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琳戴著墨鏡,但沈重的鏡片使她鼻樑宛如被掛上鉛錘。她瞥了眼兩名西裝壯漢,一個站在自己身後,一個則是站在衣飾店外。
淺色墨鏡,將她沈入馬爾地夫那夏日炎炎陽光照入的水中世界,一件件平價店的長袖、長褲與修長美麗的模特兒們,似乎也隨那墨鏡休假。她知道自己沒辦法看清楚周圍也沒關係,有保鑣幫她注意,但以琳難以信任保鑣,但她也難以說服自己:她些微的白內障症狀,不會被著急地向她陪笑、介紹衣飾搭配的店員所注意。
「你們現在的生意,都過得不錯吧?」以琳挑著一件西裝襯衫,翻出價格牌,然後又拿了下一件西裝外套,又翻出價格牌。
「不、那個⋯⋯我只是銷售的服務員,如果您希望了解我們公司的經營⋯⋯」
「兩千?這不便宜呢。有很多人買嗎?」
「我們店是主打平、平價衣著,其實大部分人都是買另一區⋯⋯」
「幹嘛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吃掉妳。」以琳把男性西裝外套比對自己的肩寬,手撐起她的瘦腰、頂出胸部使西裝突起,在落地鏡面前擺了擺角度。以琳從鏡子中,看到粉紅短髮的瘦小店員,面色頓時鐵青。
「我只是個,來百貨公司週年慶看看大家日常生活過得如何的政客,沒必要太緊張啦。再說,我沒什麼可怕的吧?」
「那個,我們店,在埃司塔特區裡也有分店,您知道,之前新聞上也有報導。」
埃司塔特區。以琳親切的笑容沒有絲毫轉變,沈默地點了頭,鼓勵小店員繼續說下去。可以叫這小婊子閉嘴嗎?以琳知道自己現在最不能看向保鑣,那樣會傳遞出錯誤的意圖。
「我們店雖然是平價店,但價位的標定還是看產品,還有本公司的所在位置,您知道的,如果在我們國內的話價格總是會稍微偏高。我不知道⋯⋯那個⋯⋯埃司塔特區的人會不會常常來逛我們的店?或、或許,您也會想看看那裡的人生活狀況如、如何?」
「是啊,也許我該去親自考察一下。」
殺人犯。以琳已經知道,那裡的人會怎樣看待她與她過去的抉擇。
冷眼,埃司塔人油膩、漆黑的眼睛會瞇起,如觀察野獸般,看著她。懷疑。憎惡,以及距離感,使她只能待在不會有人在意哪個中年女性逛著百貨公司,搶購特價減肥衣或發熱衣之類的商品。以琳在幕僚的遊說下,才僅僅帶兩位保鑣便來百貨公司視察。
小店員這麼一提起,她也發現自己能聞到各式各樣如花如蜜的香水味,飄散在室內空氣中,還有微微暖風⋯⋯但酷寒的冬天裡,她卻沒想到要去菜市場視察。
「妳的衣服也是在這裡買的嗎?」以琳問。
「有幾件,是用員工價買的。」
「說起來,我買給兒子的衣服都是拜託他們去菜市場買的呢。」以琳用下巴指向保鑣,在她身旁的高大男保鑣無聊地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粉髮店員乾笑了幾聲。
「既然你們主打平價,不怕菜市場和你們競爭嗎?」
「當然不會啦!」小店員頓了一下,喘口氣,擠出營業用笑容,在回應以琳的問題時逐漸找到自己的節奏。
以琳對她表現,發自內心地感到欣慰。
至少,她現在不必再思考自己所言、所做、所決定的事,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性命了。而也至少,她說話的對象,能暫時忘卻以琳所背負的黑暗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