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
第三號實驗體,沒有人類「內在」的蛇妖抵達。
她修成人形後混入江湖,但舉止極端、偏離常理,於是露餡被逮,在黑市由大哥匿名買下。
她修長的手腳由鍊條緊緊纏繞,額頭被套上鐵箍,卻掩不住底下的白皙嫩膚。她雙眼迷離朦朧,神情似睡非睡,顯得可憐。我靠近點看,她突然暴起,尖牙直衝我脖子。
「三層手法。百斤餘重的鐵條克制她的力量,鑄有『定』限制她的身型,但賣家偷工減料,讓她能部分變形。鐵箍的『散」讓她凝聚不了精神跟妖氣。」大哥解說之際,輕輕點她後背,她立刻痛到神情扭曲,頭側一邊、只在我肩膀上留下無力的痕跡。大哥將她轉過身去,坦露後背上墨色的「痛」字。
「隨便一碰就讓她生不如死。注意別天天打七寸,只缺『內在』要素的實驗體可不好找。你可以用醋和雄黃味調教她,蛇最怕濃烈的氣味。」大哥一副得逞的神情,像在戲弄她的狼狽。「蛇妖狡詐,一定還藏有我們人類不知道的手段。她會想方設法逃離,甚至殺人,你千萬不能大意,或由她的美貌迷惑,妖怪無情無義,他們的眼中只有獵物跟掠食者。好好控制她,別讓你們角色對調。」
邪惡妖孽。
-中曆七八六年,十月初二,王亥風的日記
「你們搞錯了,我不是你們口中的鳴兒,我是莫名其妙來的,我完全不認識甚麼盒子或活屍。」男孩義正嚴詞。
「你 就 是,不然小蘿怎麼會歡迎你?你跟鳴兒的味道一樣。」蛇妖說。
「歡迎?撲過來叫歡迎?她是狗嗎?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只是普通的平凡人。」
「人類幼兒會失去三歲前的記憶,所以鳴兒沒能認得我們。」盒子對蛇妖說完後跟男孩提醒,「她不是狗,是狼。」
「無法,解釋,長大。」活屍反駁盒子的論調。
「不可能腦袋燒壞就長大了。或許跟他的字有關?亥風臨時提供的藏身處,難免有貓膩。」盒子回答。
「你們到底在說甚麼?」男孩大叫,「你們找的小孩叫鳴兒?你們不是把小孩做成盒子嗎?」
「我是一號實驗體,只有我被改造成盒子。」盒子解釋,「你是曾經的二號實驗體。和我們四個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現在躲在古墓裡避風頭,安全後亥風會來通知我們。」
「我不信,我不是你們說的鳴兒。」
「是鳴兒的話,右手肘有胎記。」
男孩下意識地伸手查看,神情一滯,隨即收回他的右手,「不甘你的事!你什麼時候偷看的?」
「總之不准離開。」蛇精變回人形,一手扣住男孩的手腕。「竟然欺負小蘿?她可是你姊姊。給我回房間反省。」
男孩卻突然暴起,踩蛇妖的腳踝、咬她的手腕、打她的手臂,沒來由的氣全部撒在他身上。「讓我回家,你們這群妖怪!我怎麼可能跟你們一樣?還跟怪物住一起?你們通通是假的,都是幻覺,這只是一場惡夢,我不要變成盒子……」
蛇妖沾些口水,在男孩臉上寫「靜」,男孩立刻沒了聲音。她接連寫出「洗」、「復」清理男孩表皮的擦傷,最後變出些繃帶和繩子,把男孩綑綁成一根白色人棍,丟在活屍的肩上像是搬貨物一樣。男孩這下完全動不了,只能嘴巴開開闔闔、無聲咒罵。
「為何,繩子,不寫字?」活屍問。
「蛻皮很累,待會又要重寫『光』跟『流』,沒看到走道變暗了?」蛇妖回道。
蛇妖牽著小蘿離開後,活屍一手扛男孩一手捧盒子,回到最開始的房間,把男孩「卸貨」在石棺裡。男孩極力搖擺扭動,但礙於手腳被縛,樣子像是蜘蛛網上的毛蟲。
「鳴兒退燒、身上的疹子跟斑點消失、還能跑能跳。」盒子用它的虎鉗手,掀開男孩的衣領檢查身體。「錦妹在他身上寫的幾十個字去哪了?莫非他換一整具身體?」
活屍拿起石棺裡的棉被,上頭縫有「暖」、「熱」,小巧的字樣如同發光石的「光」。「保暖,仍,需要?」
「古墓陰濕,病症有可能復發。你扛他的時候,他還有些咳嗽。」盒子回答,「我晚點跟錦妹說一聲。」
「存糧,不到,五天,夠?」
「不夠也得夠,你看鳴兒的肋骨,瘦到凸出來了,難保是身體一夕之間抽高的,得多長身子。」盒子說,「從我發現他生病以來,他一直沒吃東西,存糧不至於你說的這麼少。」
「鳴兒,傷人是不對的。」盒子的鋼珠眼球轉過來看向男孩,「你待在這反省,之後跟小蘿道歉。」
男孩吐舌頭表示抗議。
「王五,帶我回去吧。」盒子向活屍說,「讓鳴兒靜一靜。」
男孩抬腰扭身,想用下巴靠在石棺邊緣,把自己撐起來。他膝蓋一彎一撐,沒能讓自己成功站立,反倒一個不小心便向前跌出石棺,下巴狠狠嗑在地上連帶咬破舌頭,濃厚苦澀的血味霎時淹滿口腔。
男孩側臉看著的人偶玩具與自己在同一水平面,它的旁邊盡是動物玩具。
「別再弄傷自己了。」盒子嘆氣,「這裡沒有人想害你。」
勸說無用,男孩依舊奮力抵抗,以尺蠖的姿勢,弓起身子往門口匍匐前進,即使下巴與膝蓋的傷口上破開新的傷口。活屍與盒子沒將男孩搬回石棺,而是默默關上門離開,留下他一人在地上掙扎。
但當門板後的腳步聲遠去後,男孩冷笑,先前的躁動反抗全不見了。他捲起身子,用下巴和上肢準確地翻開衣領,再幾翻抖動、搖晃。
暗藏的匕首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