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熹微03

　　突然風至，漂浮的菸氣紛紛洄游，舒展後敷滿她的臉。倘曾途經路人的二手菸，即知那是一團焦苦的霧氣。王景依被波及無數次，從不覺得臭，反倒香水和古龍水令她過敏，屢試不爽，這次也不例外。

　　男人替她護住了臉，男性香水較菸氣先一步抵達，她難忍地推開他的手，一連幾個噴嚏。男人擅於體察他人的錯誤，眼神釘住路邊幾個上班族，媽的搞什麼東西？

　　她揮揮手表示安好，想止住他的不滿，孰知男人的情緒消散得比晨霧更快，幾步路以後又是冷靜自持，今日宜從容下凡巡視。

　　其實也就是住在近山別墅區的普通市民罷了。王景依的視線熟稔地描畫男人的側臉，細紋日增，嘴邊那道更深，她想起其他無知小少女發明的粉紅色的奉承，忍不住微笑，剛巧男神本人回頭看了她一眼，顯然很滿意。

　　「今天很漂亮，以後見面也要這樣。」

　　他一向稱讚她的笑容，此刻或許還包含他送的黑色洋裝、香水和首飾。

　　「我什麼時候不漂亮？」王景依笑得更真心。

　　「臭美。」他輕拍她的頰側。「等下打招呼的時候介紹人給你認識。」

　　王景依一連確認了幾位學者老師的出席，提問的紅唇是水面映著日照，波光粼粼。

　　「開心歸開心，不要離我太遠。」他補充說道。

　　開幕茶會門前，接待人員首先遞交餐具和活動資訊，確認過男人的身分後，即有人領至座位區，一張摺疊椅貼有他的姓名。

　　隨著與會嘉賓陸續到場，座位區的男女紛紛從皮包口袋找出興高采烈的眉目換上，多半開場白以你好你好或老師好混搭笑聲及握手，熱絡效果顯著，新人學習甚易，幾個助理提醒後印象甚微的人名則在心中默背數次，伺機招呼，但求舉止真摯誠懇。

　　男人示意她先去拿些茶點，他在此看顧財物──實則也無須看顧的，貴重物品放在貼有「程清垣」的椅子上，大約只有無知的門外漢才敢下手。

　　不多時，他被一些人圍住攀談，「程老師你好」流動於相異的舌尖，茶會中忙碌穿梭的學生工作人員腦筋一時渾沌，跟著喊「程老師好」，惹得四周人群竊笑。一陣笑罷，旋即進入搶答程清垣新進成就的競賽，答題途中必須添加脫俗的稱讚語，創意者酌予加分。

　　一小團笑聲殘絮從人群上方飄過，順著冷氣流向，落葉似地在王景依耳邊降落。她的耳根發癢，下意識回頭，視線就失足踩進遠方的程清垣眼裡。他向她微微頷首。她總算想起男人還有高不可攀的屬性。他畢竟身高過人，站在旁人手心使他幾乎要碰到天花板。

　　旁邊有人低聲說借過，王景依瞥見他的手裡也有男人的皮鞋鞋印。

　　「清垣老師，那是你的助理？」有人捕捉到他一時的視線，循線發現外燴區的年輕背影。

　　「是我系上學生，稍後介紹給大家認識。她很有才華。」

　　「那以前那個小小隻、很可愛的助理，畢業之後在哪裡工作？有認識的人的話，可以幫程老師照顧一下。」

　　「您太客氣了，我們很久沒有聯絡，如果聯繫上再麻煩您。」

　　程清垣的腦海閃過幾張可能的臉孔，對他內心一望無際的可愛大草原來說，不過是驚鴻一瞥，只約莫瀏覽二十坪左右，草原上其他地區散佈著未滿二十五歲的女孩子，個個窈窕可人，眼底有四季勝景。他還是不確定對方說的是畢業的盧甄、苡庭或其他的誰。

　　尚在思索，某人像拍一隻貓那樣輕拍他的背。一股從腰際霎時竄出的冷顫險些一躍上臉，他硬是擋在喉頭嚥下了，猶止不住幾聲咳嗽。

　　王景依連說抱歉，過後不忘向在場眾人禮貌招呼，充分展現師承於他的得體。

　　眾人不免暗自讚許，程老師的學生通常都是這樣，有禮貌、有才華、識大體、長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