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沙耶華與我同年,家裏還有一個比她小兩歲的妹妹,兩姐妹與父母、祖母同住,她的父親是八島國人,母親是西西伯利亞國人。聽沙耶華說,他們是在京津念書的時候認識的。十歲的那一年夏天,沙耶華一家人就搬到我家隔壁的屋子裏。
聽沙耶華父親說,是沙耶華的祖父臨終前叫她們離開八島國。沙耶華的祖父隸屬於八島國賢道社,曾任八島國國協政府的國府通司政(即首府副市長。因為東政的一級行政區為「國」,所以,首府並非指首都。另外,司政其實就是一個行政區內的首長,通司政即是副首長),他眼看八島國國內政局不穩定,兩大陣營的矛盾越演越激烈,親西聯派人士,不停地攻擊的八島國國協政府,當時的八島國正處於內戰邊緣,內戰隨時一觸即發,所以,沙耶華的祖父吩咐沙耶華一家在他死後,離開八島國。
果然,沙耶華一家搬到海參威不到半年,因為八島國國協的政府官員被親西聯派人士暗殺,導致八島國國內燭發了大規模示威,示威演變成衝突,衝突最終演變成內戰,由於東政高層和西聯高層比較專注於其他戰場,無暇兼顧八島國內戰,經過長年累月的拉鋸戰爭,兩派領袖目睹生靈塗炭,而祖先們辛苦建立擁有上千年的人文建築皆變成頹垣敗瓦,同時,國內出現了要求停戰的聲音,兩派領袖順應民意,在兩國高層的默許下,簽定停戰協議,並開始了南北分治,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
沙耶華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筆直長髮,小時候,她最喜歡將她這一頭黑色長髮綁成一雙辮子,到了高中以後,她解開了辮子,讓她這一頭黑色長髮自由地飄逸著;她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晴,然而因為有點點視力不好,所以載上眼睛;她擁有圓圓的面孔,尖尖的下巴,身型較為嬌小,沙耶華的一舉一動中,除帶了書卷味之外,還帶著優雅的古典美,而這種古典美原來是來自於沙耶華的家教嚴謹。沙耶華兩姐妹自小便跟隨祖母學習八島國的傳統禮儀,諸如茶道、花道、槍術、弓道和劍道,難怪她們給我的感覺是立如芍藥、坐若牡丹、行猶百合。
說到茶道、花道、槍術、弓道和劍道,年幼好奇的我曾經跟隨沙耶華的祖母學習過,然而,茶道和花道我學習不到三個月便放棄了,放棄的時候,我還被沙耶華的祖母和叔叔取笑我吃不了苦,沒辦法,我的個性就是沒有耐性去學習一些沉悶的東西,因為我自認自己是一個坐不定的女孩子,倒是槍術和弓道學得挺不錯,沙耶華的祖母更大讚我雖然年紀小,卻深得她大部份真傳,後來,沙耶華的祖母在叔叔的幫助下,在附近開了一間專門教授八島國傳統禮儀的學校,她邀請我到學校裏當槍術、弓道和劍道小導師呢!
沙耶華比起她那個外向熱情的妹妹,較為內向,容易害羞怕生,然而與她深入交往以後,就會發現她其實是一個溫順體貼,很重視親人和朋友的人,沙耶華有時候給我一種感覺,感覺她長大了以後,一定是個良妻賢母。
正因為沙耶華性格內向,容易害羞怕生,所以剛剛認識她,想跟她交朋友的時候不太順利。沙耶華一家搬來前的一個星期,我留意到搬運工人將一傢私陸陸續續搬進隔壁空了很久的屋子裏,從那一天開始,我便開始幻想,如果搬進來的那一家人,有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你就好了,那樣我可以認識一個新的朋友而不會感到寂寞,為甚麼我會寂寞?因為在我家附近,幾乎找不到跟我同年的小朋友,再加上,十歲的我雖然在學校裏認識了不少的小朋友,可是,他們都住在市區,只有我住在偏遠的郊區,我又不可能進去到市區找他們玩,他們又不可能出去到郊區找我們,而且正值暑假,雖然叔叔和母親會抽時間陪伴我,可是他們本身也有工作,不可能天天都陪著我。既苦悶又漫長的暑假,在沒有好朋友陪伴的情況下,我似乎快要悶到發瘋了,就連六六六也取笑我,她說從來沒有見過因為沒有好朋友陪伴,而悶到發瘋的人,所以我每天都祈求神明,希望搬進來的那一家人,有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兒,然後,讓我們成為好朋友,神明也似乎聽到了我的禱告。
「親愛的,今天下班的時候,我聽隔壁的先生說,新搬來的那一家人好像來自八島國,好像姓甚麼足……足……甚麼的?那家人的姓真難念……」夏天的某一天晚上,當我們吃晚餐的時候,叔叔向母親提道。
「聽附近的太太們說,好像姓足利,說是為了逃避八島國國內政局不穩定,所以一家五口搬到這裏……」母親說道。
「八島國亂成這樣子,國民不紛紛逃出國外才怪!」叔叔嗟嘆地說道。
「親愛的,你說一家五口?」叔叔問道。
「沒錯!好像是一對夫婦,還有他們的一對孩子,好像說是一對姐妹,聽她們的年紀好像跟小斯露德一樣大……還有就是那位先生的母親……」
甚麼?一對孩子,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對跟我年紀相若的姐妹,,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我即時心花怒放,我希望那一家能夠盡快搬來。
每一天我都會在客廳的窗台,偷偷地從窗簾的縫隙中,窺視著隔壁家的一舉一動,幾天後,沙耶華一家終於來到了。碰巧當天烈日當空,當時的沙耶華戴著一頂大圓帽並拉著她祖母的手走在後面,因為帽子遮著她的臉,所以,我根本看不見她究竟長得怎麼樣?至於她的妹妹則拉著父母的手走在前面,她的妹妹戴著一頂小圓帽,表露出非常開心的樣子。來到新屋子,沙耶華的妹妹高興得亂蹦亂跳,可能高興得得意忘形,不小心絆倒跌到地上,沙耶華見狀便立刻扶起她的妹妹,拍走沾污在裙子上的沙塵。那一刻,沙耶華給我的感覺,既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孩子,又是一個很懂得照顧妹妹的好姐姐,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真的很想跟她做朋友,為了實現這個夢想,從她們一家搬到來的那一天開始,每一天,當我吃過早餐以後,等到叔叔和母親都不在家裏的時候,我都會跑到她家的門前,邀請她跟她的妹妹出來一起玩。
「住在新屋子裏面的兩姐妹,你們好!我叫斯露迪!我很想跟你們做朋友,請你們出來,我們一起玩吧!」
那個時候,雖然我還沒認識沙耶華,然而,身為女孩子的我,早就知道到當一個女孩子或是男孩子,儘管他們是隨同親人來到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對周邊事物必定會有所防範,為甚麼我會知道得那麼清楚?好歹我也是過來人。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來到自己家門口,還不停地呼喊著邀請自己跟她一起出去玩,都不知道這個來歷不明,過份熱情的女孩子是不是在盤算著甚麼陰謀,還是觀察一下吧!我想大多數的小孩子都是抱持著這種奇怪想法,包括過去的我也是如此。所以,如果真的想跟他們做朋友,唯有真誠才可以打開他們的心扉。正因為我堅信「唯有真誠,就可以衝破一切隔閡」的信念,所以我日復一日,跑到沙華耶家的門前,邀請她跟她的妹妹出來一起玩。
到了第三天,沙耶華妹妹從家裏跑出來。她撥弄一下短髮和裙子,然後向我鞠躬。我被她的問候方式嚇到,因為我從來每有見過人會彎腰九十度向人打招呼。我看她跟我鞠躬,我也向她鞠躬,後來,沙耶華告訴我,八島國的人當遇到初次見面的人,會以鞠躬作誠懇的問候。
「姐姐,我叫足利由利加,請多多指教!」
「足利由利加,你好!叫我斯露德吧!」
由利加比沙耶華少兩歲,她非常活潑好動。由利加雖然長得跟沙耶華一樣,然而,妹妹眼睛的左下角長了一顆淚志,而且,從小到大都她都留著一頭清爽的小短髮,沙耶華說過,她的妹妹好動,所以不喜歡留長髮,她覺得留長頭髮,不好活動。
「姐姐,我可以叫你斯露德呢嗎?」
「可以。」當時的我雖然知道由利加在我名字後加一個「呢」字,然而我沒有問她為甚麼她要這樣稱呼我,因為我以為她發音不標準,所以才稱呼我作「斯露德呢」。後來,沙耶華告訴我,稱呼我做「斯露德呢」,意思即是斯露德姐姐,就好比由利加稱呼沙耶華為「沙耶華呢」,對姐姐的稱呼,若果是比較正式的叫法,聽沙耶華說,好像是「噢呢沙」……
「斯露德呢,你可以稱呼我做由利加醬。」
「由利加醬……好的!」我拉著由利加的手說道:「由利加醬,想去哪裏玩?」
「斯露德呢,帶我去海邊玩可以嗎?」
「沒問題!」
我和由利加在海邊遊玩,我們用海水潑弄對方,又再岸邊執拾貝殼,玩得非常開始,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沙耶華沒有跟我們到海邊一起,我期盼她會走出家們,然後和妹妹跟我一起玩,我真的很想認識她……不過,沒關係!由利加肯走出家門跟我一起玩,我已經很開心了,起碼我已經成功了一半,只要每天都找她們去玩,終有一天,我一定會將沙耶華請出來的。
我倆在海邊玩到黃昏的時候,我送由利加到她的家門前。正當我跟她道別的時候,由利加對我說道。
「斯露德呢,由利加今天玩得很開心。明天,我要拉姐姐出來,到時候,我們一起玩,你說好不好?」
「你姐姐肯出來嗎?」我睜大雙眼問道。
「姐姐從來不會拒絕我,而且在新的地方,交新的朋友有甚麼不好?」由利加笑道。
「我就是怕你姐姐不肯出來跟我們玩。你想想看,我叫你們出來玩已經有三天了,由利加你第三天才肯出來跟我玩……」我擔憂地說道。
「其實,斯露德呢第一天叫我們出去玩的時候,我就想跑出跟你玩,就是因為姐姐不給,我才沒有出去。這兩天我不停地哀求姐姐,就連祖母也跟姐姐說,到了新地方,應該去認識一下新朋友,姐姐才讓我出來玩。」由利加嘆氣道:「姐姐雖然內向和容易害羞,然而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管家婆……每次當她看到我沒有將玩完的玩具放後,父親外出回家後沒有洗手洗臉,就會囉囉唆唆地臭罵父親和我……父親說過,姐姐的內向像母親,管人罵人像祖母……」
「真的嗎?」我笑道。
由利加默默地點頭。
我很難想像一個與我年紀相若的女孩子,既內向害羞,又活像一個小管家婆,究竟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一個這麼有趣的女孩子,我一定要認識她。
「好了,不說了,再說下去,如果被姐姐聽到,我肯定要挨罵。」由利加淘氣地吐舌笑道。由利加走上台階,走到大門,她打開大門揮手對我說道:「斯露德呢!今天承蒙你照顧,由利加玩得很開心啊!明天見!」
「明天見!」
晚餐的時候,我跟母親和叔叔說我和由利加在海邊遊玩的事情。母親問我由利加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我告訴母親,由利加是一個活潑可愛,充滿陽光氣息的女孩子。接著,我告訴母親和叔叔,明天由利加會約她的姐姐出來跟我們一起,到時候,我就有機會認識由利加的姐姐。母親和叔叔囑咐我,沙耶華姐妹來到一個陌新的地方,她們人生路不熟,要跟她們好好相處。
那天夜裏,我高興得整天晚上都睡不著,當時的我多麼想跟隔壁家的沙耶華姐妹一起玩,多麼期待認識由利加的姐姐沙耶華,多麼希望明天快點到來……不行,我不可以因為極度興奮而睡不著,睡不著的話,明天那有精神跟她們玩一整天?有甚麼辦法可以令我快點入睡呢?我突然想起媽媽曾經教過我,如果睡不著的時候,可以去數綿羊,或者數星星,當精神集中在數數目的時候,全身會放鬆而感到疲倦,然後,就會入睡了。好吧!就用媽媽教我的方法吧!我仰望著天窗,天窗隔著浩瀚無際的星河,我隔著天窗細數著星河上閃爍的星星。一顆星星、兩顆星星、三顆星星、四顆星星……還未數到一百顆星星,我就睡覺了……媽媽教我的方法,果然有效……
* * *
「斯露德呢!斯露德呢!」
唔……我彷彿聽到有人叫我,聽聲音似乎是由利加……
「喂!九九九,由利加在叫你,你還不趕快起床?」
六六六在我的腦海裏不停地呼喚著我,她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搖晃著我的身體,她見我還是不醒,便賞我幾個耳光,結果我被她打醒了。
「嘻!你終於醒啦?」六六六在我的腦海中笑道。
「的確,被你打醒了……看你好像打得很開心似的。」我不滿地說道。
「誰叫你怎麼叫也叫不醒。」
「那也用不著打這麼多下……」我用雙手敷著臉:「打得我臉既腫又痛……」
「你似乎有點誇張,我只是你的腦海裏,賞你耳光,怎麼可能真的腫起來?」
「並非肉體上受傷……」我不斷地用雙手按摩臉頰:「而是精神上受到創傷……」
「神經病……」六六六無奈地說道:「好好,快點起來吧!別讓人家等那麼久……」
「人家?誰在等我?」
「還敢問我誰在等你?」六六六生氣地怒吼道:「由利加兩姐妹呀!」
「啊!是!是!是!」
我立刻從床上跳下來,拉開窗簾,打開窗,我伸出頭來,看到由利加在我家的花園外熱情地向我揮手,我向由利加揮手,至於沙耶華雙手放在下半身上,低著頭站在由利加的旁邊,沙耶華戴著一頂她們剛搬來的時候所戴著的大圓帽,由於大圓帽遮著沙耶華的臉,所以,我還是看不到沙耶華的樣子,看來要看清楚她的臉,非要站在她的面前不可。由利加看著沙耶華龜縮到她的旁邊,似乎有點不滿,她拉著沙耶華的衣袖,示意她向我打招呼,害羞的沙耶華慢慢地舉起左手,她左手伸而不直,緩緩地向我揮手。由利加看到沙耶華揮手的動作非常緩慢而感到不悅,也許由利加覺得沙耶華不夠熱情,由利加趁著沙耶華不以為意的時候,抓住沙耶華的左手,不停地揮動沙耶華的左手,害羞的沙耶華立刻收起左手,然後追趕著由利加。
「姐姐,來追我吧!」淘氣的由利加對著沙耶華又是做鬼臉,又是拍著屁股。
沙耶華一言不發,只是拼命追著由利加,被沙耶華追趕著的由利加露出喜悅的顏色。有兄弟姐妹真好,你永遠不會感到孤單寂寞,因為當你感到孤單寂寞的時候,兄弟姐妹會陪伴你的左右,當你受到別人傷害的時候,兄弟姐妹會保護你,安慰你……
我很哀傷……
為甚麼我的堂兄弟姐妹不像沙耶華和由利加一樣相親相愛,他們總是欺負我,奚落我,不把我看成是他們的親人,即是我是異類,難度,我們不是同樣流著東孤洛夫的血嗎?我們不是擁有同一個祖父祖母嗎?每當我想起在圖拉,被叔父叔母、堂兄弟姐妹冷嘲熱諷的時候,我的心就會感到一陣酸痛,然後,我會問自己……
「甚麼叫做親人?甚麼叫做親情?」
那個時候,我只知道父親、母親、祖父、叔叔和兄長對我的關懷和照顧就是親情,就是我的親人,可是一想到我的叔父叔母、堂兄弟姐妹的時候,我對於親人和親情的理解感到模糊……究竟我有沒有理解錯誤?我不太知道,也不太理解……幸好沙耶華姐妹的出現,她們姐妹間親密的關係,令我對親人和親情的理解,暫時不再模糊,令我暫時堅持著,親人間彼此的關懷和照顧就是一種親情。我相信,當過去的陰霾逐漸消散以後,對於親人和親情的理解將會是堅定不移。
「由利加的姐姐!你好!」我向由利加的姐姐鞠躬問候:「我叫斯露德……」
由利加的姐姐看見我使用八島國特有的問候,似乎打開心扉,她毫不猶豫地脫下了帽子,圓圓可愛的臉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的名字叫足利沙耶華,你可以叫我沙耶華,請多多指教!」沙耶華向我鞠躬說道。
「多多指教!」我向她微笑道。
那一年的夏天,繼六六六以後,沙耶華姐妹成為了我第二和第三個親如姐妹的好朋友,我們一起學習,一起遊玩,雖然,我從軍了以後,彼此間很少見面,然而,我和沙耶華姐妹仍有書信來往,我們的關係依然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