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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倫敦跨年

那年，離開服務十年的上市公司，決定讓人生有個轉彎。公司制度完備福利良好，升遷有望待遇也不錯，辭職，需要很大的勇氣。因此，一年前開始讀英文，半年前買好單程機票，並依規定在一個月前完成離職手續。此舉不僅嚇壞了毫無心理準備的主管，也震驚了以為我只是說說好玩的老爸。

秋末冬初抵達英國時，氣溫已在10度以下，對於生長在亞熱帶的我而言，已是天寒地凍。初到時，先在英格蘭南部濱海小鎮Bournemouth(伯恩茅斯)的Homestay短住。Homestay夫妻是德裔英國人，Home pa上班，Home mom料理家務，子女都成年離家，房客除了我，還有兩位年輕的瑞士女孩。

Home mom平日提供早晚餐但周末自理，周一到周五有不變的菜單，瑞士女孩每天上菜前會先預告今日菜色，番茄肉醬麵或鹹肉馬鈴薯泥，連配菜都不會猜錯。東西吃膩或難吃不打緊，但份量很少，我常買麵包牛奶藏在窗台，當做消夜或一早充飢。

10度以下的低溫已符合台灣寒流的定義，但Home mom晚上睡覺時就把暖氣關掉，我只好穿著羽毛衣蓋棉被求個溫暖好睡。第一個月在英國就吃不飽也睡不暖，覺得日子很陰靄，打算另覓住所。好不容易覓得一個可炊煮的住處，但兩個租約間無法銜接，年底會有幾天無處可住，便決定去倫敦旅行。

離開Homestay時，已因受寒而咳嗽難止，幸好抵達倫敦後，順利在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附近找到一家小青年旅館。這是第一次在國外自助旅行及第一次住青年旅館，無論在廚房做飯，或用粗淺的英文與其他背包客聊天，或睡在成排不知身旁是何人的床舖，對於自小住在家裡的我而言，都很新鮮。

慶幸這家青年旅館有個人浴室，可減輕我很多的不安。爾後在其他YH，曾有浴室沒隔間且多人共用，室友們在臥室寬衣解帶，圍著大毛巾去淋浴的情形。西方女孩身材凹凸有緻，當面脫衣令我臉紅心跳，眼睛更不知該看哪兒；而我，只敢在三更半夜偷偷地跑去，還要帶個塑膠袋裝衣服及毛巾。

住宿青年旅館的，以年輕背包客居多。這些背包客來來去去，有的拂曉離開，匆匆趕往下一個行程；有的深夜方至，進住時其他房客已鼾聲大作。YH大多男女分房，也有混住的，倫敦這家是後者，但事先並不知道。有一晚半夜醒來，發現旁邊原本空著的床鋪，竟然睡了一個金髮男孩，害得我整夜輾轉難眠。

12月31日那晚十一點多，大家紛紛結伴湧向特拉法加廣場，我雖然身體不適，但不想錯過，也不想獨自留在YH。

特拉法加廣場有座高聳的納爾遜紀念柱，紀念納爾遜將軍的特拉法加戰役。此役對英法戰爭有決定性的影響，也摧毀拿破崙西進英國的大夢。我們小學課本中，提到下著大雪還堅持上學的，正是此人。

隨著時間越晚越接近零時，人潮聚集越多，車輛也塞得動彈不得。大家一起等候倒數時刻的到來，並齊聲高喊：10~9~8~7~6~5~4~3~2~1，Happy New Year!!!

無論認不認識，大家互擁祝賀新年，連我這黑髮黃皮膚的外國人也被旁人拉著握手抱在一起。有些汽車駕駛，翻跳到車頂，邊唱歌邊跳舞，有人帶著酒，開始喝了起來。人聲鼎沸，充滿著歡樂氣氛，對於離家千里，剛從戒嚴時期［註］解放出來的我，實在無法置信，也激動得難以自已。

於是，快步奔向街邊的電話亭，掏了僅剩的幾個銅板，撥了越洋電話回家。媽媽接起電話喂一聲，我說了「新年快樂」就落淚了！這是我第一次離家這麼久這麼遠，也是第一次這麼長時間沒與爸媽說話。

跨年之後，回到Bournmouth新的住所，但咳嗽並未停歇，舉目無親的我獨自無助地在床上躺了幾天，沒出門也幾乎沒吃東西。有一天，勉強起身，打開厚重的窗簾，發現窗外是個大藍天，也發現自己痊癒了。

好友曾問我：為何不選擇春暖花開的季節出發，而選擇淒冷寒冬。我答說：如果能從最艱難處起步，之後就會漸入佳境，越來越好。

寫到這裡，想起一首膾炙人口的老歌，Simon及Garfunkel為電影「畢業生」唱紅的英國民歌Scarborough Fair(史卡博羅市集)。這首歌旋律優美，歌詞寓意深切，看似一首向舊愛表白的情歌，卻是透過兩組對唱產生的沉重對話，傳送著反戰的意涵。

副歌中的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及百里香)，是四種英國人常用的香草，分別代表愛情、力量、忠誠及勇氣。歌詞中還提到另一種植物heather(石楠)，這是英國野地常見的灌木，夏天遍開著粉紫色的花，有著淡淡迷人的香氣，又有Mountain Mist(山中薄霧)之稱。

Simon及Garfunkel兩位美國歌手，歌聲輕柔圓潤，有穩定人心的力量，除Scarborough Fair等「畢業生」電影插曲外，The Sound of Silence(沉默之聲)、Bridge over Trouble Water等都是紅極一時的佳作。他們在我的年代，以歌聲點綴了我的青澀歲月。

Scarborough Fair
史卡博羅市集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你正要前往史卡博羅市集嗎？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及百里香
代我問候一位住在那兒的人
她曾經是我的摯愛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On the side of a hill, in the deep forest green)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Tracing of sparrow on snow-crested brown)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Blanket and bedclothes the child of the mountain)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Sleeps unaware of the clarion call)
告訴她為我縫製一件麻布衫
(在山之巔森林深處)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及百里香
(尋找雪冠棕雀的蹤跡)
沒有接縫不用針線
(覆蓋氈毯的群山之子)
那麼，她就是我的摯愛
(深睡不知號角響起)

Tell her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
(On the side of a hill, a sprinkling of leaves)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Washes the grave with silvery tears)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s
(A soldier cleans and polishes a gun)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告訴她為我尋找一畝地
(在山之巔樹葉撒落)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及百里香
(淚光閃閃刷洗著墳墓)
位在海水與海濱之間
(一個士兵正擦亮槍枝)
那麼，她就是我的摯愛

Tell her to reap it with a sickle of leather
(War bellows, blazing in scarlet battalion)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Generals order their soldiers to kill)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And to fight for a cause they've long ago forgotten)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告訴她用皮製鐮刀收割
(戰火隆隆響徹軍營)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及百里香
(將軍下令士兵開殺)
並將石楠紮捆成束
(為早已忘卻的理由而戰)
那麼，她就是我的摯愛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你正要前往史卡博羅市集嗎？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及百里香
請代我問候一位住在那兒的人
她曾經是我的摯愛

［附註］

台灣戒嚴時期始於1949年5月19日，至1987年7月15日解除，共計38年。戒嚴時期，人民的自由與基本人權，包括集會、結社、言論、出版、旅遊等權利均被限縮，此段時期的言論自由亦受到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