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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需要什麼才能點燃呢?按閔玧其不怎麼認真上學,卻上網、讀雜書而自學了不少的腦袋,可以輕鬆地回答燃燒三要素:可燃物、助燃物、溫度。
所以滅火有幾種管道:窒息法,阻絕可燃物和助燃物的接觸,以不燃性泡沫或氣體、沙、土等,甚至是外套蓋住火;隔離法,切斷可燃物,讓火勢不再蔓延;冷卻法,以水或藥劑快速降溫。
總歸而言,就是破壞火形成的要素。
從成因開始,否定火的存在,就能避免火所造成的傷害。
※
閔玧其的內心有一炬火。
自否定、挫折、不公義、不支持、不公正中,冉冉升起。他就像是一輛不符合時代的老舊火車,即使知道會造成空氣汙染,會產生難聞的氣味,還消耗能源,每前進一尺都是磨損──但閔玧其就是靠著這把要將自己燃至風中殘灰的火,才能前行至今。
他的軀殼是他自己的可燃物。
他的感知是他自己的助燃物。
他的情緒是他自己的溫度。
痛嗎?怎麼不痛?
累嗎?怎麼不累?
那還要繼續嗎──為什麼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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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星期要拍攝演唱會的VCR,為了這一播就是一年半載,還會收錄進DVD供粉絲收藏的影片,成員們不禁起了點小心思,譬如:減肥、調整作息,希望皮膚狀態好一些、臉蛋上鏡一點、身材好看一些。
但就算少了大魚大肉,每日的運動量也不會隨之減少,讓人免不了喊累──倒不是體能下滑,而是隨著美食的離去,精神動力也揚帆遠去。沒了梅,又何從止渴?
閔玧其蹲坐地板,和成員一起聆聽孫承德的說明:舞蹈動作大家都很熟練了,但要怎麼才能呈現最好的舞台效果,則有賴於一次又一次地打磨。從表情、頓點、肌肉的收放,都要一一放大檢視,然後給予彼此意見。
待老師說完,過了半晌,閔玧其才點點頭。
發情期退去後,如潮汐之間暴露出陸地。即使他集中注意力,也需要花上比正常狀態更多的時間,才能好好理解。他累、從身到心都累。但工作並不允許他花大把時間窩床上。
「碩珍哥,起來了啦!」田柾國喊到。
「好啊、我們一起起來。」
數了三二一之後,兩個人還是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玧其啊、起來囉!」金碩珍坐在他旁邊,看向前方,轉而朝閔玧其喊到。
「嗯好。」他應了聲。
然後三人都還是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如同一夕入坑的飯心,又如體重的數字般屹立不搖。
越是疲憊的時候,號錫在團隊中就顯得格外重要。只見他早早起身,踹了踹玩具一二三號,再將失去力氣的成員一一拉回軌道。然後他站到閔玧其身後,彎下背來,嘴上用故意拔高的音調,好像玩具般喊著:「玧其哥呀──」
雙手環住他的腰,將這位哥從原地抱起。
都說貓是液態,閔玧其不是貓,但大概最少也是史萊姆態。
號錫根本抱不起來,只有手獨自上滑,但閔玧其還落在原地。變成號錫的手卡在他的腋下,而當事人則半倚靠半躺在他的小腿。鄭號錫往上提了下,他的屁股便懸空,但還是沒有好好站起來的意思。
這耍賴的模樣一點也不閔玧其。
號錫把他放了下來,但沒有抽離腿,而是任他靠著。
「玧其哥還需要再休息一下嗎?」
當他這麼問的時候,閔玧其反倒自己站了起來,故作硬氣地說「不用」。
「可以再坐一下沒關係啦!」號錫趕忙補充:「你看,九五那倆個都還在鬧呢!」
「不用,我是專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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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想呢?每個人都說說看吧。」
討論會議中,最常說話的大概就是金南俊和閔玧其──想法多、意見多、擅於語言表達、統整能力強──只是談到紀錄片的攝影時,攸關每個人的界線,便需要多引導其他人發言。
田柾國睜著眼環顧四方,嘟著嘴巴,似乎在不知所措地察言觀色。
碩珍先開了口,溫和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和以前一樣,我覺得可以接受,也比較習慣鏡頭了。但實際上要怎麼操作,感覺需要再討論看看。」
「我們該展現多少,這也是個問題。」閔玧其點出關鍵:「像現在這種事前會,就不需要錄影,因為我們的結論可能是拒絕的。」
歌手看到攝影機上的紅點,便會下意識地投以視線。若是完全避開鏡頭,反而是因為注意到拍攝,所以緊緊關注著錄影,才能刻意進行百分百迴避──這不是人類的本能,卻已經深入他們的骨髓。
「我們躲開可以嗎?不想被拍的時候。」泰亨說話小心翼翼,一字一句慢慢地提出意見。
南俊點點頭,接話的同時,也把自己更深一層的思考挖掘出來:「我一方面贊成泰亨的想法,一方面卻會想:但那樣還算是真實嗎?」
他們的隊長總是這樣:自我剖析、坦承至極、積極溝通,逼迫他自己,也同時帶著全員必須面對真實的自我。
閔玧其一皺眉,直接否決這個偽命題:「該拒絕的就拒絕,想躲起來就躲吧,成員們彼此也可以打個掩護。」
面對這個世界,閔玧其妥協了太多。但走在這條路上,又好像不該稱之為犧牲。
在不長的年歲裡,他花了一半以上的時間在點燃火焰,又花了幾年才認識到他沒有必要放火燒盡全世界。厭世、疏離、熱烈、厭惡、擁抱,反反覆覆、矛盾至極。或許該追求天降甘雨洗淨全地?相安無事,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他太清楚了,自己不是那種人。
火還在燒,可是不知道該燃向何方?
「我不是那個意思……」南俊尷尬地輕笑了下,搖搖頭,打算繼續往下解釋。
可是閔玧其卻無視他的意願,逕自講道:「說到底,我們也是人,我也是人,又不是科學實驗的白老鼠日記!」
這時,金碩珍才拿出自己大哥的威嚴,語調平和不失堅定地打斷他:「南俊不是這個意思,我可以了解,玧其你先聽他說。」
火又會不小心燒到什麼?破壞到什麼?
閔玧其張了張嘴,然後才閉上,整個人洩了氣般地垂下肩膀。
「沒關係、可以理解的。」號錫趕緊搶救氣氛,笑呵呵地贊同,但沒有介入他們的針鋒,而是以自己作比:「就好像我有時差的時候,在舞台上都會比較嚴肅嘛!玧其哥也是一樣吧?」
碩珍哥立刻接過他的梗,說著什麼「最怕跳舞的號錫了」之類的話題。
「玧其哥的擔心也不是無的放矢,我相信他的擔憂也是有點道理的,只是可能沒有那麼嚴重,但還是有提出的必要性嘛!」一直到最後,號錫都還站在閔玧其的立場,替他解釋:「什麼情況都是有可能的。」
小孩們太明顯地為了哄哥哥開心,而點頭如搗蒜。
閔玧其差點沒良心地笑了。
以及,他絕對不承認自己被鄭號錫的話安慰了,但也不會否認他很喜歡那個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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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鄭號錫的大腿,他盤腿而坐、佔據其上,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個二十多近三十的男人,而非一隻貓。
「哥在幹嘛啦?」
「不行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號錫笑著,晃悠著身體,小聲唱到:「沒關係,唱著一、二、三,登登登登……」
後面的歌詞含糊不清地帶過去了,但是那句「沒關係」唱得清晰可聞。
接著,號錫又換了首歌,用兒童臺主持人的可愛音調唱著Mic Drop,然後握住玧其哥的手腕,帶動他放鬆的肢體跳舞。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還好,但其他人經過時,便止不住打鬧。總是滿嘴跑火車的口,說這是「充電」、是「補充能量」。成員們都笑著,沒有人真心相信。
號錫玩笑似地顛了幾下,但手始終護在旁邊,以免玧其哥真的跌下──他當然不會因此跌倒,但可以順勢滑一下,抱住他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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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還在燒,不需要被誰熄滅。
除了灰燼,這裡還有溫暖。
TBC.
碎碎唸:
關於火的理論,〈宿舍超亂〉時就完成了,但覺得不大適合,原本是要放在〈他們的故事〉的番外,但一直沒有找到恰當的插入點。
最後竟然放在宿亂的後續,也是一個萬萬沒想到啦。
因為瀕臨防彈翁的截稿日,最近比較給自己壓力,希望能多寫一點。寫這篇時,我其實都快睡著了,但還是撐著,想說寫完再去睡,結果還真的越寫越多,比平常的篇幅都多了一些,也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是怎麼長的,硬是不放自己睡覺XD
我常常開玩笑說閔玧其最近活得像個快樂的失智老人,但用火來解釋的話,大概就是他擁抱了自己的鋒芒,所以變得柔和吧?不再是燒遍全世界,而是燒火取暖──這種感覺?
好像有點抽象,希望各位能藉由文章明白我想表達的東西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