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夢二三事 (本事)

2020/09/09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Alexandre Perrier, Le Lac Léman et le Grammont, 1901, Genève, Musée d’art et d’histoire
*小叮嚀 : 如果你和我一樣有邊閱讀邊聽音樂的習慣,不妨先點開此網,讓音樂暫引你放鬆心情走入畫布裡,看著小小船,想像這番景色,邊聽我說蕾夢的故事。
【曲一】
蕾夢,是我自己給Léman取的音譯 ;它原來只是一個簡單的指詞 : 大水澤。 但我覺得這個字的發音挺好聽的,所以,給了它一個比一般所見的 : 萊芒、雷蒙或萊蒙等較美麗的名字 : 蕾夢;畢竟,我與此湖朝夕相處感情深厚,取個較有意涵的名字,對我很重要。
一般人習慣在Léman前多加上一個"lac(湖)"字 : Lac Léman/蕾夢湖;把"蕾夢"二字當做修飾名詞使用,好像少了這個"湖"字就沒了湖性似的。所以,大部分的文件都註明此湖為: Le Lac Léman /Lake Leman。不過,純傳統派仍堅持單稱Le Léman 蕾夢,湖區居民則叫: Le Lac Léman蕾夢湖;唯獨日內瓦州人乾脆沿用其另一個歷史舊名: Lac de Genève/Geneva Lake或Lake of Geneva /日內瓦湖,或許是為求個獨享大湖的小確幸吧!
蕾夢是西歐最大淡水湖,也是瑞士最大湖。橫跨瑞士三州大致來說,北岸數瑞士,南岸大部分屬法國,國界則從湖中畫過。湖邊圍滿了大城小鎮,汝拉山群(le Massif du Jura) 和 阿爾卑斯山群 (les Alpes)南北夾環,山山水水,湖光山色相輝映。蕾夢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幽秘湖,形似牛角麵包可羅頌的"她",更像個平易近人的母親,她不但滋養大地且無限讓普羅大眾來賞、玩、用。舉凡能源、飲水、灌溉、交通、觀光、魚產等等,她都支援得到。自古以來,她就是阿爾卑斯山區的重要商業物資運輸及戰略攻防的據點。
這潭冰河水,不但多功能而且還是歷代文人藝術家的繆司(Muse)。拜倫臣服的讚她是"Lake of Beauty !/美如天仙的湖呀!";又讚嘆的吟誦 :

“ CLEAR, placid Leman! thy contrasted lake,
With the wild world I dwelt in, is a thing
Which warns me, with its stillness, to forsake
Earth’s troubled waters for a purer spring”.
清澄剔透的蕾夢! 你的湖和我的凡塵野世
竟如天與地的對比,你這般的沉靜,
像在告示我: 拋下那渾亂人間世,
朝著純淨清泉走去吧!


"Lake Leman", Byron
盧梭,新愛洛伊斯--戀人小札
蕾夢不凡的風采,自古以來打動了無數感性的靈魂。 十八世紀,盧梭寫了一本風靡整個歐陸的暢銷言情小說: La Nouvelle Héloïse/新愛洛伊斯--戀人小札,為此湖的天生美色添加上了浪漫愛情的憂鬱情境,掀起了蕾夢旅遊熱潮;紳士淑女名流爭相慕名而來。德國Wolfgang Von Goethe,法國浪漫文人Stendhal,英國的Byron以及Percy & Mary Shelley等作家為此湖也著墨不少。拜倫在他的"Sonnet to Lake Leman/致蕾夢湖十四行詩"中開頭一句即列出他的蕾夢名人榜: “ROUSSEAU -- Voltaire -- our Gibbon -- De Staël –" 。一語道出他隨著前人腳步來的熱情!這和我們歷代文人登高望遠思前人的心情很相似! 而且,這慕名而遊的情趣還延續到今日;也許此湖的名氣就是這樣一代代累積下來的!
【曲二】
有人說: 地靈人傑,即使沒有拜倫的美詩,憑此湖的自然資源和秀麗風光,就能吸引不少外來客;若要列出 “Been there, done that” 的名人榜,那可是長又長....話說西元前58年,凱薩大帝因聽聞到赫爾維蒂人(Helvètes) 可能以過路為名,藉機佔取他的領域時,他即快兵行軍,自羅馬趕到了一個大水澤匯入隆河交口處的橋頭,成功的擋住敵軍而保住了他的帝國疆土。在羅馬帝國的高盧戰役史記裡,他把這兩個原本沒稱呼的小城邦和大水澤似的湖,記錄為一直沿用至今的日內瓦蕾夢湖
在歐洲美術史上,第一幅以繪測實景法完成的作品(西元1444)是以蕾夢湖畔的日內瓦港灣為背景。畫中的主角是名氣比凱薩大帝更大的 : 耶穌,聖彼得及其他大門徒。畫裡描寫一段耶穌站在湖面上行神蹟,指使彼得下網捕魚的故事。
Konrad Witz, La Pêche miraculeuse, 1444, Genève, Musée d’art et d’histoire
瑞士是中立內陸國,與其鄰國法、德、義、奧及列支敦斯登(Liechtenstein)的往來緊密,蕾夢區也像個內陸城邦,一個湖圈串了瑞士三個州和法國,水陸交通順暢便捷,往來此地的商人過客自然很多。此地社會富足且民風樸實,雖沒有大都會獨有的名勝古蹟或源遠流長的文化傳承,但卻是個養生、居住及成長的首選環境。蒙特勒 (Montreux) 沿湖岸線上,碧水藍天風和日麗的地中海型微氣候,拉沃(Lavaux)的映湖坡地葡萄園酒莊,洛桑的私人診所和旅館管理學院、埃維昂(Evian) 的療癒養生spa,日內瓦的紅十字會及聯合國、世界經濟論壇、銀行、勞力士錶等等都是舉世聞名的。有如此優良居住環境,必吸引來不少尋幽避稅的富商名流,來養病度假或送子女上寄宿貴族學校的外國人。 此湖區的經濟能快速成長也是借助於這些外來人的消費及投資,可謂是互助互補互相得利,各取所需的成果。

蕾夢湖區的多元文化背景和中立政治立場, 秉持開放兼包容的社會風氣,是大部分居民的共識; 換句話說,大家都希望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空間,不過問他人是非,以適當的距離來保障個人隱私。在這文化的熔爐中,盡量做到互相接受,互相禮讓,以確保相安無事的共存原則。據說,奧黛麗赫本都能自己上市場買菜,不受星迷干擾。當然了,過去雖能如此,但此時已非彼時,在今日凡事錄、凡事照、凡事分享的網絡時代裡,有多少人能逍遙遊於"網"外?
Image by @ tsai.tse
一個地方的形象及風俗特色往往是從外地人的觀感,經年累月的塑造起來的。許多尋求政治宗教種族庇護的外地人,來到新的國度後生根發展,對地主國產生不少影響。比如日內瓦市的清教派形象,就是當初法國新教神學家喀爾文(Jean Calvin)全力塑造下來的。 他不但把日內瓦城翻轉為新教派典範城市,還徹底將它打造成"喀爾文之城",同時他也引進不少逃命的法國及義大利新教徒來開拓商業,銀行業及鐘錶金銀工藝業,漸漸發展到今日蓬勃氣象和形象。

蕾夢的上頭有山群環繞, 一邊是阿爾卑斯山流下來的礦泉水溫泉,另一邊是對望白朗山的汝拉山群峰,其中汝拉山谷 (Vallée de Joux) 就是鐘錶製造業的搖籃。 Audemars Piguet, Jaeger-LeCoultre, Blancpain等名牌皆源出於此。 此地雖有好山好水,但已看不見湖邊蒙特勒區的棕櫚樹,取而代之的是北風和冰湖的西伯利亞型氣候。看來這種環境挺適合"躲"在暖暖的屋裡工作。不過,也的確有不少法國新教徒越過邊界逃過來,在此從事並開拓製錶及金銀飾品行業。
Photo: Giovanni Emilio Galanello, Musée Atelier Audemars Piguet
湖上乘船釣魚,上岸吃湖魚飲酒加乳酪,湖邊聽音樂會,看帆船賽;山可攀可探可滑雪。 這些休閒情趣,對喜歡此區的人來說簡直是天上人間;反之,對許多年輕愛刺激的人而言,此地,就是無趣,無衝勁,無變化養尊處優的老社會。活在戰亂貧瘠地方的人,一心想往這裡鑽;而生長在內陸國的一心想往外跑。 對一個身處於極大的政治及社會壓力下的人來說,悠靜的蕾夢湖就像個能撫慰人心靈歸宿。這環山如雙臂穩健的捧著一潭能洗滌創傷的清泉,是多少人的嚮往。難怪,Gustave Courbet,Charlie Chaplin, Coco Chanel,Richard Burton, Audrey Hepburn, Joan Sutherland 都選擇安息在這比家鄉更親暖的異國。湖邊名人故事多,不勝枚舉。這面水鏡真如人間鏡,平靜清澄的湖面照盡人間事;不知她安撫了多少留連湖畔悲愴的臉龐,啟發了多少詩意,哲思和美的感?!

一個機緣巧遇,從紐約把我牽引至此。我也曾拒絕賞她臉 : "只不過是個湖,能給我什麼樂趣!" 當時,住慣城市的我,年輕的我,根本沒興致去看湖,只在意湖邊是否有好玩的地方可消遣。可惜,此湖邊的城鎮沒有夜生活,人們早出早歸,沒錢沒事的就呆在家,有錢的就出門社交聽音樂,這裡給人一種像鐘擺一樣規律無變化的機器人生展望。 但,因為家在這兒,我仍留在這兒;然後,一方面世界一直蛻變,生活步調加快,而我也慢慢的入境隨俗過著如此這般的生活,不再格格不入了。
J.M.W. Turner, Lake Geneva, with the Dent d’Oche, from above Lausanne, 1841, Musée Jacquemart-André, Paris

開始見識到蕾夢的魅力是我搬到湖邊的一個小村後。經年累月的朝夕相處,不覺蕾夢已成了我生命的地標,我家園的延伸。早晨一睜眼我會先探望這面水鏡,看她的臉色穿衣: 碧綠青藍太陽天,銀灰飄雪,沉鐵灑雨,滿面皺紋定起風。這張臉因善變且多情,令人百看不厭,也難怪不少畫家遊客百畫不厭,相機咔嚓不停,就因為她是個千面女郎!
瑞士的Ferdinand Hodler畫了不下110次蕾夢,另一位Alexandre Perrier也把一生的精力投注在畫蕾夢及其周邊的景觀上。法國的Gustave Courbet,英國的 J.M.W.Turner 也是畫了又畫;湖邊的綠山、小城、木屋,湖面的波紋、水色、悠遊的船隻,湖上的雲彩,再高處還有日月星辰和四季替變。怎畫得完?!
我的小村前可觀湖,背有葡萄園,後可遠眺白朗山,離市區也不遠;當初搬到此地時,朋友還笑稱我變成了養老村姑! 但我生平本無大志,有個蕾夢為伴的這種小確幸,已夠我心滿意足自得其樂了!
Gustave Courbet, Panorama des Alpes, vers 1876, Musée d’art et d’histoire, Ville de Genève, Achat,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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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éman /蕾夢,通稱為Lake Leman; Lake Geneva/萊芒湖;日內瓦湖, 是瑞士最大湖,也是我生活的場景。久居此地,隨筆記下了不少本地人生活寫照和歷史人文軼事,想藉由此平台與讀者分享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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