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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 23 - 我的人生還能延續下去，那是因為有她

老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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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屯的工作到一個段落之後，志忠拿到一筆為數不少的報酬。

但讓他的生活為之驟變的不是這份報酬，而是更為重要的對談。

「真的很謝謝你。」志忠感激地看著小連。

「別這麼說，由於有些事情的細節還是要告知你，因此約了這裡。」

那是一家像是咖啡店但不是咖啡店的沖洗照片店，

老闆遞來了兩杯中焙黑咖啡，香味很快地滿溢至整個空間。

「什麼細節呢？」

「這是寄給王曉筠小姐的信件複本，你可以先過目一下。」

郭志忠很快地打開信件，滿腹疑問的他自然將心思寫在表情上。

「這位林先生是王小姐在台北某場座談會認識的朋友，當時他們互留了資料，只是林先生始終沒有聯繫王曉筠小姐，因此我就使用了這個機會。」

「這樣不會有問題嗎？」志忠問。

「我們詳查過林先生的交友狀況，只能說兩個人對於這份淡薄的感情的定義並不相同。」

「感情，所以他們──」

「是啊，也許是寂寞，也許是不甘老公外遇的事實，雖然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據證實她與林先生那天的行程是否有去──」

「夠了！」

當志忠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也被這樣的自己嚇到。

他回神抬頭看著小連之時，發現他正以同情的表情看著自己。

「對不起！連先生，你是我的恩人，結果我還這麼失禮。」

「該說失禮的是我，沒有徵求你的同意就私自做了這樣的安排。但另外一封信你應該會有興趣。」

小連拿出另外一封信，那信封的外觀十分熟悉。

「這是？」

「王曉筠小姐的回信。」

「為什麼會在連先生手上？」

「留給王小姐的地址並非是真的林先生的住處，而是我在台北的朋友的地址。」

「可是──」

「你可以看了之後決定要怎麼做。」

郭志忠帶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了這封信封，

打開之前，他再度使用了他的眼神徵求小連的同意。

他閱讀完之後，深沈地嘆了口氣。

「如何？」小連問。

「所以她是真的喜歡這個林先生的對吧？」

這或許並非試一個問句，而是一句帶著祈禱的同情句子。

「你怎麼想？老郭。」

「沒有。至少這個禮物她很喜歡，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你沒有衝動想要回信嗎？」

「你說充當她的筆友，繼續跟她交談嗎？」

「這也是一個選擇。」

「但很有可能無疾而終的。我並沒有期待什麼，我也並不期待什麼。對我來說，想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如此而已。」

「那就好。不過我還是私自做了一些研究，來，這份資料給你。」

小連又拿出一份A4紙列印的資料。

「這又是什麼？」

「我對王曉筠小姐的一些調查，並不用擔心調查的出處，絕對安全。這對我來說，也只是稀鬆平常的事情。我特地選了一封具有設計感的信封與信紙，連回郵的部份也準備好了。如果看完之後，覺得有必要，就可以使用我送你的東西。」

「我不懂，連先生。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你是個大忙人也是一個有格調的有錢人，如此讓你大費周章，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清楚，為何你如此幫我。」

「只是有趣而已。」

「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們的對談或許會是一個很有趣的發展，不覺得嗎？」

「真的嗎？」

「我清楚你的內心有很大的自卑感，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去愛，或者去追求。但這本來就是上天賦予人的權利，無論是怎樣的人，都有愛的權利，甚至也無關乎忠貞、價值觀、其餘與愛無關的事物。我只是在你輕輕地雕琢那些彷彿具有生命的錫雕作品時，看見『純粹的愛』而已。」

連的話就像是溫暖的雨滴輕輕地濕潤了郭志忠的雙眼。

關於愛，好像是已經亙古以前的記憶了，

那個被封印在內心深處的渴望，已經擱淺在屬於無感的沙灘上許久。

「放任這樣的愛而不去追求，不是很可惜嗎？」小連微笑。

「我會考慮考慮。」

郭志忠收起那份A4資料，

他深信無論自己是否要往某個方向走下去，

這份資料對自己來說也會是獨特的存在。

如獲至寶地那樣呵護著。

「有妳的信喔。」

當王曉筠剛買完菜時，警衛郭先生小聲地對她說。

「哦，真的嗎？」

她興奮的表情不小心都爬上了臉龐。

「喏。」

郭志忠將信件遞給了曉筠。

郵戳上標記著台北的名字，像是個身分認證一樣。

他靜靜地在不遠的距離欣賞這一刻。

如果可以，他想收藏這一刻。

那是對什麼期許的希望嗎？

連先生的資料十分詳細，他懷疑自己結交的朋友背景到底是從何而來。

曉筠的過去，幾乎赤裸地寫進了那份資料裡。

雖然他深知並非是全部，但是幾乎涵蓋著她與先生的過去與現在。

甚至徐先生的情婦資料也有。

他沒有辦法判讀自己該不該干涉些什麼，

但是有些連結觸動了自己的過去。

那個曾經做過許多錯事的自己。

他坐在微弱的燈光前，鎢絲燈的熱氣籠罩著自己，

除了感受到外在的熱以外，他也感覺到自己的內心也有同樣的熱度。

他拿起鋼筆，反覆潤飾自己的句子。

他從沒如此投注過心思於其中，

他試圖從那不安又動盪的婚姻關係中撬開出一道傷痕，

雖然這麼做很不優雅，但卻是最有效地拉近兩人彼此之間的距離。

透過一段可能會被『獲得認同』的過程中，感受自己被愛。

他得透過徐偉庭那個可恨的傢伙，作為情緒槓桿，才能直抵曉筠的內心。

再一次，當他從小小的窗戶看著曉筠的笑臉時，

他深知這樣充當、欺騙的角色已經回不去了。

無論怎樣都好，

真正的林先生只當曉筠只是一夜情的玩伴，

丈夫徐偉庭也只是從不檢討自己的渣男而已。

眼前只有自己是付出絕對的真心在關心曉筠。

無論誰怎麼說都無所謂，

只要多看一次她的笑臉，那就足夠了。

郭志忠親切地將信遞給曉筠時，

那一眼瞬間之間的奈秒時間裡，

彷彿滾動了一世紀的冥想與幻想。

那個巨大的夢幻泡泡，暫時沒有能吹破它的理由。

『在第一次寫信後的三個月』

郭志忠坐在窗台旁的木桌回憶著。

他正等待著最後的選擇，雖然這個決定很早就在心中埋下，

但真的要付諸行動與實踐，需要一定的決心。

雖然如此，雙手仍然不停地互相緊握著，那淡淡傳來的顫抖，

像是述說著自己真實的反應。

細節已經討論了過幾次，連這次拿著一份完整的資料前來與郭志忠核對。

這對雙方來說，算是最後一次的會唔，以郭志忠的立場來說可以這麼解讀。

核對的內容包括該怎麼執行郭志忠計畫出的腳本。

畢竟這樣的腳本太過前衛與看似魯莽，但連沒有拒絕這個選擇。

「我好像沒有問過你，為什麼會喜歡王小姐？」

連希望沒有遺漏任何細節，原因是接下來這條路不僅是一條荊棘之路，而是對他或者郭志忠都一樣。

「她是一個善良的人，我只希望能幫助到她。」

「老郭，你這樣並沒有回答到我的問題。」

「該怎麼說呢──」

郭志忠陷入了回憶的思緒。

他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歷史，

也沒有足以掛齒的狗血劇情，

沒有一句可以說服他人的故事橋段。

有的只是穿越在巷弄之中，那個毫不起眼的自己。

以及隨時可能會落下的海平面。

他曾不止一次幻想過順著海流飄散而去，

被那冰冷的大自然給擁抱，奉獻了這粒毫不起眼的生命。

更有時，想踏上天空，順著那無垠的藍天去演繹著自己無謂的自私。

可以的話，這樣的場景與日子，不止一次浮現在他潛意識最直覺的位置。

而這一切隨著某一個太陽角度的閃耀，有了不一樣的驟變。

他從不知道會有一個人不再以外貌去拿捏自己說話的尺寸。

他一直很習慣這樣的日子，受夠了那種起手式。

若可以的話，他想開門見山地說自己真的是其貌不揚地到了一種會令人困惑的程度。

『不需要修飾些什麼啊。

我就是這個樣子。

我從沒對人有過壞的心眼，

但是每一次我都得要從那種黝黑的眼光活下來啊。』

一直以來的煩躁總是如影隨形地跟隨著他，

而王曉筠的出現與每個眼神、眼角所通透傳出的味道，

都在告訴著他這個不像真實的真實。

無論如何，他不管這樣的自己有多愚蠢也無所謂。

他再也沒有夢見自己走進冰冷的海水之中；

再也沒有夢見自己踏在像是獨木橋的空中。

那天之後，在他腦中閃過的畫面，

唯一可以比擬他心中的幸福是緩緩落下的黃金雨。

那是他第一年值班的午後，

六月開始轉為炙熱的天空，

他抓了空檔去便利商店買冷飲的時候。

初夏就這麼隨意地踏在自己的頭頂與眼前。

他感受到時光靜止的片刻寧靜。

一直以來，他都無法用言語與文字輕易地表達出來。

最接近的距離，可能是寫給曉筠的書信了。

「對不起，不好意思，我完全想不出來一個好的說法。」

「喂，你應該清楚我們不是在偵訊或者拷問……我只是想瞭解你的想法而已。」

「這麼說可能很令人無法接受。」

「哦？」連好奇地看著志忠。

「我大概是太過孤單了吧，無論是在何時，在牢獄之中等待著自由的日子；在家裡蹲，數著饅頭的日子；即便是好好當一個人，努力工作的日子。有時那種感覺像是擠壓著自己的胸口，很多次，那種強烈的膨脹感讓我很想逃離，很想放棄這一切，很想離開這世界。我不確定這種心態代表著什麼，但是它反覆在我腦海裡不停地出現──」郭志忠或許是第一次與人分享這種感覺，幾度哽咽的聲紋流洩在四周。

「沒關係，你慢慢說，我在這裡。」連回應。

「當我的微笑掛在嘴邊時，隱藏在這下面的是──那些累積了一輩子的失望與憤慨不停在每個獨處的時候攻擊我。就當我快放棄的時候，就當我已經選好可以離開這世界的地點的時候，她出現了。最後讓我平靜的，竟是好好地喜歡一個人。也許在她的世界之中，我只是連齒輪都稱不上的背景物件而已。但是她的存在、她的存在讓我可以重新擁抱這個世界，擁抱那個極盡殘缺的自己…我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一樣。即便我的外表、我的處境、我的人生並沒有改變，但實質上、心靈層面上，卻擁有著完全不一樣的開端。連先生，我講的很零碎，很抱歉跟你說這麼多無關緊要的──」

「這是很棒的感想……真的。你的感觸或許是有些人窮極一生都沒有辦法體會的。我可以體會你的感覺，我曾經擁有過這種炙熱的感受，即便已經離我很遠了，但我我可以理解你說的。」

「所以，我不清楚這是不是好的選擇，但如果值得一試的事情我都會去做。」

「你清楚這種事情很有可能是無疾而終的嗎？」

「我當然清楚，我人生一直都處於無疾而終的迴圈裡。」

郭志忠鎮定地看著連：「那你呢？為什麼要這樣幫我？你應該沒有任何好處吧？」

「不要把我想得太清高了，說穿了我也只是一個比較令人不討厭的商人而已。我們一直有個計畫，但是遲遲找不出適合的人選去執行。」

「所以我是第一個試驗者？」

「不，早在你決定以前，我已經找到一個人自願。」

「所以這算是我們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向，對吧？」志忠問道。

這樣也好，志忠不希望這件事對他跟連彼此之間造成隔閡。

而應該是兩人彼此之間取得各取所需的平衡。

「是啊，目標就是下個月的入學。班級是一年九班，徐華洋目前所在的班級。」

「是的。」

「你跟另外一個同學要互相配合，算是各取所需。」

這件事連有跟郭志忠提過。

「那份資料袋會有詳細描述？」

「沒錯。」

「有什麼是我沒注意到的？」郭志忠問。

「唯一不能控制的或許就是徐偉庭比我們預測的時間更早提出離婚。」

「早在一切還沒掌控之前嗎？」郭志忠低頭思忖了一下，便說道：「從不同角度上來說，對我來說都是失敗沒錯。」

「這樣你也可以接受嗎？因為你還是得繼續活在我們創造的那個身份之中，而且沒有任何轉圜的空間。」

「沒關係，就這樣吧。」

「你確定？」

「如果什麼需要有保證，那我們可能任何一步都踏不下去。」

「我是說認真的，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就會斷絕掉跟過去的所有連結，無論好壞，也許你的一生有許多不堪負荷的壞事，但應該也有幾樣值得紀念的人事物。」

「放心，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是嗎？曉筠也有可能與你之間不會有什麼連結或者結果，即便是這樣都無所謂嗎？」

「我無所謂，真的。」

郭志忠的微笑至始至終小連都還記得，

那是一種大徹大悟的堅定眼神。

「真正的我，早已死了；真正的我，早已漂流在大海之中。」

他笑著說：「我的人生還能延續下去，那是因為有她。」

連點頭，清楚這個計畫啟動的決心已經在那個男人眼神之中，

他拿出一劑紅色藥水，像是宣告著『開始』。

大興附中的課後活動總是十分多采多姿，『電腦研究社』是相對冷門的社課。通常每個社社課都會讓相關領域的校外專業人士來校園進行教學。譬如說吉他社、熱音社，肯定會有外頭接課的老師前來進行教學。社團們的學生幹部會準備中間的運籌帷幄及相關業務處理，校內指導老師則會擔任中間的橋樑，或者是從校方的角度切入。由於社課屬於比較管轄灰色的區域，只要不要出什麼大亂子，對於大興附中開放的校風來說，自由度是非常地高的。

過去電腦社的最大的專案就是架設具有指標性的專屬網站，藉由學生的創意，去活化整個校方與校園。過去幾年一直都有不錯的佳作，譬如每年的學生會會長就是以網路方式進行公投的，這已經在大興附中行之有年。

而這次的任務讓校外的指導老師許先生感到十分困惑。

他正與校內指導老師討論細節，旁邊坐著兩位同學。

「半年就要上線？」許先生問。

「是啊。」電腦研究社校內指導老師梁野秋點頭。

「這種專案至少需要三到四人，要有前端還有後端的人……這不是玩樂性質的事情耶。」

「我清楚接案的價格。」梁野秋回應。

「如果只是學生有興趣，我們當然可以開個兩到三堂的時間去講解這中間需要使用到的工具。」

「請您務必再三思慮一下，價格絕對高於行情。」梁野秋微笑。

「這樣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問題不會是能不能，而是我們提出的價碼你能不能滿意，對嗎？」

「好吧，梁老師，我就直說了。為什麼要找上我們，我清楚我們合作好幾年了，但是你甚至有同樣的錢可以去雇用更專門的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