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之詩》十七、討厭勇者的城市

「各位，你們好，我是來自星江村的吟遊詩人……今天來這賺取點旅費，請聽聽我要唱的故事吧，『魔官之歌』。」

這裡是智慧之都的酒館，諾札站上台，帶著慵懶的微笑，坐在椅子上，拿著三味線，準備彈奏。這裡是一間規模中型以上的酒館，坐在前排的都是看起來較為體面的客人，再往外延伸，則是一般的平民，帶著無所謂的表情看著台上的表演。

在角落，海莉潔和星護兩人卸下平常的輕鎧、法袍，穿著樸素的便服，在角落的座位觀察整間酒吧。

「海莉潔，妳喝那什麼？」

「無酒精調酒。」

「……」星護瞇眼。

「因為、」海莉潔眨眨眼解釋道。「工作時間怎麼可以喝酒？」

「妳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才更容易穿幫啦，沒有人會在休息時間喝果汁飲料的。」這麼說的星護，面不改色地灌下兩大口啤酒，白皙的臉龐毫無一點變化。

『找出在知識流的書籍上夾著咒罵勇者字眼字條的兇手』，為了完成這個委託，海莉潔小隊決定讓諾札去接觸人群，其他人則各自想辦法獲取情報。也因為如此，海莉潔和星護潛伏在酒館內，觀察人群的同時也監視諾札有沒有好好工作。

「嗚嗯，就算要我喝酒也沒辦法。除了交際場合以外我是不喝酒的。」海莉潔用雙手捧著玻璃杯喝了一口。「休息時間喝酒會影響休息品質。有敵人來襲時也不能馬上回復狀態，我不喜歡。」

「海莉潔真是太認真了，雖然是優點。」

「倒是星護、」海莉潔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好奇問。「我看妳不管什麼情況都能吃得下飯，胃口很好呢，也不曾看過星護酒醉的樣子。」

「噢，那是我的魔力系統比較特殊的關係。」星護一邊說一邊將黑麥麵包夾培根塞進嘴裡。「消化比較異於常人，所以喝不醉。」

海莉潔本來還想問些什麼，但諾札這時候已經結束表演，下台用一頂破爛帽子收集小費，並接受大家的敬酒。表演受到了不少熱烈的歡迎，和諾札聊開的人們也越來越多。

在過了一會兒後，諾札帶著半瓶便宜的酒和一盤下酒的小魚乾到海莉潔他們身邊。

「如何？」星護挑眉問道。

「賺得滿滿的。」諾札比出了一個錢的手勢。「哎呀，還以為智慧之都會是一群無聊的知識份子，結果大家很捧場，特別是希利烏斯變成三層樓高的巨兵和巨型魔官角力那段！」

「希利烏斯哪時候會變身了？你少亂講。雖然他哪一天說會我也不意外。」

「那情報呢？」海莉潔手抱胸嚴肅的問。

「這個嘛……」諾札搔了搔臉。「沒辦法特定出是哪些人討厭勇者呢。」

「果然沒辦法那麼容易就取得情報嗎──」

「也不是這樣說。」諾札本來想喝口酒，但被海莉潔的眼神一瞪後就放下酒瓶。「剛剛接觸的人們，好像普遍都對勇者有點微詞。」

「什麼？」海莉潔愣了一下。「是都市歷史上有什麼大事件導致勇者與居民的對立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諾札說道，稍微壓低一點音量。「大概是閒話家常中透露出的氛圍，『唉勇者啊，有時間管我們怎麼不去狩獵魔物呢』、『勇者？只是領主的走狗吧？』『我們不需要勇者啦，貴又一板一眼，還不如請傭兵』……等等，這種抱怨。問到有關咒罵字條的事情，」

海莉潔和星護面面相覷，對這樣的答案滿意外的。

「表示是長期以來的積怨呢……這樣確實無法特定出一定範圍的人。」海莉潔低頭思考。

「說起來，這裡是智慧之都，那身為魔法師的星護沒來過哦？」諾札問，拿起一把花生往嘴裡嚼。

「智慧之都權因古德跟魔法城市不一樣，而且我學習魔法是、」星護停頓了一下。「是跟著老師和家裡，所以沒來過這裡呢。畢竟我不是做研究的，我是實戰派。」

在把食物消化過後，海莉潔站了起來。

「那麼，我們還是去跟瑪德琳他們會合吧，希望圖書館那邊有些進展──嗯？你們有聽見嗎？」

「嗯？」

除了海莉潔以外，其他客人也聽見了。在酒館外頭傳來了吵雜的人聲，三人面面相覷，出去門外查看。

就算在外頭，也需要擠過層層人群才能到達中間點。

「不好意思！我是勇者！請借過一下！」海莉潔舉著勇者的徽章，結果沒有什麼效果，只有零星的幾個人讓路，其他聽見的人只是看海莉潔一眼後繼續張望前面發生的事。

三人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往前站，看見最前面的人們讓出一個空間，在中間的是五個人壓制兩男一女，還有一人躊躇的站在旁邊沒有動作，被壓制的兩男一女看起來年紀都很輕，是青少男女。海莉潔等人馬上認出帶頭的是米塔，是早上對他們面露不善的勇者，她正用迴力鏢壓住其中一名青少年的喉嚨，讓他被釘在地面上無法動彈。

而在一旁躊躇的人看到海莉潔等人之後，露出詫異的表情。那是一名年輕的魔法師．曾經和海莉潔他們一同力抗魔官，名為奇莉。雖然四人想要寒暄一番，但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米塔小姐！」海莉潔詫異地問，看著米塔的勇者隊伍。「這些孩子是做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我不需要回答妳。」米塔冷冷地說著，櫻色的瞳孔顯得十分冷淡。

「海、海莉潔！妳看這個人啦！」奇莉在旁邊慌張地回話，亂揮著魔法杖。「我就跟她說不該對孩子們這麼粗魯的，但是她都不聽！嗚嗚！我好想念我之前的隊伍……！」

「奇莉，既然妳被編隊在我的隊伍，就要記得：由領隊發言。」米塔從地上站起，改用靴子的腳跟踩著迴力鏢，壓著青少年。被壓制的青少年們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上有瘀青和傷口，看來經過了一番掙扎。

即使迴力鏢的鋒口幾乎都快壓到自己，少年還是扯開喉嚨大喊。

「妳們根本不是勇者……！只是在聽領主的話而已！把、把我的家還來！」

「妳看他們已經很痛苦了，而且也不是無緣無故做這些的，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吧！米、塔、隊、長！」奇莉舉起法杖說道，但米塔的動作更快，速度快地不知從何處掏出迴力鏢，架在奇莉的喉嚨上。

米塔瞇起眼，瞪著奇莉，然後又轉過頭，眼神掃視著海莉潔等人。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當米塔把迴力鏢對準奇莉的那一剎那，海莉潔的長槍也對準了米塔。

「可以解釋一下這個是什麼嗎？」米塔看著海莉潔晶亮的槍頭說道，旁人對於勇者的內鬥議論紛紛，不過米塔絲毫不在意。「這是勇者該有的行為嗎？」

「我不認為對孩子們這麼暴力就是勇者的行為，更何況妳也對隊友舉起了武器。」海莉潔說道，在她身後的諾札和星護也同樣做出了備戰的姿勢，長杖高舉、三味線預備。「可以請妳說明有什麼理由非得這樣對待他們嗎？」

「還不是妳們辦事不力，我才在收爛攤子嗎？」米塔冷哼一聲。「他們啊，就是那些惡作劇字條的兇手。」

＊

「好久沒來智慧之都的圖書館了，這種滿滿都是研究氣息的感覺真好，讓我想起了當學徒時來抄寫實驗記錄的時候呢。」

這裡是權因古德的圖書館，座落在都市的中心點，淺藍色的知識流在這裡匯集，書本的河流進進出出。這裡是高十五公尺的雄偉石造建築，上頭是水滴狀的屋頂，正對著中央廣場延伸出長長的階梯，被知識流和黃玫瑰花園給圍繞，看起來十分莊嚴。

抱著書籍的路人們不免都會朝希利烏斯的方向看去，全身鎧甲非常顯眼，倒是他本人不太在意。瑪德琳有精神地小跑步上階梯，伸了一個懶腰，希利烏斯則慢條斯理地跟上。

「原來權因古德是這樣的地方。」希利烏斯咕噥道。

「怎麼了嗎？希利烏斯以前就知道權因古德了嗎？」瑪德琳好奇地問。

「權因古德是除了是研究者的城市以外，也是煉金術的城市。」希利烏斯平穩地說著。「對吧？」

「沒錯呢，更準確而言，這裡是先有煉金術，才逐漸發展成智慧之都的，」瑪德琳眨著紫色眼睛點點頭。「比如『娜娜吉』圖書館，娜娜吉是過去東方某一國的文字，可以翻譯成79，也就是黃金的原子序，各式各樣的煉金術研究都會在這裡留存紀錄，我當學徒時也在這裡待過一陣子。」

「嗯、我聽說的權因古德，也差不多是這樣。權因古德在我的部落裡是視為邪惡之地，不能隨便靠近，族人崇尚『尊重萬物原形』，正好與煉金術的『萬物皆可置換』背道而馳──我自己則沒有對煉金術抱持異端的想法。」畢竟是在跟一名煉金術師談論這個話題，希利烏斯補上一句。「單純只是窺視萬物角度的不同。」

「那你見了權因古德的真面目，可得回去跟族人分享一下，這裡一點都不邪惡啊。」瑪德琳笑著說，在前頭領著希利烏斯進圖書館。「就跟每個有學者聚集的地方一樣，是個親切的地方呢！」

「呵，」雖然盔甲面罩擋著，但彷彿能想像出一個微笑。「我會的。」

兩人才剛準備進入圖書館，沒想到在大門前就被擋下。

一名戴著無框眼鏡、黑色長髮、穿著藍色長袍的女性，皺著眉頭打量著瑪德琳和希利烏斯，然後請兩人出示證件。

「我們兩位是勇者。」瑪德琳拿出向日葵與劍交疊的徽章。「我們是來調查勇者字條事件的，請讓我們進去看看吧？知識流每晚都會把書本全部帶回圖書館吧，我們想確認一下這其中有沒有可能被人動手腳。」

「哎，又是勇者！」黑髮女性不滿地手插腰。「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你們勇者都用各種藉口和理由闖進來，之前還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想把禁書拿走，就算領主大人很信任勇者，我們還是很不滿！館長很傷腦筋啊，懂嗎？我的研究進度被推延都是為了處理妳們這些勇者造成的困擾！」

瑪德琳和希利烏斯互看一眼，希利烏斯往後退一小步，表示交給瑪德琳周旋的意思。

「我們其實才剛到這座城市就任──」

「就算如此，我們也不──呃，妳手上那個是？」女性看到了瑪德琳手上的煉金術球。

「噢，這個啊，這是能夠在球裡完成煉金術運作的裝置，是我自製的武器。」瑪德琳得意地秀出球給對方看。

「在球裡就完成煉金術！那需要多精密才行啊……加壓、純化、加熱、冷卻都在這顆球裡面就能做到嗎？」黑髮女性像是看到什麼寶物似的，彎下腰用極近的距離查看煉金術球，幾乎都要貼上去了。「可、可以借給我看嗎？」

「哎呀，妳是煉金術師啊？」瑪德琳笑嘻嘻地說著。「當然可以囉，只要妳讓我們看看知識流的源頭就可以了！」

「嗚嗚嗚，如果有這個構造的話，說不定研究就能更近一步了……」女性咬著指甲，看起來天人交戰。「好吧，我去跟館長討論看看。不過要查看源流都得要閉館之後才比較方便，你們就晚上再來吧。」

「嘿嘿，謝謝妳囉。」瑪德琳笑著眨單眼。「不會為難妳吧？」

「唔嗯，」女性有些不甘心地抱胸。「沒辦法，我真的很想知道嘛──既然是煉金術師的話，一定會比那些粗人更尊重圖書館吧，那我就可以接受。對了，我的名字是野百合，到時候就跟警衛報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好的，野百合，我是瑪德琳，這位是希利烏斯。」

「瑪德琳？」

野百合驚訝地拍了拍額頭，態度瞬間軟化。

「哎呀呀，既然是王都有名的煉金術師瑪德琳小姐，那就跟一般的勇者完全不同了呢。不然在閉館前我們找個時間，好好喝杯咖啡暢談煉金術的未來展望如何？」野百合咄咄逼人地靠近。

「咦？不用了，謝謝妳的邀請哦！」瑪德琳帶著職業性的微笑往後退。

「別這麼見外嘛，只要瑪德琳小姐一聲令下，那不管館長如何百般刁難，我都會解決的！」

「這、這個──」

「我們還得跟隊友會合，走。」

希利烏斯說道，二話不說就轉頭離開，瑪德琳也小跑步跟上，好不容易才逃離了野百合的攻勢。

「哎……我長得美真是罪過啊。」瑪德琳喃喃自語。

「我有權保持沉默。」

＊

「妳是說妳看到他們放字條？」海莉潔對著米塔問道。

「沒錯，妳看他們也沒有反駁的意思吧。」米塔冷淡地說。「所以我只是在執行我的工作，把這群犯人押回牢裡。可以請你們把武器收回去了嗎？」

「不，接受這個委託的是我的小隊，那麼，妳便是越權。」海莉潔不卑不亢地回應。「請你們離開，不然，即使動用武力，我也會捍衛我們的權力。」

「……哼，辦事效率這麼差，嘴巴倒是挺會講的，」米塔將腳移開，將迴力鏢從地上踢回手裡。「喂，你們，放人。還有，奇莉，我們來討論要怎麼跟妳師傅報告妳的所作所為。」

「師傅一定會稱讚我啦，哼！」奇莉對米塔辦了個鬼臉。「海莉潔！星護！諾什麼的！我們下次有機會再聊！嗚！嗚啊！米塔妳放開我啦，嗚！」

米塔等人將青少年們放開後，便先行離開。米塔單手用力抓著奇莉後頸的衣物，將她拖走。眼看沒好戲看了，人潮也逐漸散去。在米塔等人遠離之後，海莉潔三人才放下武器，諾札嘆了好大一口氣。

「好可怕，那迴力鏢看起來很恐怖，如果沒有肉盾的話我一定會被切成兩半。」諾札聳了聳肩嘆息。

「不知道笨蛋切開來是什麼顏色，我滿想看的。放心，看完後我會再把你復原。」星護說著風涼話。

海莉潔蹲低身子，對剛剛被壓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

「來，起來吧。」海莉潔微笑，但少年還是一副很有戒心的樣子。

「勇者少在那邊假好心，是不是也跟剛剛的人一樣想把我們關起來？」旁邊已經站起來的少女對海莉潔說著氣話，手上拿著小石子，朝海莉潔的臉上砸過去。

海莉潔雖然嚇了一跳，但被砸中臉頰時，先是用手示意諾札和星護不用緊張、不要有太大動作，然後看向少女。

「我明白你們剛剛被如此對待而有所不安，會有這種反應實屬正常。我不會責怪你們，但我的職責是要了解事由，請告訴我，好嗎？」

海莉潔平靜的話語，也逐漸撫平的青少年們的焦躁。少女看著海莉潔臉上的傷口，在混亂中愧疚地低下頭。

「對、對不起……」

「沒事的。」海莉潔扶起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米歇爾。」少年喃喃說道。「我叫做米歇爾。」

「那麼，你們先休息一下，再跟我們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好嗎？」

「好、好的。」

他們和幾名青少年在街頭找到了一間有戶外座位的店，決定在這裡聽他們說明，而在這時候，瑪德琳和希利烏斯找到了海莉潔等人，跟他們會合，兩方先交換了一下獲得的情報，接著就是聽米歇爾他們解釋了。

「噢，我的瑪德琳姊姊，小朋友的事情就交給海莉潔，在結束之前，我們不如喝杯咖啡一起暢談妳我的未來──啊、很痛！」諾札還沒說完下巴就被賞了一記肘擊。

「不好意思哦，反射性就打下去了。這台詞我今天已經不想再聽見了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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