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之詩》十六、智慧之都

這裡是智慧之都權因古德，座落於平原與丘陵的交界，城市規模廣大，涵蓋了山腳、平原、河流與森林。現在是上弦月的夜晚，溫和的月光和星光灑落，消融在智慧之都散發的淺藍光芒之中。

權因古德的石板道路上沒有路燈，取而代之的是在空中的淡藍色長條霧氣，溫柔的環繞著這座城市，宛如上好絲綢的絲帶般，陪伴這座城市進入夢鄉。然而，也不是每個人都甘願如此入眠。

在黑夜中，一夥穿著黑衣的宵小，正在街道上往著城門的方向狂奔。

「快點……要在勇者發現之前……！」其中一人大喊。

「往城門走一定會被抓到啊，從城旁邊的河游出──」

最前頭的人話說到一半，領口就突然被抓住。在黑暗之中、淡藍色的幽光映照出了穿著重鎧甲的高大人影。

「此路不通。」

「已經追上了嗎……！快點！跳河！」

數人從街道上縱身一跳，然而並沒有如他們預期地進入河水之中，反而是撞擊在河面上，發出『喀』的一聲。河面不知何時，已經結成厚厚的冰面。

「嘻，」成熟的女性嗓音從旁邊的小橋上傳來，女性捧著臉微笑。「這邊也不通唷。」

「可、可惡，那麼就只能上了！」

剩下的盜賊拿出匕首和武器，準備一戰。

「決定用武力嗎？那我們也拿出相對的敬意吧。報位。」

凜然的女聲從盜賊們的後頭傳來，他們才剛回過頭，只見粉紅色的花朵閃爍，一道人影如一陣風般穿過他們，一一擊落兵器。

「『花』，長槍士海莉潔。」

穿著輕便裝束的少女面對著盜賊們，對於人數差距毫無動搖地舉起長槍。她注意到手臂上有些許刀劃過的傷口，看來盜賊們也不是完全任由宰割。另一人從暗巷中走了出來，揮舞著手上鑲著水晶球的長杖，一陣白色閃光後，海莉潔身上的傷口復原。

「『葉』，星術使星護。」穿著藍色斗篷的少女低語，站在後方。

「『莖』、重鎧騎兵希利烏斯。」重鎧士舉起雙拳，進入備戰。

「『葉』、煉金術師瑪德琳。」小橋上的女性悠哉地走了過來，站在後頭的位置與星護並排。

「怎麼少一個人啊？」海莉潔皺著眉頭問。

「哦，諾札他從三天前就鎖在娜娜吉圖書館裡了，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呢。」「身為勇者還有什麼事比工作重要──」

「沒事，」希利烏斯淡淡地用下巴朝遠處點了一下。盜賊們後方的道路上有著光點。「來了。」

從後方的斜上坡，一名男子抱著大量的捲軸。他背著三味線，一臉慌張，頭上的頭帶因為奔跑而歪了一邊。

「我、我來了！『莖』、吟遊詩人諾札！」

＊

智慧之都權因古德的勇者會館，是三層樓的建築，石造的建築上也纏繞著淡藍色的霧氣，在黑夜之中，向日葵與劍交疊的勇者標誌發出藍色的幽光。三層樓的氣派建築主要用來辦公和辦理活動，旁邊的別館附設旅店和酒館，提供給勇者們住宿、交換情報。

海莉潔、星護、瑪德琳、諾札等四人在一樓的辦公大廳與工作人員洽談，希利烏斯則帶著盜賊們往地下的暫時牢房待著。

「不愧是打倒魔將的隊伍呢！才第一天會合，馬上就有成績了！」櫃檯人員是有朝氣的棕色短髮女性崇拜地說著。

「只是運氣好罷了。不過，詩人，因為個人的喜好而拖延會合的時間，這樣有失專業。」海莉潔雙手抱胸，用責難的語氣說道。「可別讓我後悔給你那枚準勇者勳章。」

「啊、嗯，因為突然很有寫詩的靈感嘛。我也是為了守株待兔才通宵待在圖書館嘛。」諾札尷尬地搔著臉，在領口上有著一枚銀制的徽章，是向日葵和劍交疊的款式。

「也是諾札跟我通風報信，我們才能這麼快發現有書被偷、能夠馬上通知大家警戒嘛。不要太計較囉。」瑪德琳笑嘻嘻地眨眼。

「怎麼才隔幾個月，瑪德琳你特別寵這個廢柴啊？」星護用長杖戳著諾札的頭。「難道這段日子以來你們之間有一腿？」

「怎麼可能！」瑪德琳露出燦爛的笑容。「我怎麼可能跟無本業又遊手好閒也不帥氣又沒用沒錢的吟遊詩人在一起呢？」

「也不用講成這樣子吧！我懂了，這一定是對我害羞的表現吧……沒關係哦，瑪德琳這樣含蓄的一面我也會喜歡的──哎等等等，把煉金球拿開啊！」諾札縮在石牆角落，被微笑的瑪德琳用武器對準頭部。

希利烏斯處理完底下的盜賊們後，走了上來，向喧嘩的眾人說道。

「他們連自己偷走的是禁書都不清楚，只是按照指示行動。也不知道委託人是誰，只說是個披著紅色斗篷的人。」希利烏斯向櫃檯和海莉潔等人說著。「接應他們的人應該在城門外。」

「等不到這些盜賊，大概已經離開了吧。」海莉潔喃喃自語道。

「哎哎，怎麼最近的事情都跟這些書有關呢……」櫃檯小姐嘆了口氣。「各位，夜已經深了，請先去休息吧！等各位睡醒還有更詳細的委託需要拜託你們呢！」

「嗯、嗯，也是，現在也沒有什麼要做的事。駐守的勇者也很多，我們還是保持狀態吧。」海莉潔對其他人說道，露出淡淡的微笑。「很高興看到大家過得不錯……不過閒聊和正事明天再說吧。」

「海莉潔真是的，再次見面結果也沒有好好寒暄一番的打算嗎？」星護面無表情地聳聳肩。「我想去酒吧點宵夜。聽說這邊的名產是『智慧啤酒』，真好奇到底是什麼。」

「只是黑啤酒而已。用聞的就知道了。」希利烏斯咕噥道。

「你們才剛到權因古德，好好休息吧。」瑪德琳笑道。「吶，諾札，我們也回去吧，明天早上再來。」

「好好好。」諾札伸了個慵懶的懶腰。

吟遊詩人，諾札，是一名準勇者。不同於正式的勇者，酬勞較少、工作職位較不明確，但擁有較大的彈性，可以支援各地勇者會館的工作，而諾札是在五天前，和瑪德琳一起從這個領地裡的一處小村子前來權因古德。

「如何？」

在淡藍色幽光閃爍的街道，瑪德琳對諾札笑道，做出一個拿著瓶子的手勢在耳邊晃啊晃。

「你親愛的『魔龍大人』今天有沒有來信啊？」

諾札趕緊按住瑪德琳的嘴，緊張的四下張望。

「不要在這裡說啦！」諾札注意到沒有其他人後才嘆了口氣。「被聽到我就完了！會從吟遊詩人變成墮落的吟遊詩人……好吧稱號是滿帥的，但肯定會被勇者們捉起來！」

「嘻，但牠對你而言很重要不是嗎？」瑪德琳壞笑地歪頭。「不然也不會被我發現後仍然保持聯繫啊。」

「……畢竟，魔龍大人是在我出獄後給我活下去動力的人。」諾札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可以放在手掌心的小木桶。「因為當上勇者就不再往來，很難做到啊。」

這個小木桶被施加了魔族特別的傳送魔法，投進去的物體會傳送到對方的位置，相對的，魔龍也可以從那邊投送物品過來。不過諾札比起信件，最常收到的是吃剩的骨頭、殘渣之類的，彷彿提醒諾札再送食材過去，可以的話他真希望魔龍不要再把自己當廚餘桶了。

「那你就小心一點不要被海莉潔他們發現吧。」

他們倆個來到了較偏遠的城區，由於瑪德林要使用各種煉金器材的關係，沒辦法住在房間較小的勇者會館，兩人便租下了便宜又較大的舊城區房屋。諾札和瑪德琳道聲晚安，便各自回房。

自從打倒魔官以後，又經過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海莉潔等人被調到其他地方，只有瑪德琳還在與諾札相遇的村子駐守。在這之後，海莉潔發送信件，請求支援，約好了在智慧之都權因古德會合。

「勇者啊……」

在簡陋的床鋪上，諾札看著窗外的月亮沉思。雖然已經和勇者牽扯至少半年了，但還是沒有什麼實感，明明過去曾十分嚮往的職業，但真正成為勇者後卻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即使如此，他還是很慶幸自己能成為人人歌頌、愛戴的勇者。

＊

「人人歌頌、愛戴的勇者……應該是要這樣的啊，這是什麼啊？」

「對吧、對吧，很困擾吧？」

隔天早上，海莉潔小隊等五人，與單馬尾的櫃檯小姐一起站在勇者會館的外頭。

權因古德白天的街道人來人往，許多學者、魔法師在這裡交流，也許是這座城市的氣質導致，就算行人很多，大家彼此交談的音量也較低，也不見常聽到的攤販吆喝聲。

這也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於，攤販也好、在路邊的長椅休息的路人也罷，都拿著書本在閱讀。這裡的書本密集度十分驚人，就像街道是圖書館的延伸。只要稍微抬頭，就能知道是怎麼樣的環境促成這樣的光景。

纏繞著智慧之都的淡藍色霧氣，就像在空中移動的河流，不斷流動，其中佈滿了用泡泡包住的書本。當伸手戳破泡泡拿下書本時，就是一般的書籍，封面上鑲嵌圓盤，中間有著一小塊白色石英。當把書本放回淡藍色霧氣之中時，石英會發出光芒，放出一個泡泡包裹住書本，讓書本能夠繼續在霧氣中漂流。

「這是智慧之都的『知識流』和『漂書』，是只有這裡獨有的魔力環境才能打造的文化美景，從娜娜吉圖書館順著知識流走過整個城市是權因古德最受歡迎的小型觀光活動。」

「星護？妳在唸什麼？」海莉潔困惑地問。

「想說替不懂的人介紹一下。」星護邊說邊闔上觀光手冊。

「總之，這個真是，沒有預想到的狀況呢。」

諾札和櫃檯小姐剛剛一起從知識流拿了幾本書下來，裡頭都夾著紙條。上頭寫的是各種不堪入目的字句。

『不要相信勇者！』『勇者都是騙子！』『勇者還有良心嗎？』

「數量很多，感覺不只是一個人所為。」希利烏斯拿起紙條檢視。

「我們也是這樣覺得……如果是小朋友的惡作劇，那也很誇張啊，數量太多了。」櫃檯小姐苦惱地說道。「所以、這次就麻煩妳們幫忙調查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在我們來之前，這裡就有很多勇者了吧？交給他們做應該也可以啊？」諾札困惑地問。「他們也比較熟悉這裡，比較會有線索。」

「這、這個嘛，啊哈哈，該怎麼說才好呢。」櫃檯小姐心虛地別開視線。

「……」海莉潔低著頭思考了數秒，然後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我懂了，這是只有『剛來的勇者隊伍』比較方便處理的委託。」

「咦？怎麼說？」

「這個啊──」

在海莉潔準備開口的時候，瑪德琳抱著一疊書，從旁邊走過來插話。

「那個，打斷一下，」瑪德琳揮著一本書。「我看了一下，昨天他們偷走的禁書幾乎是用魔族文字寫的，我稍微翻譯了一下，幾乎都是歷史書籍。其中一本比較有趣，看起來是魔鍊寫的。」

「原來如此，那這樣也許知道內容的話就能了解是誰想要竊取這些書了。」海莉潔點點頭。「麻煩妳了，瑪德琳。」

「收到，交給我吧！」瑪德琳笑著翻開書。「其實我也很好奇呢，魔族的煉金術師權威到底寫了什麼——」

在瑪德琳翻開書本的那瞬間，幾乎是同時，書本就被擊落。他們反射性地拿起武器，看向攻擊射過來的方向。那個位置是勇者會館的門口，一名女性站在那裡，正好武器也回到她的手中。那是一把木製的回力鏢。

女性有著一頭粉紅色的雙馬尾，皺著眉頭的櫻色瞳孔嫌惡地看著他們，走了過來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本。

「禁書應該馬上還給圖書館才對，隨便翻閱我會請士兵將妳們關進大牢裡。」女性冷冷地說道。

「米、米塔小姐，別這樣，這些人也是勇者……！」櫃檯小姐趕緊打圓場。

「勇者？就是有妳們這麼隨便的勇者，才會讓人做那種紙條惡作劇吧。」被稱為米塔的女性輕蔑地說道。「這些書籍領主委託我帶回去，如果我再發現妳們有類似舉動，下次我就不會射偏。」

米塔帶著禁書離開，留下面面相覷的海莉潔一行人，以及替米塔道歉的櫃檯小姐。

「那人態度很囂張哦？」星護挑眉。「有機會跟她一起報位的話，我一定不會幫她回復。」

「身手倒是很矯健，殺氣和氣息我們都沒注意到。」希利烏斯說道。

「……也有這樣的勇者啊。」海莉潔喃喃說道。「雖然翻閱禁書是我們有點疏忽了沒錯，但攻擊同行這種事，一般勇者不會做吧。而且那顯眼又長又大的雙馬尾在戰鬥的時候不會礙事嗎？」

「妳自己明明也是馬尾……」「不，我這綁的大小有準確測量過，不影響戰鬥的。」「真的假的啊？」

「咳咳，」瑪德琳輕輕咳嗽，喚回大家的注意力。「好啦，雖然有點小插曲，不過還是回到原本的話題吧？剛剛海莉潔想說什麼？」

「嗯、我想說的是，我們現在可以假定犯人對勇者有怨恨。先不論是出自什麼原因，但很有可能結下仇恨的原因是來自本地駐守的勇者。」海莉潔分析道。

這時大家才理解她的意思，心領神會地附和。

「所以才是適合我們這種剛到的勇者隊伍呢！」瑪德琳理解地說道。「畢竟不可能是跟我們結仇嘛，對我們的戒心也會比較低吧。」

「既然對方是針對勇者，我們在調查過程中也不能隨意暴露身份。」希利烏斯說著。「要像狩獵一樣躲在暗處。或藏於森林。」

「希利烏斯就算這麼說，穿成這樣怎麼看都是勇者吧？」星護一邊吐槽一邊用手指敲敲希利烏斯的盔甲。「所以我們需要派一個看起來怎麼樣都不是勇者的人代替我們出面收集情報，這樣才不會打草驚蛇。」

「嗯、一個看起來就不務正業、沒有勇者氣度、能夠遊走於中下階層的人……」海莉潔一邊思考一邊說道。「啊。」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諾札。諾札眨眨眼，然後意會到隊友們的意思，帶著溫和又溫暖的笑容淡淡說道。

「妳們看屁喔。」

「勇者講話不要這麼粗俗。但是很好，這樣別人就認不出你是勇者了。」海莉潔微笑拍著諾札的肩膀。「就交給你幫我們好好探查情報了。」

「好不容易成為勇者，現在又要我裝成不是勇者的樣子。太強人所難了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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