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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滿是鮮血的世界裡

鬧鐘聲一如往常地響起，我百般不願地下了床。強烈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滲入，刺眼非常。我緩緩地走向浴室，閉上眼睛，扭開水龍頭準備洗臉。一股濃厚的鐵鏽味撲鼻而來。這棟公寓的屋齡有三十年以上，管線早已老舊不堪，自來水總是有股怪味。但我並沒有足夠的財力換到更好的環境生活，因此只能選擇習慣。

水接觸到肌膚的感覺異常黏膩，我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想看看管線又出了什麼問題。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汩汩流出的鮮紅血液。我看著鏡中滿是鮮血的臉，忍不住放聲尖叫。

這聲尖叫吵醒了沉睡中的宏祥，他睡眼惺忪地進了浴室，卻絲毫沒有驚嚇的表情。他有些不耐煩地抓了抓頭髮，「怎麼啦？」

簡直不可思議。令人作噁的血腥味，以及在白色瓷器上頭的刺眼鮮紅仍在浴室裡占據，更別提我滿臉的血跡了，這傢伙竟然還能如此泰然自若。「你瘋了嗎！沒看到這裡到處都是血！水龍頭裡流出血！」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但成效並不佳。宏祥還是一臉茫然，嘆了口氣走進浴室。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扭開了水龍頭。大量的鮮血再度流瀉，我差點沒暈眩過去。更令我驚訝的是，宏祥伸出了手指，嘗了嘗水龍頭流出的液體。

「這是水嘛！」宏祥不以為然地說。「雖然是有點鐵鏽味，但這也是老問題了。這的確是清澈的自來水。」彷彿為了驗證他的話，他再度舔了舔手指。但在我看來，那是一根沾滿黏膩鮮血的指頭。他看了看我，走向前用手背觸碰我的額頭。我本能地想要閃避，才想起自己早已滿臉鮮血。

「沒發燒嘛！可能是太累了。我看妳今天別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我會幫你跟經理說一聲的。」接著他若無其事地開始盥洗。我無法繼續目睹那可怕的畫面，只得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太過勞累所產生的幻覺。我用乾淨的毛巾擦拭臉上的血漬，迅速鑽上床強迫自己睡著。過了一會，耳邊傳來鐵門開啟的聲音，宏祥已經出門上班。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昏沉沉地再次醒來。我不打算馬上進浴室梳洗，深怕扭開水龍頭又再次看見鮮紅的液體。於是我走進廚房，想先喝杯水潤潤喉。才一踏進放滿瓶瓶罐罐的廚房，我繃緊的神經又再次斷裂。

所有盛裝液體的容器，在我看來都裝著鮮血。並不只是視覺上的刺激，更有一股強烈撲鼻的鐵鏽味充滿整個空間。我發狂般的尖叫，卻只在空蕩的屋子裡聽見自己的回音。在慌亂間我看見自己在冰箱上的倒影。從眼眶流出的眼淚，竟也是鮮紅色的。

沒有任何預兆，從那天早上起，所有的液體在我眼裡，都成了血液。

我拒絕攝取水分，以及任何含有水分的食物。這意味著我將會嚴重的缺水。但我寧可缺水也不願將看似鮮血的東西塞進嘴裡。宏祥很擔心，他帶我前往醫院希望能夠找出原因。我看著吊著鮮血點滴的病患忍不住嘔吐了起來。醫生沒能給我具體的建議，只推斷可能是心理層面的壓力造成的現象。他開了一些藥給我，回家後我硬是吞了幾顆。由於沒有辦法搭配水服用，我感到噎住的不適。隔天醒來以後，狀況毫無改善，我將藥罐丟進垃圾桶。

不論看幾名醫師，也無法解決我的症狀。他們選擇將責任歸給我的內心。家人也漸漸放棄了我，母親打電話過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說的話也越來越短，到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息。

我越來越虛弱，因為沒有洗澡的緣故也愈發邋遢。終於連朋友與宏祥也離我而去。我依賴著乾糧支撐著薄弱的生命，卻也即將到達極限。終於在我意識迷離之際，讓我找到了清澈的水。那是在我虛弱不堪不慎跌倒時，撞破了頭所流出的液體。原來在我眼中，我的血液看來是如此澄澈。我飢渴地舔舐著，那血液嘗起來竟無味地有如白開水一般。血跡瞬間被我舔食乾淨。

當全世界都不再理解，原來只有我，才是自己的救贖。

還不夠。我走進浴缸，毫無感情地劃開手上的血管。我並不覺得痛，只為了終於可以解脫感到鬆了一口氣。在最後，我終於得以好好地洗個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