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讓機器人照顧你的孩子長大嗎？——《克拉拉與太陽》

更新於 2021/03/25發佈於 2021/03/2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人的心，就像是一棟有許多房間的屋子。」

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的新書《克拉拉與太陽》，透過主角克拉拉——一位愛芙，一個陪伴孩子長大的人造朋友——的眼睛，再次探尋人心的幽微。也讓我們得以重新思考：人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令人困惑且危顫的人際關係，以及信仰伊始的純粹。

愛芙展售店

故事的一開始，敘述了克拉拉在愛芙展售店中等待被售出、成為某位小朋友的陪伴的時光。雖然愛芙本身是被設計用來陪伴孩子成長的人工智慧，但由於型號與版本的不同，每位愛芙出現了「個性」的差異。而克拉拉是一位心思細膩、熱愛觀察周遭事物的愛芙，當她輪值到窗邊櫃位展示時，她會熱切地看街上的人在做什麼、外面的建築物與各種交通工具；而當她在店內櫃位時，則會觀察其他愛芙的狀態與表現，以及店經理的言談與心情。第一章，讀者便是透過克拉拉的描述，來參與她生命的開端，看看她是如何地去認識世界。

在店裡面的時光，克拉拉經歷了一件我覺得可以稱為是「神秘體驗」的事，而這件事成為她日後信仰的基石。愛芙是靠太陽能充電的產品，因此，能夠輪到窗邊櫃位、充分接觸陽光是一件大事，當然那個位置也能最直接的接觸到顧客。有一次克拉拉輪值窗邊時，她注意到對街的一位遊民整天都躺在那邊不動，路人經過也都對他不理不睬，克拉拉不禁在內心祈求陽光能夠重新為那位遊民帶來活力。結果隔天，陽光灑落在遊民的身上，他就悠然醒轉、重新活動了起來，這一刻克拉拉看在眼裡，建立起她對太陽的純粹信仰。

裘西與她的親友

之後克拉拉在店裡遇到了裘西和她母親，在一番等待的糾結後，克拉拉終於來到裘西家，開始她新的生命旅程。裘西的父母離異，姊姊早逝，自己也體弱多病，家裡有一名管家，附近住著青梅竹馬的鄰居，而母親為了培養裘西的社交能力，時不時會邀裘西的「同齡朋友」們來家裡玩。初來乍到的克拉拉於是開始了她的任務：如何在這個家庭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如何拿捏跟人類的互動、以什麼樣的方式來陪伴裘西健康快樂地成長。

過程中，我們也可以看到人類對於愛芙這樣一個存在的排斥，與活生生的歧視和霸凌，我覺得這是在人工智慧愈發進步的未來可能會發生的景象，很多相關的影劇作品也都有提到。人類對於新事物的理解或者說心智程度若跟不上技術進步的腳步，可能會導致難解的道德問題甚至是人倫悲劇的發生。雖然我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具體的做法，但我覺得教育工作者應該要開始警覺到這樣一個隱藏在近未來的危機：人類是否需要減少對於人工智慧的依賴？能夠自己思考的高階人工智慧算不算是人類？人類如何與高階人工智慧相處？

母親的計畫

裘西的健康一直沒有起色，於是母親重啟了一項計畫，書中似乎暗示母親曾經也對姊姊做過同樣的事，那就是讓愛芙模仿學習她的女兒，在女兒過世後成為取代女兒的存在。雖然姊姊的替代品任務好像失敗了，但母親在某種程度上不願意再承受喪女之痛、也非常激賞克拉拉的學習仿效能力，於是下定決心向克拉拉提出了這個計畫。

人工智慧有沒有可能完全重現一個人類的舉止談吐？日前我看了另一本書《鏡子的背面》，裡面提到一個人如何去揣摩另一個人的一舉一動、思想與言談，好讓自己在人前演出另外一個人的樣子。當前不論是化妝技術、整形技術、各種表演形式技巧高度專業的背景下，我們似乎能夠想像一個人徹底化身成另一個人的景象，那麼，人工智慧又何嘗不能做到呢？克拉拉說：「人的心，就像是一棟有許多房間的屋子。我會走遍每個房間，一間間探究，直到它們變成我自己的房間。」即便人心複雜如電影《全面啟動》中不穩定又隨時變化的迷宮，但即便是迷宮也一定會有出口或是死胡同，也就是說，迷宮的範圍是有限的。是不是只要找出所有的死胡同和出口，我們就能徹底的複製重現出一個完整的「人」呢？複製重現出來的這個「人」，我們真的有辦法把它當作跟本尊同樣的人來看待嗎？在本書的後半對於這個議題也進行了思辨。

克拉拉的計畫

克拉拉對於裘西的健康情況也是相當憂心，而她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來努力，那就是尋求太陽的協助。我們看著她跋涉到從家裡看出去太陽西沉的所在——遠處的農莊穀倉，在落日時分進行她的祈求儀式，在禱詞中提出她與太陽的交易條件，以完成一個特別任務來換取裘西的健康。克拉拉這樣特殊的舉動讓我直接聯想到了電影《AI人工智慧》的主角大衛——一個能夠愛人的機器男孩。大衛相信媽媽說的童話〈木偶奇遇記〉的情節，踏上尋找藍仙女的旅途，在海中樂園發現了藍仙女的雕像後，向她祈求請她把自己變成真的小男孩。信仰是人類碰上現實困境時誕生出的一種心靈寄託，當人工智慧碰上困境時，是不是也會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信仰呢？人類能夠有信仰，人造物也能夠擁有信仰嗎？雖然我能夠接受虛構的外星生物擁有信仰(如克蘇魯神話中的米戈信仰莎布尼古拉斯)，但對於擁有信仰的人工智慧卻覺得有點彆扭，我對於這樣的自己覺得困惑。 (XD)

在克拉拉執行特別任務的過程中，她犧牲了部分的自己，因此性能稍微變差了一些，透過文字的敘述我們也能感受到這樣的落差：視力變差、對環境的感知能力下降、資料處理能力也不如以往。但是若換個角度來說，這其實就是一個老人家的表現不是嗎？只是作者選用了比較生硬、用來描述機械的語彙，我覺得，若去除掉文字選用帶來的感受，其實克拉拉就是變老罷了。克拉拉這一生陪伴裘西成長盡心盡力、克服重重困難與阻礙，一路看著克拉拉走過來的讀者我們，是否會稍微卸下對人工智慧的防備心、甚至對於人工智能產生一點點的友好值呢？或許也是需要時間的大工程。

一些個人murmur

我自己英文不好，不過看到書中譯者用了非常多非常罕見的用詞來敘事，一方面好奇：哇原文有難成這樣子嗎真是感謝譯者；一方面也覺得好像很久沒有看過那麼雅致的譯作了，覺得是蠻有趣的一次閱讀體驗。這是我的第二本石黑一雄的書，印象比上一本深刻哈哈，覺得可以做為閱讀石黑一雄的入門，推薦給大家。

書籍資訊
書名：《克拉拉與太陽》
作者：石黑一雄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21.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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