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動觀察

　　「⋯⋯嘉雅，妳要一起去吃飯嗎？」嘉雅的紅髮同學和她一樣穿著白袍，不顧她身後的男孩子輕輕拉了下實驗室袍。

　　嘉雅撥開過長的自然捲劉海，視野因陡然從電腦螢幕上轉變而模糊。被這樣一問，她才感覺到實驗袍在纖瘦的肩膀上，如窗簾般空掛。

　　「不用。」嘉雅知道自己肚子正餓著。她一直都很餓，但只要繼續做實驗，就不用在意任何其他事情了。

　　「我們要先走了。別弄太晚喔。」紅髮女孩親切地笑著。那男孩在她們倆間，不安地來回觀察，牽起紅髮女孩艷紅指甲油的手，點頭道別後立刻關上門，離開。

　　嘉雅皮膚下的骨頭已經被實驗室的冷氣，凍得發寒，但她不餓——自己沒餓到全身燒灼。再說，她在整理螞蟻箱時發現另一種奇怪的小生物。他們混在其他螞蟻之中，總是出現在實驗室裡一些人的餵食周圍蟻巢的時候，模仿成螞蟻的外型，搶走食物。

　　她一開始以為那只是新的品種，因為這一帶蟻巢領地不斷變動，而同學的餵食，對於不同螞蟻帝國之間的競爭與戰爭，沒半點好處。嘉雅把那種生物稱為巧克力帝國蟻。

　　因為，外型有著巧克力的棕黑色，也如巧克力般，在室溫下也會融化，變成巨大——以螞蟻觀點來說——的駝獸型，或是四腳靈活如蜘蛛的衝鋒、偵察型，或是變成頭部變成大顎的打仗、切割型。它們什麼什麼都吃，只要是有機物體就會搬走。

　　紅火蟻、瘋蟻和阿根廷蟻在它們出現時，會一同將巧克力帝國蟻視為敵人，就好像它們真的如巧克力，是螞蟻所喜愛的食物。

　　食物到底是什麼呢？嘉雅感覺自己在記錄巧克力帝國蟻的活動，將放大鏡鏡頭底下的照片和影片歸檔，這似乎很哲學的問題便冒出來。

　　一攤攤被螞蟻拆解的巧克力團，一些被蟻群拿走，另一些在蟻群從大理石磚人行道撈起來時，卻被其他螞蟻攔截、捲入混戰。

　　嘉雅手機震動。是那個男同學的訊息，希望他女友的發言不會冒犯到嘉雅。冒犯？

　　『吃東西不該是非常自然的事嗎？』

　　『Beckie她大概是擔心妳最近一直待在實驗室忙著寫論文，想說妳也許會想和我們一起出來走走。聊天散散心吧？』

　　嘉雅摸摸臉頰，感到顴骨的形狀真有些冷。或者是，雙手開始發冷？只怕自己真的需要出去走走了。

　　嘉雅想像⋯⋯巧克力帝國蟻其實是個巧克力噴泉的產物。在它們維持噴泉量的健康時，為了狩獵與採集資源而不斷製作出新奇形怪狀的螞蟻大小生物。但是，如果同學們沒餵食螞蟻，沒增加實驗室附近的有機物體積，讓昆蟲系大樓那高科技管制的清潔、一塵不然環境，增加變動，自己還能觀看到這些神奇的生命嗎？

　　她寫下自己的觀察，戴起耳機播放音樂。沒聽見肚子隆隆發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