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沉莫-南方金雪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第五節)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第五節)
夏天，莫、維特兩人從諾良學殿畢業了。
維特如他自己所安排好的，進入諾良的軍官訓練場，接受軍人的訓練，將來要報效國家。
兩人畢業後偶爾會見面，從國家大事聊到生活瑣事。
一年過去，莫十九歲。
維特服役滿一年，順利升上子爵，階級比魯約還高。以他十九歲的年紀，算是得到相當高的位階。
他更在諾良軍營當上小隊指揮，有屬於自己負責帶領的小隊。
兩人敘舊時莫也得知，許久不見的姍妮，她將在明年畢業後要結婚了。
對象是傑艾王都的貴族公子，皮耶瓦基-費德巴頓。他們在宴會上認識，經過雙方父母認可，交往順利後決定了婚事。
突然來的消息讓莫震驚。而且…費德巴頓？？
反而是維特表示這很正常。貴族並不是莫想像的那麼自由與單純，婚姻常會摻雜許多政治考量。
莫感嘆時間過得真快，童年往事就好像幾天前的事一樣，一轉眼大家各奔東西。為了生活笑容變得不那麼單純。
薰離開諾良在夏天滿了五年，距離約定的日子僅剩一半。
莫將諾良的點點滴滴寫進信裡。同樣的薰也是。這五年沒有斷過。
每一封信，莫都好好的珍藏在抽屜裡。五年積累下來，把抽屜都給塞滿了。現在改用紙箱裝著，放在床頭上。
每當莫的心緒被思念佔據，產生了負面的想法。他會倒數起再見的日子，拿起讀過無數次的信再讀一遍。
秋天，薰寄來信說考試結果出來了。
然而她沒有考上醫學院，還因此難過了好幾天。但她說會繼續努力，明年要再試一次。
莫見薰積極樂觀也不太擔心。更寫信鼓勵她繼續努力，就算必須再多等一年、兩年也沒關係。
隔年春天，莫二十歲。
莫在畢業後，從圖書館及貝亞的謎文書中，得到了不少啟發。決定將它們詳細翻譯並編寫，再用貝亞留下的打字機打成文稿。
原本以為是件簡單的事，卻忙了許久完成不了。
時間流逝得飛快。在他努力不懈之下，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才終於完成了一份描述另個世界的文稿，並投進城裡的各書店。
本來還有另一本匯集多處謎文的科學知識。只不過有許多內容無法驗證，正確性令人質疑，所以暫時作罷。
至於投搞書店的異界書，最終全被書店打了回票。
主因還是因為謎文。每當書店老闆問起內容從何而來時，得知是謎文往往先退避三舍。
國內沒有禁止謎文翻譯或出版，卻常常因為謎文內容惹出爭議，甚至犯法。
唯獨一家書店老闆在讀完後，表示很有意思，願意幫莫問看看有沒有廠商願意接手出版。
經過幾個月的等待，終於有廠商接下這份文稿，開始製作。
而這本異界書，不僅被書商歸類於虛構故事，還被強迫修改。雖然有點失去真實的味道，但努力後得到農事以外的收入，莫倍感成就。他更開心的寫進信裡告訴薰。
夏天姍妮畢業了。她的婚禮定在畢業後一個月舉行。
婚禮以新郎為重，因此地點選在王都。
姍妮當然也邀請了莫，還有司卡、羅普及她的好朋友們。
司卡、羅普都去了。莫也想去，更打算順道去見薰。
只是恰巧碰上出版修改的作業期。後來又算了算去一趟王都的花費，對於農家子弟的自己來說負擔沉重。
莫只好寫信祝賀，並跟姍妮道歉。後來也得到了她回信諒解。
秋天，莫期盼著薰的好消息，只是薰又一次失敗了。
信裡:
莫…我又沒考上了。雖然很難過，難過到我哭了好久。但我還想再試一次，總覺得就只差一點了。
明年再考一次，我想我一定能考上…………
…………………………………………………
最近我覺得我哭得病了，時常睡不好覺，也覺得有點累。不過我想我很快就好了。
莫，對不起，還要再多等我一下。我會更努力一些，早點回去諾良島的。
莫看了好心疼。自己遠在海另一端無能給予幫助，只能在信紙上給予鼓勵與正面的想法。也相信明年薰一定能夠成功，實現她努力多年的理想。
然而這六年的等待，都在一封信裡化成泡影。
同年的冬天，還記得那是個寒冷的夜晚。
莫在圖書館找了一個下午的資料，晚上回家繞去東南村收了薰寄來的信。
回到家，如往常坐在書桌前，興奮得等不及拆開。
他才剛拆開信封，就看到信封裡的信紙開頭寫著"抱歉"兩字。當下就覺得不對勁，感覺有事情要發生了。
"莫，抱歉…對不起，我沒能遵守約定。"
"我以後不會回去諾良島了。"
"我想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你不要等我，也不要再寄信給我了。"
後面重複了好多次的道歉。
「…………」
莫完全摸不著頭緒。這封信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真的是薰寫的嗎？
這筆跡是薰的，用詞口吻也很像。錯不了，是她寫的。但上一封信明明還有說有笑，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為什麼她要說這些話？
莫翻出最近薰的幾封信，重新讀了無數遍。想來想去始終找不到答案，只有心裡胡亂的猜測。
雖然不認為薰是這樣的人，但最合理的可能性是她喜歡上了別人。
畢竟王都環境跟這裡完全不一樣。就如同她信裡所說的，王都不但進步又繁榮。生活在那樣虛榮富裕的地方久了，難保內心不會受到影響。
何況王都繁榮高貴，肯定也是充滿了各種優秀的人。自己這種農村出生的窮小孩，怎麼可能比得過人家。莫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也接受了這答案。
況且…當初我們約定的內容是"如果喜歡上了別人也沒關係，我們不能成為彼此的阻礙"。
自己答應過的，怎麼自己就忘了……
只是你若真的喜歡上別人，那你大可說清楚，讓我為你祝福。為什麼你要斷絕聯絡？難道你覺得我不會祝福你，會怨恨你嗎？
莫不明白…問題只是在腦中不斷環繞。
唯一得到的答案是自己等了六年，薰說走就走，連想見她一面她也不肯。
樓上傳來安潔的琴聲，明明是跟平常一樣的樂曲，自己卻聽出了滿滿悲傷。
莫的眼皮載著淚水，一夜就把六年積下的淚水都哭乾了。
隔天。
「喂！醒醒啊，都幾點了。」
莫從薰的信紙上醒來。昨晚自己竟然趴在書桌上睡著了…而且眼睛好痛。
窗外陽光非常刺眼，幾乎睜不開。連安潔的頭髮都被照得金閃閃，快要無法直視。
安潔難以置信的說「難得你會睡這麼晚，你今天不用工作嗎？天啊，你眼睛怎麼了？紅成那樣…」
「幾點了…」
「正午十點。我都快餓死了，你還不餓嗎？算了，今天我來煮吧，你想吃什麼？」
「…我不太想吃，你煮你的就好。」
安潔眉頭一皺，轉頭走了。
工作…自己第一次遲到…翹班。昨晚還妄想著那封信只是一場夢，但它現在還好好的攤在桌上。
莫又把桌上那封信讀了幾遍。他不甘就這樣放棄這段感情，決定還是寫信問個清楚。
兩個月以來，莫照樣每週寫信給薰，只是再也收不到她的任何一封信。
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放得下，把過去都當成回憶來對待。但做不到，更忘不了。
他這才明白，當初單純的喜歡已經在心裡默默茁壯成愛，還扎得牢又深。當它突然間被拔走，內心便被徹底掏空。
莫有了寫書的微薄收入，取捨後辭去了務農工作。
這兩個月渾渾噩噩的度過，白天、晚上、白天、晚上，就只盼著薰的一封信…
冬末的深夜，莫心煩得睡不著覺。他整理了簡便的行李，帶上八年前沉默之山拍的金雪合照，臨時決定去一趟王都。
往城裡的路上寒風吹來堪比黑龍冷，相較之下穿得單薄。
一路上冷得發抖，卻覺得很舒服。因為內心的痛苦被身體分擔了些。
到了城裡，深夜早沒了公車，只能徒步。沿路幾乎沒有行人，連路燈都關到只剩寥寥幾盞，淒涼得很。
莫突然笑了出來。他發覺自己竟然享受在這份淒涼之中。
走了三個小時到港前路口。這裡是六年多前與薰離別的地方，想來又不禁悲傷了下。
爬上海堤，詢問了碼頭站務員前往王都最快的路線。
「如果趕時間的話，清晨有一班往傑艾霧港的船。到當地再轉船去傑艾東南岸的比特港，那有火車能直達王都。」
「我要往霧港的船票一張，謝謝。」
莫抱著背包，坐在碼頭旁的椅子上。
眼前黑漆漆的海在自己眼裡是明亮的，眼望波浪一波波而來，船一艘艘的進港又離港。
夜裡沒有船鳴、市集，港口安靜得不像港口，只有海浪此起彼落的拍打聲。
坐著比走在街上還冷，想小睡一下卻冷得睡不著。沒有多帶衣服，只好把背包抱得更緊些。
冷了一夜，日陽終於露出頭來，點亮了海岸，更帶來了溫暖。
剪了票，上了船。
坐在船的東側靠窗，見日從海岸線上一點點冒出。溫暖的陽光讓自己心情好了些。雖然還是很糟，但已經是兩個月來最好的一次了。
小渡船隨著波浪而起落。有點像坐在樹幹上，被風吹得擺動的感覺。
原來坐船的感覺是這樣…住在海島二十年了，卻是第一次坐船，第一次離開諾良島。
雖然難過佔了大部分，但不得否認現在有些開心及興奮。
只是這樣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
莫沒有太多的錢，只能買便宜小又擠的座位，連起身活動都要經過好幾雙腿。
當初薰離開時也是這麼辛苦嗎？
看著窗外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同薰所說的，旅途總有許多時間能胡思亂想。
莫懷念起過去的日子，從前貝亞、大家都還在的時光，好快樂。只是那時候的美好，現在都只成了回憶。
時間永遠不會停留，熟悉的人事物只會漸漸離去。
三天終於度過，到了霧港。它位於傑艾大陸最南端，屬於瓦塔斯領地。
這裡海堤依然高聳，而與諾良最大的不同是多了熊人。
熊人全身上下都有毛髮，體格介於熊與人之間，強壯敏捷，智力也不低於人類，卻是被人類奴役著。
他們被銬上手銬與腳鐐，穿梭在港口中工作著。全是這三.四十年來，瓦塔斯人從熊盧列亞島抓來的奴隸。
諾良島之所以看不到，是因為首任諾良領主相良禁用而維持到現今。
莫第一次來到外地，也首次見到真正的熊人，卻沒心情四處晃晃。馬上買了最近的船票，隨即啟航又是兩天難熬的船程。
到了比特港問了路，又立刻坐上公車，到比特城火車站。
從比特城開始，城市的繁榮已經超越了諾良城。月台上人來人往，複雜的人種穿插著各國語言。
莫只覺得吵鬧與煩躁。他只想趕快到王都，趕快見到薰。周遭發生什麼事情，好像都與他無關。
上了火車又是兩天的車程。
火車坐起來意外比船舒服得多。但價錢也是好幾倍高，光是單程票就花掉莫半個月農事的薪水。
心想總算能好好睡上一覺時，旁邊坐來了一家四口。
一個母親帶著三個小孩，還有一個是抱在手上的。母親抱著最小的孩子站在走道上，讓兩個小孩擠在一個座位上。小孩很乖不吵也不鬧。
只是…為什麼不多買一個座位？莫的納悶很快被自己解惑…因為火車票非常貴。
那母親從早站到晚，手上的小孩也不曾放下過。
莫本來打算從頭無視到尾，最後卻敵不過良心的譴責，還是把座位讓給了她。
女人婉拒「你坐就好，我已經很習慣這樣站了。」
「沒關係，我快到了。」
莫說完就背起背包走了，還刻意走過好幾個車廂。因為他根本就還有一整天的車程。
夜裡莫獨自站在車廂間的角落，靠牆低著頭抱著背包而睡。
然而從靠牆站著，到乾脆坐在地上，始終難以入睡。
一天過去，火車到了王都。
莫早已疲憊不堪。他猶豫著是該先找間旅館，還是直接去找蓋瑞可學院。但最後卻是累得在月台木椅上睡著。
小睡了一會，直到眼睛有點痛，才想起隱眼連戴了好幾天。果然應該先找間旅館休息…
莫出了火車站，不由自主的抬頭。
這裡真的就跟薰描述的一樣繁榮…房子每棟都高得頂天，馬路寬大卻被車子給擠滿，道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騎樓充滿著各式店面、數不盡的招牌。
如果王都是個城，那諾良城頂多就是個村而已。
但…到底該往哪走？當初薰來到這裡肯定也有這樣的疑問。
迷茫帶來疲累，更帶來難過。自己時時刻刻都想著她，她卻可以輕易的斷絕一切…
路邊思考該往哪裡走時，一台車子停在面前。車窗搖下，是名女性。莫認出她是火車上的那位母親。
「那位好心的先生，你準備去哪？也許我們可以送你一程。」
先生？莫也是一笑，都忘了自己已經二十一歲了。
「蓋瑞可學院。」
「蓋瑞可喔…還算順路，你想搭順風車嗎？」
莫心想都是因為她讓自己站了一整天。沒打算客氣。
「那就麻煩你們了。」
他們是一家五口，開車的是他丈夫。
車上跟他們夫妻小聊了幾句。免不了哪裡人，幾歲了這些瑣事。幾乎是他們問，莫回答。
聊天中他們得知自己是諾良島人，表示很羨慕。說那裡環境優美，治安良好，人民大多富裕，像個世外桃源。但想移居還需要國家點頭才行。
自己的家鄉被誇獎，莫感到高興。
兩小時多的車程在孩子打打鬧鬧下度過，到了可以看見蓋瑞可學院的馬路。
「這裡就好了，謝謝你們。」
莫揮手與他們一家子道別。
王都郵務發達，信件都是直接寄到住址，不像諾良島要自己去附近的物流公司領取。
莫寄信給薰的地址是蓋瑞可學院內的宿舍，所以只要進了學校就可以找到薰。
看著前方的學院，突然緊張了起來。心想馬上就可以見到薰了，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
走過繁榮的鬧街，進了校門。
「同學慢著。」學校警衛叫住了莫說「你看起來好像不是這裡的學生，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我只是要找這裡的一個學生，很快就回來了。」
「這樣還是不能讓你進去。但我可以幫你打電話請他出來。你要找的人是誰？幾年級的？」
莫心喜，這樣還省得自己找。
給了警衛宿舍房間號碼。警衛打了電話"喂？大門有你的朋友找你，可以馬上來嗎？"
莫知道薰要來了，緊張得手都麻了。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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