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源魂(上)

我睜開雙眼，發現我身處在一棟陌生的建築裡。白色的燈光和兩旁陰暗的房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旁邊有樓梯，牆壁上寫著這裡是三樓。我朝房間裡望了望，一排排的桌椅和房間前的黑板，可以判定這是一間教室。這裡是學校嗎？感覺不像。學校一個樓層不會只有兩個教室吧？這裡應該是安親班或著是補習班之類的。我為甚麼會在這裡？整層樓好像都沒人，我決定沿著樓梯往下走。

不同於三樓，二樓燈火通明，整樓層都亮幌幌的。樓梯旁的牆放了一個大書櫃，裡面擺滿了參考書和講義之類的。再旁邊，是幾張辦公桌和椅子，桌上有些學生的作業、考卷，有幾張桌上還有筆電。這裡應該是老師的座位吧。老師們應該是去上課了。二樓的另一邊是教室，裡面坐滿了學生，講台上的老師正在講解某題數學。

就這樣走進去嗎？會很尷尬吧。我猶豫著。算了，尷尬就尷尬，再怎樣也要問清楚我到底為甚麼會在這裡吧？我下定決心，推開門走進去。「抱歉打擾了，請問...」我發現，整個教室並未如我想像般變得鴉雀無聲，甚至連老師授課的聲音也沒停下來。「請問......」我鼓起勇氣再講了一遍，但老師和學生們彷彿就沒意識到我的存在，也沒聽到我的聲音般。我嚇傻了，奪門而出，身後老師授課的聲音就像從未被打斷過。

離開了教室，我像傻子般呆站著，腦海裡浮現出無數種可能。聽說...鬼魂是看不見的，我死了嗎？我才不可能死掉呢。死了不是會去天堂嗎？不是去天堂也是地獄吧。偏偏這裡兩者都不像啊。可能是有甚麼規定例如「有人突然闖進來不能理他」吧？絕對是這樣的。千思萬緒在我腦海中旋繞著。

上課中的老師學生不理我，櫃檯的老師總會了吧？印象中安親班和補習班都有櫃台老師。有了這個主意，我沿著樓梯再度往下走，來到一樓。櫃檯前有個老師正在使用電腦。我走上前，「不好意思，請問...」她頭也沒抬。是我太小聲了嗎？「那個...」我提高了音量。但她似乎仍然沒注意到我。「老師？」我伸手，擋在了電腦螢幕前。她...也看不到我嗎？難道我真的死了？不可能的！

看來沒人能解答我的疑惑。那我就只能自己研究了。抱著「看看這棟補習班有多高」的心態，沿著樓梯慢慢走上去。在通往五樓的樓梯上，我看到了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女孩一直低著頭，男孩走在前面頻頻往後看，彷彿怕女孩跌倒。從身高來判斷，這兩人應該是兄妹。感覺他們兩個一樣看不到我。

我經過女孩身旁時不小心撞到她，她抬起頭，看到我的瞬間臉色變得蒼白，連連後退。「她看得到我？」我疑惑著，抬起頭對上她眼睛的瞬間也呆住了。她是異色瞳。右眼跟男孩和其他人一樣是黑色，但左眼卻是像櫻桃般的淡紅色。「怎麼了？」回頭的男孩看到女孩停下腳步，問道。「沒...沒事。」女孩追上男孩的腳步，「快去吃午餐吧，等下還要回來上課呢。」

那個女孩很明顯看得到我。並且出於某種原因，她似乎很害怕我。也不全然是害怕。應該是，驚愕嗎？總之她是被嚇到了。我這麼恐怖嗎？雖然不到擲果盈車的地步，但好歹也算文質彬彬吧？跟她一起走的男孩和其他人，全都看不到我。她被我嚇到，應該是這點吧？令我在意的，還有她眼睛的顏色。櫻桃紅......也許跟她看的到我有關係？

過了半個小時，學生們陸陸續續回到教室。女孩經過我身邊時雖神色緊張，卻微微地朝我點了下頭。看來，她對我並沒有敵意。我決定嘗試跟她溝通。我站在教室外看，看到老師發了張考卷下去，女孩一下子就寫完了，在發呆。我從老師桌上拿了張便條紙和筆，寫下「妳看得見我？」然後放在女孩桌上。「看得見。」女孩在便條紙上寫下，抬頭看著我。

「基於我也不知道為甚麼的原因，其他人好像看不見我。妳知道這是為甚麼嗎？」「不知道。不過也許銘時會知道。」「銘時？」「坐我隔壁，陪我一起去吃午餐的那個男生。」女孩指了指坐她隔壁的男孩。「但他看不見我。」「看不見。不過我可以跟他說。」女孩想了想，又在紙上寫下「我講的話他應該會聽。」我好開心。現在不只有我一個人孤單地尋找答案，而是三個人一起找。

「下課之後跟著我們走。」女孩寫「我會找個地方跟銘時講。」「謝謝妳。」我對女孩說。「你叫甚麼名字？你看起來跟我們差不多大。」「哦，我叫安玠。妳呢？」我說。「我是櫻川。」女孩寫完還在紙上畫了櫻花。畫得很好看，她畫畫的功力很強。「安玠喜歡做甚麼？」櫻川努力的找話題。「我喜歡打籃球跟滑手機啊。」「銘時也喜歡打籃球。如果他看得到你，你們就可以一起去打籃球，我在旁邊畫畫。」我們聊得很開心，我也大致了解了櫻川的個性。

等櫻川和銘時下課後，我跟在他們後面。「銘時，我們去常去的那家咖啡廳吧！我請客！」「好啊，等傍晚再跟星翰他們去打球。」「是上次那個國小得籃球場嗎？那邊的銀杏樹超美的，我這次要畫下來！」聽著他們的對話，我由衷佩服櫻川的演技。要不是我是當事人，絕對察覺不出來她等下要講很嚴重的事。

到了一間木造外觀的咖啡廳，我們走了進去。裡面放著舒適的輕音樂，沒什麼客人，的確是談事情的好地點。兩人各點了杯咖啡，坐下來。「銘時，我......又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人』了。」櫻川開門見山的說。「沒事吧？是中午那時候對吧？難怪妳看起來嚇到的樣子......」「嗯，不過我想幫他。」「怎麼說？」「他跟我們差不多大啊，而且他好像不知道為甚麼會來這裡的感覺。」「那我們要怎麼幫他？」「這個，讓他自己講吧！」

櫻川拿出紙和筆。「安玠，把你遇到的事寫下來吧。」櫻川壓低聲音跟我說。大概她也知道，現在別人看她就像她在跟空氣講話。「我叫安玠，我有意識的時候就在你們補習班裡了，在三樓。我看三樓沒人，就往下走到二樓，擅自闖進了一間正在上課的教室後發現，根本沒人看得到我.......」我把我遇到的事大致寫下來。「也就是，你不知道自己從哪來、要幹嘛、以及為甚麼別人都看不到你？」受到我的影響，銘時也用起筆談。

「對。」「櫻川得眼睛是在某次事件後變成這樣的。我們只知道她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卻不知道她看到得到底是甚麼。我們覺得她看到的東西有可能是平行宇宙、跟我們處在不同精神層面、有魔力故意隱藏自己，甚至是外星人等等。」銘時的話講得很委婉，其實「跟我們處在不同層面」指的就是死者。「櫻川的眼睛，是類似陰陽眼嗎？」「是的。安玠先生，我可能要回去查閱相關資料。失憶這種事我們是第一次遇到。不過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讓櫻川為你畫張肖像呢？可能會有幫助。」

「我畫畫技術還行，不會把你畫得太醜啦！」櫻川這時加入我們的筆談。「好啊，不過叫我安玠就好啦，不用加先生。我們年紀差不多不是嗎？」「好的。」「抱歉喔，銘時對不熟的人會拘謹一點，熟了就會發現他其實很好相處的。」櫻川朝我笑了笑，拿起筆在紙上勾勒著我的輪廓。「沒關係啦，畢竟我也是突然闖進你們生活中。對了，你們是兄妹嗎？」「我們不是啦。」「果然還是因為身高的關係嗎？」櫻川笑了出來。「我們常常被誤認成兄妹，不過我們只是朋友啦。」銘時解釋著。

不一會兒，櫻川的畫就畫好了。的確畫得唯妙唯肖，紙上的人甚至比我本人還多幾分神韻。「這樣可以嗎？」櫻川變的很認真。「當然可以！比我本人還好看呢！」櫻川把畫交給銘時。「你滿意就好，很怕你不滿意呢！」「被別人批評多了，很敏感。」銘時解釋著。「批評？」「那沒什麼啦，不是還要去打球嗎？走吧！」櫻川看起來有意結束這個話題。我們離開了咖啡廳。

到了櫻川口中的國小，我才發現我根本無事可做。銘時和其他人打球，櫻川自己去畫畫了。於是我隨便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著想事情。今天發生太多事了。彷彿從今天我睜眼開始，每分每秒都是驚愕。失憶、沒人看的到我、櫻川、銘時......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好久。「安玠，我們要走了！」櫻川出現在我眼前「想甚麼事啊，那麼認真。」她伸手把我拉起來，幾乎是用拖的把我拖到銘時前。

只見銘時瞪大了雙眼。「你是安玠？」「你看得到我？」我的驚訝絕不亞於他。銘時的眼睛...沒變色啊？「我聽得到你說話？」「問你的耳朵啊？」「現在安玠真的可以被看到了！」櫻川說。她用手遮著左眼，露出來的半邊臉也是滿滿的訝異。「在這裡互瞪對事情沒有幫助，先到我家去吧。」銘時說。「可以嗎？」我很驚訝。「當然可以啊。」於是，我們去了時銘家。

到了銘時家，我反倒不自在了起來。現在別人也看的到我了吶。「別緊張，現在時銘家不會有人。」櫻川說。「櫻川妳先去寫作業。」「好~」櫻川蹦蹦跳跳的往樓上跑去。「櫻川也住在這裡？」「她是去書房。因為我們兩個爸媽都很忙，再加上嚴格算起來我比她大一歲，所以不管是上學還是補習後都會先回我家。」「這麼說，你們算是青梅竹馬啊。」「算是吧。你要喝茶還是咖啡？」「白開水就好了。」我發現這兩人都很擅長轉移話題。這想法讓我有些發笑。

「坐著吧，站著講話多累。」我們在沙發上坐定。「我有個推測...」銘時說。「事先聲明，這全都只是我的推測，你要聽嗎？」「請說。」「我先說事實的部分。這裡，其實是死者的世界。」我很努力，但沒仍沒壓住驚訝的神色。「在這裡的人，不是已經死了的，就是想像的。我們在這裡過著跟死前一樣但幸福的生活。也可以理解成，我們避開了害我們死亡的契機。」

「接下來，是推測的部分。櫻川看得到的，是『跟我們在不同精神層面』的人。也許你把它理解成『死者』，不過在這裡是相反的，她看得到的，是『生者』。而照理來講，在死者的世界，生者是不被看見的。」我感到我了解了銘時接下來想講的話。「一開始，你在你原本的世界，也就是生者的世界是活著的，因為某些原因，你來到了這個死者的世界。之前也有類似的情況，不過他們都待不長就回去了。」

「而你沒有。你在待了一段時間後，變得可以看見了我推測，這可能代表，你在生者的世界裡，死了......」銘時最後的兩個字說的很輕，但我還是聽到了。「這就可以解釋，為甚麼我出現的時間地點那麼奇怪，還有為甚麼我後來突然可以被看到。」我喃喃自語。「對了，關於這是個死者的世界，櫻川知道嗎？其他人知道嗎？」「他們都不知道。這是一本最古老的書裡記載的，而且上面的語言，只有我看得懂。」

「不過，我最擔心的，是你破壞了這世界的平衡。」「平衡？」「是的。我們在這裡，過的是死前的生活。在死前，我們兩個的生活就想兩條平行線，活在一個地球上，卻互不相干。但由於你算是強行進入這個世界，所以，你沒法過上『死前的生活』，而是遇上了我們。」「破壞了這個世界的平衡...會發生甚麼？」「最嚴重的，當然就是這個世界崩潰瓦解。不過到底會造成甚麼，書裡並沒有記載。」

這個世界崩潰瓦解，那當然不行。即使真的會這樣，我也要想辦法改變結果。既然我會出現在這裡，代表這個世界還是多少有些Bug。也許僅靠我一人沒辦法，但是不會只有我—學識淵博的銘時和擁有異瞳的櫻川都會願意幫我的。晚上在銘時家的客房，我這樣想著。

這就是害我拖了很久的短篇小說...的上半部ψ(｀∇´)ψ沒意外的話應該會有下半部啦，想看的可以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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