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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是為了什麼?為了讓不可能變成可能,還是為了使可能獲得實現?
六個同屬魔術社的高中生,一起上山找覔石作為送舊的活動,原以為只是都市傳說,在遇到車子故障、恰好知道覔石存在的安姐(阿洛.卡力亭.巴奇辣飾)指路後有了信心,卻又因司機圓仔(應蔚民飾)記錯複雜的路徑而第一次尋覔失敗;偏偏之前一再迷路導致耽誤下山時間,又經歷大雨與爆胎,累積的負面情緒也在此刻爆發了衝突,最終提議找巨石的社長阿立道歉、圓仔提供電瓶而開了一場熱鬧的活動收場。第二天再度遇到安姐,這次立場倒轉,安姐送他們到正確的路徑,藉由去買輪胎的時間第二次上山探尋,最終六個孩子各自確認了他們生命的目標與信念。
短短五十一分鐘的電影,像一篇安排細緻的短篇小說,每一個轉折像第一次尋覔時原地打轉,卻是在象徵面臨抉擇要叩問最初的本心。而六位青年演員在社團裡各自扮演的角色個性鮮明,表演也恰如其分,甚至也剛好是兩人為一隊/對:既是吃貨又是嬌嬌女的瑋薇(蔡宜真飾)負責眾人說不出口的抱怨和生理需求(包括飢餓與疲勞),和有著高超魔術技巧、兼具照顧屬性卻又缺乏耐性的下一任社長一偉(李冠毅飾)是一路吵吵鬧鬧的冤家;寡言少語、一旦開口就能劍指關竅的太妹(詹宛儒-後改名喬湲湲飾)和愛鬧外放、實則細心又明顯會疼人的混混(謝章穎飾)是一冷一熱的組合;一心想找到覔石許願、思念父親、魔術很爛的社長阿立(曾敬驊飾),和始終沉默陪伴著的阿宏(劉修甫飾)則是尚未知覺與內歛隱微的暗戀。
很明顯找石頭的提議是阿立社長發起的,一開始眾人都不確定傳說是否為真,與其說找到石頭一起許願,不如說是陪阿立完成心願。只是瑋薇和一偉是學弟妹,不若學長姐知道阿立的動機,抱怨和抗議既隨著爆胎炸出不滿,也讓阿立不得不面對「是否該尋找下去」的抉擇,和叩問「為什麼要找」的初衷──如果是「希望和大家一起許願」的「大家」無意持續,那自然應該放棄;但若是「想再見父親一面」,放棄是否代表了是忘記的開始?
前者可以與眾人取得共識,後者在電影當中,則用阿立夢中與父親(馬念先飾)的對話,藉由小時候尋找夏季大三角的回憶,說明星星留下的光芒,早在久遠的光年以前,但只要能分辨位置,它仍然能帶給現在的我們光亮與方向;思念亦是,「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不存在也不代表沒有意義」,意義來自信念──這一刻,想成為怎樣的自己。夢境是潛意識的反映,在向大家道歉前,站在雨中的阿立,即使仍然模糊,其實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但這樣的認知必須由自己捕捉,父親托夢只是如星星一般的指引,所以第二次遇到安姐之後,阿立又重新燃起希望──然而費盡辛苦來到了正確的位置,仍舊不見巨石,真的只是都市傳說嗎?父親說的不可信嗎?連帶大家一起許願也做不到嗎?原本失望又愧疚的阿立,在同伴集體的「相信」與「看見」下,留了紀念的照片,各自許下了心願:「希望我永遠都有勇氣,然後帶領大家做對的事」,因為看不見巨石,阿立放下原先願望裡對思念的執著,轉而面對自己當下的每一刻可以使之實現的信念──當信念成形,不見的覔石成了共享的祕密;原本藏在自己(ME)內心、一個人做夢的空想,一群人(WE)做夢就會成真。
最後要稱讚六位青年演員自然收放的演技,和以行動表現性格的情節設計,不僅避開了很容易變得尷尬的群戲,無論是和諧、互鬧或者爭執,都能看到他們共同及與個別相處時展現的情誼與默契:群體相處最難的是如何在自我與他人之間達成平衡,但在他們之間,每個人都可以在知道會被包容的情況下表現最自在的樣子,擁有這份自由的同時亦能毫不勉強的尊重與合群。所以瑋薇可以一路喊吃與喊累,但每一條路、包括推車都好好參與到最後;一偉可以鬧阿宏,但阿立阻止就懂得收手;可以質疑社長,但知道太過就會適時用彆扭的方式道歉;太妹最冷靜看清現狀,但提出疑問的時機適切又能全無責怪,只是想確認接下來的方向;混混心疼太妹跟著爆炸,但一偉自賞耳光又會配合緩和氣氛一起下台階;阿宏從頭到尾看似都在自己的世界,卻能在每一個時刻靜靜地關注、參與和陪伴;阿立的角色最難發揮,回想起來好像除了固執之外沒有顯眼的性格,但能讓這五位性格鮮明的夥伴相挺一起完成願望,並在超出忍耐的界限後指出他的執迷,可見在平日的相處上,他是那個協調、包容,同時又使他們聚合起來的靈魂人物,所以這次為數不多又情有可原的任性,才能得到如此大的信任與支持。
對於阿立而言,這確實是一場送舊的活動,既是即將告別高中生涯邁向未來,也是鬆綁將思念變成執念的自縛。而這趟青春公路旅程也向這六個孩子揭示:無論是為了讓不可能變成可能,抑或是讓可能獲得實現,許願都是向自我許諾變出你真正相信的未來,相信的人就會看得到。夢想是,情誼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