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兔」圖。是一種為了展現特殊視覺經驗而製作的圖像,稱作 bistable figure,意思是指這種圖像有兩種不同的觀察方式,可以看成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啊,那一個好像是鴨子,又可以說是兔子的圖。一般我們很少看見這樣的圖畫,畫鴨子就是鴨子,絕對不會讓你產生兔子的誤會。就如同我們看見這世界上大部分的東西,杯子就是杯子,椅子就是椅子,車子就是車子,絕對不會讓你搞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而產生困擾。所以,我們也總是在看見杯子的時候,認為自己看見的就是杯子,而不會在看見的當下有除了杯子以外的其他的想法。日復一日,我們就是這樣理所當然的生活,因此從來也不曾懷疑,我們眼裡所以為的外在世界,是否真如我們所見。
美國的心理學家 Joseph Jastrow 在1899年的時候,以這張著名的「鴨-兔」圖,揭露了人類對於這個外在訊息的解讀,並非只是一個簡單的輸入與產出的過程。人的知覺歷程(perception),並不只是單純地反應來自外界的訊息,而人所覺知的內容,也並非只是外在刺激所造成的內部產物。舉例而言,當我們「看見」事物,我們透過自己的眼睛感官和大腦的運作所獲得的結果,並非只是如同照相機的功能一樣,拍出鏡頭所及的全部影像。
這一個看似簡單的「看見」歷程,其實包含了複雜的心智活動。在面對「鴨-兔」圖的時候,我們看見鴨子(兔子),不是因為它是鴨子(兔子),而是因為我們將它「看成」是鴨子(兔子)。「鴨-兔」圖的例子,訴說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人類對於外在世界的各種感知,是主動的訊息解讀歷程,而不是單單的由外在刺激而引發視覺神經與腦神經而產生的生理行為。比方說,若是將此圖與許多各式各樣的鴨子的圖片擺放在一起,人們就會將之判斷為鴨子,而不會認為那是一隻兔子,反之亦然。因為人對於訊息的解讀,會參考相關週圍環境訊息的線索。
但難道,看見鴨子或是看見兔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如果有一個人曾經看過鴨子,但他卻一生從來沒有看過兔子,對這一個人而言,他能夠看見兔子嗎?是不能的。這張圖他就只能夠看見鴨子,而不能夠看見兔子。因為在他的腦袋裡,只有關於鴨子的知識和印象,卻沒有任何關於兔子的,他不會知道兔子有長長的耳朵,自然也不可能將圖中那個長長一分為二的部件,看成是兔耳朵,因此他不可能將它認成為一隻兔子。換一個方式,也可以試著這樣想像,一個半歲大的嬰兒,他還不認識鴨子或是兔子,那麼如果讓他看這張圖,他會看見的是什麼呢?
當我們理所當然的看見鴨子或是兔子,我們對於自己腦海裡所既有的概念並不自覺。我們忽略了,人類在解讀任何外界訊息的時候,都並非是憑空的做出反應,而是不停地依據著自己曾經有過的經驗、概念或是相關的知識,相互比對而產生理解。我們就是這樣,不斷的運用自己過去的經驗,去幫助我們處遇所面對的新鮮事物。
生活裡的許多事情,也都是像這樣。我們往往以為我們所認為的事情的樣子,就是事實原來的樣子。我們經常會遺忘,那都是我們根據自己過去的經驗和想法,而做出對於特定事物的解讀,那些只是觀察或是理解的其中一個方式,而每一個人可能有他自己獨特的解讀,也可能彼此存在非常相似的看法。這其間可能並不一定是對或是錯。
就好像是一個杯子,我們可以從不同的面向觀察,比方說,從它的上面、側邊或是底面。從不同的方向觀察,所看見的杯子樣貌一定並不一樣,但儘管所見的面貌並不一樣,它卻無法改變它從來都是同一個杯子的這個事實。如同在「鴨-兔」圖中,我們可以選擇看見它是鴨子或是兔子,我們改變的只是自我知覺它的方式,而圖像本身,卻從來未曾經因為我們的覺知不同,而有任何的更動。
關於「鴨-兔」圖,還有另外一個有趣的現象。試試看吧,我們似乎是一次只能夠看見一個,看見鴨子,或是看見兔子,在鴨子和兔子之間轉換。我們並無法看見鴨子與兔子同時存在。關於這個有趣的現象,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圖像裡的重要部件,那個像是鴨嘴也像兔耳朵的部分,一次只能夠被視為是鴨嘴,而與其他部件共同構成鴨子的整體。當它被視為鴨嘴的時候,就無法再被視為兔耳朵,而與其他部件共同構成兔子的整體。這個現象隱含著,當我們將某物看待成為某種樣貌,便無法同時將之看成另外一個樣貌。而若是我們並不主動去懷疑有其他的樣貌可能存在,就很難再察覺到其他的樣貌了。生活裡的經驗也是一樣,當我們將筷子視作是吃飯的用具,如果我們不特別發揮想像力,就會忽略了它其實也可以拿來當敲擊的鼓棒。
但,即便是困難,那卻並非是無法達成。只是需要多加一點想像,需要多付出一點思考的力氣。就像是,儘管很困難,我們還是能夠站在與自己並不相同的立場,去同理他人的經驗或是感受。
鴨子或是兔子?不只是鴨子或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