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生緣 第一章(十四)

(十四)

在接近子時獨身一人走入紅城旁暗影如山的密林。

暗夜中不時傳來的夜梟啼鳴像極了淒厲的闇啞哭音，令他繃緊了全副精神。

那日李樂天又拉著他講了整整一刻鐘的鬼故事，無不繪聲繪影，驚悚恐怖。

雖然「未知生焉知死」，對於鬼神他是敬大於畏，但若可以，他是極不願意在這種時間走進這木麻黃林。

雖今日十五，盈盈滿月高掛夜空，可林中枝葉茂密，幾可蔽天，林中還是暗的伸手不見五指。

一步一步踩在落滿細密木麻黃葉的沙地上，柔軟的像是隨時會陷落，同時一股混著樹葉腐敗及動物腥臭味從踩下的地面蔓延開來。

看不盡的暗夜裡，總好像有些什麼在伺機而動。

混在風聲中的細小腳步聲，及似有若無的吐息聲。

按著背上鐘離劍的劍柄，他沿著城牆加快腳步向前走

一走出樹林，他就看見很多雙眼睛正盯著他瞧。

數十隻野犬或趴或站在圍在城牆下，就像他們是守衛城池的士兵一樣。

他穿過樹林到達紅城西端時，眼前突然一片豁然開朗，連綿延伸的數十漥長形水窟，似乎是廢棄已久的魚塭地，魚塭四周開滿白茫茫的蘆葦花與月光相輝映，平靜無波的池水猶如銀鏡，照出一地透亮光華。

走得近時，幾隻灰鷺從水中蘆葦叢中伸長脖子看他，在他走過堤岸小道時，振翅而飛，驚起一陣烏啼。

向著西北方走，他發現此處魚塭形狀特殊，一格格水池羅列，像是土堤網住了一尾欲游向大海的水色的魚，最前端半弧形的魚頭所正對著，即是曾經的紅城港。港口是一道半弧狀的沙灣，向右延伸一條水道。

那水道猶如一支弦上利箭直射入府城。

曾有郊商提出這是個不利城內發展的風水格局，因此府城的小西門外設置了兩座石獅加以鎮壓，此條水道之後也因連年覆船而逐漸廢棄不用。

踏入廢棄港灣的沙灘地，接連拍打在岸上的海湧聲巨大的像是火藥轟然炸響，震得人耳鳴。

今日是十五大潮，海水正洶湧如龍的吞噬著港灣灘地。

他留意到沙地上有一條中間深兩旁淺的拖痕，

他左右張望，卻不見人影，只見遠處浪端似乎有一艘模糊船影隨著浪上下浮動。

「為何無一人在此？發生何事？」

啊──

林中忽然傳來慘叫。

慕生儒回身急奔，見到朱老闆衝出林地身上背著一只布袋，隱隱是個孩童的大小，一見著他，朱老闆嘶吼，「大俠！大俠救命啊！」

後頭有七八殺手陸續追出林地，各持刀劍，來勢洶洶。

慕生儒提氣一躍，橫出背帶裡的鐘離劍，一舉掃開來者攻勢，將朱老闆護至身後。

其中一名白袍之人站出來，「小子讓你們帶走了，把太子之劍交出來。」

「此事我並未允諾。我不是來赴約，我是來救人。」

「哼！」白袍人閃過一個殘忍地笑，「全殺了。」

聽見此話，朱老闆顧不得害怕，抱緊布袋裡的十三，急急往港岸的方向趕，無奈雙腳脫力不聽使喚，只能顫著股在魚塭堤岸上連滾帶爬，灰頭塗臉的逃難。

此時八人一齊圍攻慕生儒，未出鞘的鐘離劍一一擋下劍劈刀砍，但仍被迫一步一步退到了堤岸上。

「哎呀─」朱老闆一腳踏落了堤岸上的一個凹洞，眼見兩人就要滾入魚塭底，慕生儒及時回頭伸手抓住朱老闆的肩頭將他們提上岸，但同時身後一刀砍來，砍中持劍的右手臂，瞬間鮮血飛濺。

「唔、」忍著痛，他背著他們幾步深踏直奔出魚塭地。

放下朱老闆，朱老闆懷中的布袋卻鬆開，幾顆地瓜從鬆脫的布袋口滾落沙地。

慕生儒瞪大眼，跪立一旁，「怎麼回事？十三呢？」

「大大大俠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騙你，都是他們威脅我我也抵抗過但是沒辦法啊我還有家人要顧真的沒辦法啊──」

「十三在哪？」

「伊伊伊──」朱老闆眼角瞄向港岸

「先生、先生快走！」港岸突然傳來十三的大叫，幾個比他年長幾歲的孩子拉住他不讓他靠近。

「快回船上！」朱老闆大吼，揮舞著粗壯的手臂要將他們趕回船上。

一名殺手越過魚塭持刀搶上，朱老闆突然一反之前畏縮模樣衝上去試圖阻擋他，

眼見長刀落下就要砍中朱老闆，慕生儒回身格擋，同時一劍擊中殺手心口，將之擊倒落入水中，但他左肩也被砍了一刀，鮮血淋漓，沿著手臂滴落，在他腳邊的沙地上迅速聚出一漥血池。

朱老闆僵直著身體失了神，慕生儒將他朝港岸方向推了一把，

「快走吧！帶你的家人出島過平安的好日子，這是你答應他們的。」

「我我我真的很歹勢，」說著竟紅了眼眶

「這次，你沒有騙我。」慕生儒抿唇一笑，

「請告訴十三，我也遵守了和他的約定。」

「快走吧！盡你們所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