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洛上孤女（一）

“江湖是不会老的，而一些人，老了。”

头发上的水淌落下来，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凌洛站在院门外，足能再裹下一个人的宽大衣衫上蒙着层雨雾，罩在身上。一张俊俏小脸憔悴已极，脑海中却莫名划过这样一句。她抬着头，目力所见，二楼露台荡漾的秋千之上，叶文昭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乖巧的依偎在楚先云怀中，她的丈夫眼下正拿起一串挂着露珠的葡萄，摘下一颗，送到她嘴里，心无旁骛。

洛曲城内二条巷口的说书先生，每天总会在黄昏时分开起场子。来来往往的客商工匠，贩夫走卒，总是吵着要他谈鬼话狐，神鬼志异。可他最爱的，却是演义传奇中的痴情侠侣。每每在这些故事讲到曲终人散处，他都有一套不变的说辞，凌洛从小听得，早已烂熟于心。她望着楚先云鬓旁的几缕霜白，望着叶文昭的娇嗔媚态，心底里便浮现起那位衣上风尘未洗的说书先生，神气活现，扶着醒木，抑扬顿挫：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古今江湖事，终老一生情。”说到这里，他总是要顿一顿，待全场的目光聚在他身上，复才悠悠道：

“江湖是不会老的，而一些人，老了。”

要到很多年之后，她才能体味出这句话浸着的万般心酸。眼下，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姑娘！楚师傅！咱今天出海打渔，救上来一个小姑娘，说是要找你们。”

闻言，二人依依不舍的从卿卿我我中抽身出来。叶文昭从楚先云怀中起身，定睛观瞧，只见一身渔人打扮的袁芗铭正立在院门之外，身旁跟着一个狼狈落魄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眨着，也正眼巴巴望着自己，惹人怜惜。

一旁的楚先云也坐起身，对袁芗铭道声有劳，袁芗铭摆手辞去，一时间楼上楼下，院门内外，只剩三人在场。

“太上皇帝陛下，御前亲王千岁，为小女子凌洛做主啊！”眼见传说中的大乾国太上皇帝和御前亲王就在自己眼前，凌洛扑通一声跪在当场，一双纤纤玉手紧握着街面土石，激动难以自已。一路上的艰辛困苦，凶险危难，都化作这一声夹着哭腔的呼号。

台上的楚先云叶文昭夫妇见此都是一愣，他们对视相顾，满眼都是迷惑不解：

六年前，叶文昭将皇位传给养女叶薇辰之后，便以文湘君为摄政王，监国理政，只待叶薇辰成年后大政奉还。这些安顿妥帖之后，叶文昭即起身顺长河而下，与楚先云泛海扬帆归隐于此孤岛。临行前，她曾告知文湘君这孤岛的经纬所在，并叮嘱道，将来大政奉还，若是厌倦世事俗物，可以同来孤岛和自己一道归隐；但是在此之前，若非果真有疾难险阻，不要为治国理政之事来找他们。可是眼前这小姑娘，是怎么找到这孤岛来呢？她又有何冤屈仇恨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