不止。她的熱淚水又一次滴濕了莫的衣衫。
莫見她的唇有所起伏,似乎還有話想說。但自己已經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很快的,眼簾也闔上了。悲傷、滿臉淚痕的她,成了記憶中的最後一幕。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忽然感到身體一沉,熟悉的香味隨之而來。
是薰。
她柔軟、溫暖的身子正賴在自己身上。
莫很想抬起手將她給抱住,並再次告訴她"不要走"。
但…自己什麼做不到。
漸漸的,連最後的觸覺也失去了。這份溫暖與重量,再也感受不到了。
……薰離開了。
莫做了一場美夢。兩天快樂的時光,突然的夢見,又突然的醒來。
莫醒來時,摸了摸自己的脣,回想起那時的情景。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窗外光線昏暗,氣溫稍冷,還能聽見鳥鳴。
肚子還不是很餓,應該只是過了一個晚上。大概是隔天的清晨吧。
莫忽然發覺,地上散落著鮮豔的金色毛髮,仔細一看是安潔。她居然也躺在地上。
桌上的飯菜都還在。難道她也吃了被薰下了藥的飯菜?
莫撐起無力的身軀,扶著牆走了過去。才一走近安潔,便聞到濃濃的酒氣。
原來她只是喝醉了,而且還是爛醉。
莫試著叫醒她,卻怎麼搖也沒反應。
順手撿起地上毯子蓋給了她。待體力恢復後,收拾了家裡,整理了遠門的行李。
正打算寫張紙條給安潔時,她醒了。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窗外陽光刺眼得安潔睜不開眼睛。
她迷迷糊糊的說「你要去哪?想通了要去找貝亞姊了嗎?嗯?小薰呢?」
「沒有。我要去傑艾卡卡山。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不在家記得鎖門,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莫說完背起背包,開了門就揚長而去。
安潔半夢半醒,完全沒搞懂狀況。她抓著毯子覺得溫暖,只是這樣的溫暖卻也給了她孤獨。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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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社會寫實/科幻/愛情 世界所記載最古老的文明只有八百多年。而這短短的八百年,人類透過名為"謎文"的文字,從石頭、泥土進步到鋼鐵、機械時代。 男孩由母親獨自撫養,在森林裡與動物們成長。他所見的世界充滿幸福與快樂。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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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琳娜一巴掌打在艾咪的臉上。 在場的大中跟優娜都看傻了眼,特別是大中,因為跌倒的關係頭有點暈,但在看到這個令人不解的畫面頭更暈了。 不,是頭疼欲裂。 所以現在眼前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現實,大中說實在的分不清楚。然而── 「席琳娜,妳幹什麼?」 在優娜的一句喊聲之下,大中回過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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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苔的聲音在噤聲的小城裡宛如鞭炮響亮,血花飛濺時,王矢的喉嚨深處不禁發出了虛弱的呻吟。然而挨打的男人本身卻似乎不為所動,連一聲也沒吭。他就直挺挺的端坐在廟埕中央,任由鞭子如雨般在他傷痕累累的赤裸半身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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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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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就發現舞蹈練習室的燈是開著的,珍妮在裡面專注地舞著,不時停下動作,拿出筆記本自言自語地書寫,她用餘光一瞥看見是我,也沒抬頭仍繼續工作。我在一旁坐下,靜靜地看著珍妮跳舞。  許久,她闔上筆記,抓起椅子上的毛巾擦汗、喝水。  「柔嘉怎麼樣了?」我逮住這個空檔問她。  「我給了她一個星期的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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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來。」澄葉聽完他背部的聲音輕聲的說。 恆聽話的轉過身面向他,解開襯衫下擺所有的扣子,坦露出整個胸口,樹的節枝從心臟的部位擴散成縝密的蜘蛛網紋,澄葉把聽診器和耳朵靠上去,感覺他心跳的雜音越來越多,像無數的細針掉在地上一樣,幽微細小的雜音,樹根似乎又取代了幾條他心臟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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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伐伊在餐廳跟一桌子吵雜的孩子和家族成員吃晚餐,就像叡恆說的一樣,他的突然加入沒有帶來任何異樣或堂突,不過就是大家把坐位調整多讓出一個位置,叡恆看到他在做餐前禱告,便讓他帶領幾個也是信仰基督教的孩子和他一起,讓桌前全部的人都安靜的等著他唸完禱詞才開飯。      沒有人多問一句他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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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伐伊在書店看書等著,直到門口的鐘聲終於規律的響了四下,書店也打亮了所有的燈光,準備開始營業。      澄葉領著他走到船肚上層,原本應該是裝置古帆船砲口的空間,一踏進天花板有點斜度、光線昏暗的室內,阿伐伊就看見一個身形瘦長、穿著黑襯衫的青年把砲口的木板向外推開成為一個小露臺,將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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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包含敏感內容
    阿伐伊從部落下山轉了一趟客運,買了一個飯糰充飢之後,身上就半毛錢也沒有了,他在公路旁看到車就舉起手示意,站了快兩個鐘頭,才遇到同是鄒族但不同部落的貨運司機願意好心的載他到基隆港,他坐在開放的貨廂上,半哼半唱著祭典古謠Naküm。      看著身邊的景色漸入撩亂的霓光和高樓,空氣裡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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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才算相識?每次的相處,我們又更了解彼此;一切不必著急,只要給彼此機會,兩人一定會慢慢熟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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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或多或少都期盼有個誰,能一腳踏進自己的世界,帶來喜與悲,也帶走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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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琳娜一巴掌打在艾咪的臉上。 在場的大中跟優娜都看傻了眼,特別是大中,因為跌倒的關係頭有點暈,但在看到這個令人不解的畫面頭更暈了。 不,是頭疼欲裂。 所以現在眼前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現實,大中說實在的分不清楚。然而── 「席琳娜,妳幹什麼?」 在優娜的一句喊聲之下,大中回過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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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苔的聲音在噤聲的小城裡宛如鞭炮響亮,血花飛濺時,王矢的喉嚨深處不禁發出了虛弱的呻吟。然而挨打的男人本身卻似乎不為所動,連一聲也沒吭。他就直挺挺的端坐在廟埕中央,任由鞭子如雨般在他傷痕累累的赤裸半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