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了一台印表機

那個屋裡如蒸籠的盛夏，加了鐵皮的頂樓仍抵擋不了烈日的照射，熱氣從頂樓的水泥地滲至屋裡。我像是待在泳池裡，汗水沒有從毛細孔離開過。我將家裡用來堆滿物品的餐廳騰出一個空間，緊貼著黑亮的大理石地，好讓自己真的是像躺在泳池裡一樣，可以得到降溫的涼快！

不知怎麼的，即使在那樣烘烤的炎夏，我滿腦子的天馬行空仍然爬滿餐廳的天花板，我想是熱得睡不著，才隨著腦裡那匹馬爬滿夜空吧！

剛看過網路上的絹印教學，反覆想著那個教學的流程、所需的設備，想起自己還沒有一台能印投影片的印表機，便隨手打開購物網站看著雷射印表機的評比，再打開T的訊息欄傳訊問：「欸，你用過雷射印表機嗎？買哪個好？」

那年代網路評價還沒有太充足的訊息，問問題得從朋友名單撈，這個剛買了一台相機可以問性能，那個換了一台電腦問使用心得，再不就是有個即使他什麼都不專精，卻常常瀏覽到各種你不知道的訊息。

T說：「你要記得比耗材的價錢，後續的耗材才是消耗品！」

我始終沒有真的下定決心只為了做絹印的準備去買一台我用不太到的印表機，那時「絹印」只是我閒暇之餘的「想像」而已，可以自己複印自己畫的東西，從當時的單色到現在的全彩，最後變成商品，根本不是最開始的想像，很純粹只是覺得這項手工技藝有趣而已！

又過了幾個月，出版社來問做網頁設計，恰好問起要做布包贈品的事！

可能是那個夏天貼在大理石板上睡覺熱壞的腦子，竟然自告奮勇地說起「做絹印」這件事。沒想竟然莫名地談妥了一場交易，那本來只是憑空畫在餐廳天花板上的構想，真的可以付諸行動的執行。我沒再多想或比較印表機的價格，既然有一個獲利還不錯的工作，那麼添增好設備，讓一切到位，才能讓工作流程順暢，還能順勢地支付印表機的費用供日後其他項目使用。

交易談妥後隨即開工，等不及在網路上買入，便火速地到了3C店家抱回那台後來與我共患難的黑白雷射印表機，若要說它是我的工作夥伴也不為過，可能跟長期合作的案主一樣，都擁有一起革命過的情感。

印表機進紙會有一定的頻率、聲響，擺在餐廳那張讓我工作的餐桌上。有回為了自製一本五千字的小小說而不停工作，引來家貓的注意。那貓盯著這奇怪的東西，用規律如打呼般的聲音運作，肚子上還不斷地吃進一片片白白的物體，再從嘴裡吐出；牠歪頭看著那進紙的位置，不停用牠的貓掌壓住那片片雪白，你將牠從印表機前挪走放到大理石地上，沒幾秒牠又跳上桌來盯著那台印表機。

沒幾年，那貓生病過世了，那台印表機依然健在地一吸一吐地運作著，一兩年得換一根新的碳粉，否則印出來的黑都自動降成黑80%，然後持續地往下灰白，那時便會想起那隻黑白分明的貓兒，歪頭待在印表機肚子前用貓掌阻止白紙被吃掉的模樣。

有幾年農曆年賣起手工絹印的春聯，也提供客製化服務，有些人想了特別的字詞，想要搭著絹印的圖樣，便得仰賴這台印表機列印出那些客製的句子（量少的話，我都親手寫！）

也許是老了、累了，它開始沒有辦法正確的吃進紙張，常常卡在一半，便動不動得打開紙匣把卡紙取出重新列印。它徹底死去那天，紙卡在完全取不出的位置。那段時間商品的訂單滿檔，沒有一台好印表機印訂單，根本就無法整理明信出貨，又沒有空處理送修的事，只得在網上買一台新的、堪用的印表機，心裡總是想：「不想隨便遺棄這台伴著自己打仗的夥伴！」但這麼一擱就擱了快一年，一直到國曆新年前才找到維修中心幫我看看它的狀況！

一台用了八年的印表機，別說「修」，「有沒有零件」能換都不知道，這年頭的電子垃圾實在太多了，維修費又常常接近一台新機的價格，修不如買養成了習慣，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花了三百元的檢測費，希望不要太輕易的報廢它。

維修中心的客服遞來一張「以機換機」的價目表讓我參考。那上面全是「多功能事務機」機型，我將那張紙退還給她時，她說：「沒關係你帶回去參考！」我說：「我不要多拿一張紙回家，這些我不需要，還是幫我送送看好了！」

機器送回隔幾日，維修工程師來電說：「你這台印表機維修的零件還有，要維修嗎？」我又問了另一個送紙不順暢的問題，請工程師幫我也一起看看，最後總數連同檢測費是一台全新機三分之二的價錢，上網搜過比價新機之後，我回了電跟工程師說：「還是幫我修吧！」

這年頭誰還會花一台新機三分之二的價錢修一台老得再壞也不會有零件可以換的印表機？

抱回印表機的那一天，我像是拿回那台小時候不小心折斷零件又找到零件更換的樂高吉普車那般欣喜。換下那台原來買回堪用的印表機接上電源和電腦，卻又發現電腦上的驅動程式無法使用，心中忐忑得像手裡拿著有百萬大獎的刮刮樂，不知道在網路上能不能找到最新的支援程式？會不會刮開了又回到原點？連100元都沒有中，還倒賠了維修的費用？

所幸，它安然地待在我為它親手做的架上持續地運作。不知道它還能不能陪我到下一個八年？如果零件是新的，我想它應該還堪用個幾年吧！

這年頭誰還會花一台新機三分之二的價錢修一台老得再壞也不會有零件可以換的印表機？

我吧！

圖：我的印表機和我做的架子（有輪子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