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惺忪睡眼,並從床上坐起身。暖黃色的房間色調、原木家具、盆景植物擺設,我還在我的房間裡,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夕陽也依舊刺眼。我看向剛才枕著入睡的棉花糖,咕噥地抱怨道還以為可以做什麼好夢呢,結果也沒什麼特別的。睡意還沒消散的我呆坐在床上,一邊撓撓頭髮,一邊環顧四周,視線隨意蹓躂蹓躂著,剛好停留在了書桌上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是五歲的我與年輕時候的爸爸的合照,我穿著一件純白蕾絲洋裝,裙擺是一層一層的蛋糕裙樣式,配上抽紗花邊的全白色襪子和一朵粉紅小花綴飾的米白色娃娃鞋,小時候的我非常喜歡白色,就連現在看到這張相片也會覺得這樣的裝扮可愛極了。爸爸則身穿看起來有點舊、起皺的黑衣及灰黑色的褲裝,搭配一貫的嚴肅表情。事實上,不是只有爸爸,而是我們兩人的臉上都沒什麼笑容,唯一掛著大大的微笑的只有我和爸爸中間的那隻兔子玩偶,爸爸牽著兔子的右手,而我牽著兔子的左手。記憶之中,我好像從來沒牽過爸爸的手,每每放學時刻爸爸趕忙從工作中抽身來接我回家時,我們都是靠著兔子玩偶牽繫著彼此,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夕陽灑落的街道上。
「為什麼呢 ? 」我盯著照片低聲咕噥著,這句話與其說是詢問解答,不如說是充滿無奈吧。
叮咚 !
這時客廳的門鈴響了起來,我起身準備去應門,正當我打開房門的那一剎那,一道強烈的白光直直侵入視線,我急忙閉上雙眼並用手擋在眼前,試圖減少光害的刺激,等到漸漸適應白光後,我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這是什麼呀 ! 」
我簡直被眼前的光景驚呆了,映入眼簾的是充滿一件件白色禮服的客廳,有的像陳列展示一樣被高高掛在牆壁的掛鉤上,有的像客人剛試穿完畢還來不及收拾那樣被隨意擺在沙發上,從西裝外套到洋裝,再從襯衫到領結,各式各樣男女老少款式的白色禮服與配件佈滿每個角落,數量多到都看不清客廳原本的模樣了。
我站在房門前一動也不動,心情有點複雜,然後呆呆地看著這一副景象發楞。
「叮咚 ! 叮咚 ! 」
門鈴聲把我從恍神狀態中喚醒。
「來了 ! 」
稍微整理一下儀容和剛才的情緒,我快步走到門前打開家門。
「你好,我是來拿衣服的。」
眼前的這個男人一身黑色燕尾服,頭戴一頂黑色高帽,彷彿是一位從十九世紀歐洲穿越到現代來的紳士,不過,雖然他的衣衫整齊,潔白的衣領卻沾滿灰黑色的斑點,好像還有一點乾掉的汗漬殘留在衣服上,留下微黃的痕跡。但這些都不足以讓我感到驚奇,因為當他摘下高帽露出整張臉時,我不由得高聲驚叫了起來。
「爸爸 ! 」
「嗯...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呀 ! 」男人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嚇到了,又趕忙地說:
「而且我女兒目前才五歲而已。」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雖然我認為他長得非常像我爸爸,不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但因為我對爸爸的印象不深,所以也沒有十全的把握和證據認定眼前這個長相極似爸爸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見我不發一語地思考著,男人打破了尷尬的氣氛,直接指向我身後說道 :
「我預訂的應該是那一袋吧 ! 麻煩拿給我好嗎。」
我回頭望向他所指的裝著白色衣物的牛皮紙袋,雖然滿懷疑惑卻也乖乖按照了指示,把那個紙袋拿到了男人面前,打算不再過問什麼的把袋子交給他,但正當我要伸出手時,那份複雜的情緒又油然而生。
「你不是討厭白色嗎 ? 幹嘛買白色的衣服。」我的眼神不自覺地向下,話語中似乎帶了點悲傷卻又有些憤怒。
男人頓了一下,本來以為他會反駁或是責罵我這個「陌生人」多管閒事,沒想到他只簡短地說了一句 : 「這是給我女兒的。」然後從胸口處的口袋拿出了一雙黑色手套,套在兩隻粗糙的、充滿灰塵與黑色污漬的手,並從我手中拿走了紙袋,小心翼翼地提著,接著便轉身離去了。
看到他離開我便立刻上前追去。我想我已經知道為什麼了。
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用他黑色的手輕輕牽起兔子玩偶的手,牽著另一端的是一隻乾淨白皙的小手,一個全身白色洋裝與娃娃鞋,約莫五歲的小女孩。兩人中間的兔子玩偶隨著擺動的手微微搖晃,仍然掛著一抹大大的微笑。
他們的穿著讓他們看起來像是才剛參加完一場舞會一樣,在返家的途中有說有笑地回憶剛才舞會上發生的有趣的事。夕陽好像突然變得沒那麼刺眼了,黃澄澄的光像是一張清透的薄紗,溫柔地覆蓋在笑容滿面的兩人身上,我看著兩人一步一步往人行道的盡頭走去,然後漸漸消失,不禁皺起了眉頭,把眼睛瞇得細細長長的,視線也開始朦朧了起來。現在的夕陽應該很溫柔才對。
我再度睜開了眼,和煦的陽光照亮整個房間,原來已經是早上了。起床伸了個懶腰,整個人感覺神清氣爽的,好像任何負擔都釋懷了那般。再次往床頭那兒看去,白色的棉花糖已然不見蹤影。
洗漱完後我準備出門去了,離開家之前,我在爸爸的照片前誠心拜了幾下,謝謝昨晚的一夜好夢,也希望今天是個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