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接第九章,很合理對吧?但是我忘記中間有一張錯簡!少了這章的話,第九章下半章會無法連上劇情,補更。
沿著劍湖畔日積月累所踩踏出的狹窄泥徑,往北走上一段時間,前方便會迎來分岔點──一徑筆直朝東,一徑沿湖繼續向北繼而西轉。
若是往東道轉去,踩著斑駁老舊的青石板山徑,伴隨著地形步步高升,眼前竹林排闥而開,就能抵達棘竹嶺,更進一步還能通往葬劍居的禁地後山地界。若否,繼續沿著窄徑向北而西轉,隨蜿蜒的道路漸隱沒於蒼鬱老林,最終會來到一個地裂缺口,徹底斷了前路。
地裂景象可謂壯觀,彷彿遭天刃一斬,崖壁垂直壁立,不見石角橫突。地裂缺口足有三十多丈寬,縱是輕功絕頂之人也難橫渡,裂長卻難以估量,缺口周圍盡為盤繞錯節的老樹阻擋,加之地形起伏,難以摸出條路來好好計量。
每當林間吹起陣陣長風之際,不論先前的風聲是粗暴如長坂坡上張翼德臨陣虎吼,抑或輕徐如灞橋柳畔情人傾訴吻別,風勢一但行經裂口,總會變得嗚嗚咿咿,如淒如訴,別生一番哀怨情愁。
然而,如果是在萬籟俱寂時分,隱隱約約,可以聽聞輕盈的流水聲自裂口底部傳來,水珠滾跳之音彷彿童子呵呵笑語,天真活潑別教人憐愛。
可惜的是,造訪此間已有五日的楚天闊與鍾青凜,對於怨婦淒訴與小兒天語,始終不曾留意關心,任憑消息。
相較於自然造化的地裂本身,楚天闊心緒反而專注於一鬼斧神工之物上頭。
斷崖前搭建著一座廬,廬下豎立一塊色澤偏紅的赭色巨石。赭石高逾九尺,厚圓如柱,石體表層異常光滑,不似天然造物,石基直沒入崖土,兩者屬性不同,鑲嵌竟渾如一體,遠遠望去彷彿定山神針,欲鎮地裂持續擴張。
此時斜陽漸隱,林壑斂暝,橘紫色霞彩輕籠著放眼所及的一切,赭石也因雲霞之故,紅了幾分,暗了幾分,細影拉長了幾分。
楚天闊盤坐於赭石之前,手中闔起的紙扇不斷輕敲膝頭,口中念念有詞,似推敲,更似詢問。
他盯著眼前色澤漸深的赭石不知過了多久,彷彿坐照一面陳年古鏡,思緒不自覺飄搖至五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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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葬劍居的隔日,天色未亮,萬物尚自昏沉之際,一陣的敲門聲與呼喚,徹地驚醒了淺眠的楚天闊。
那名寡言冷硬的兵使杜鵑,竟在這個時間點帶來劍居主人傳話。
「劍閣外,帶上兵器。」
簡單明瞭,語氣卻透露不容商量的餘地,縱使還沒平復下洗心迴廊造成的心神疲乏,楚天闊匆忙著衣,帶上隨身兵器,跟隨杜鵑挺拔偉岸的背影,來到劍閣之外。
青石板道兩側的燈籠兀自亮著,燈光最為鮮明光彩之處,劍居主人秦無端翹著二郎腿,手肘撐著臉頰,斜身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見楚天闊來了也沒半分反應。
而杜鵑領來了楚天闊後,逕自來到劍居主人座後,再度化身雕像木立不動,留下滿頭霧水的楚天闊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他準備開口發問之時,劍閣內走出一道意外身影。
卻是有過同船之緣的綠衣女子。
好在楚天闊在行船時候,嘗厚著臉皮向綠衣女子互通過姓名,知道女子姓鍾,是瀟湘谷門人……容不得他細想,劍居主人已然開口。
「我要見秋扇劍捐。」
天外飛來一筆的話語才剛飄入楚天闊耳內,未能組織成直接明瞭的意思,眼前綠衣冷然飄飛,鍾青凜竟是攻了過來!
楚天闊雖然不明就裡,面對對方直刺門面而來的碧綠銅簫,隨即刷的一聲翻扇應戰。知曉雙方兵器上材質差異,他可不敢以卵擊石,紙扇借力巧轉,化解了迎面攻勢。
一擊失手,鍾青凜立刻拉長了距離,薄薄的雙唇貼住銅簫吹口,柔荑躍動於音孔,一曲〈湘妃淚〉嗚咽吹奏,頓時陣陣簫音化作銳勁連發,曲折射向楚天闊。
楚天闊畢竟閱歷淺薄,哪見過瀟湘谷這般武學路數,當時便是亂了個套,下意識翻飛手中紙扇,想要再次借力轉化來襲銳勁。
奈何簫勁似實非虛,又怎麼是一把紙木之器能輕易阻擋,不過眨眼時間,陪伴楚天闊幾年時光的愛扇,便被氣勁洞穿了好幾個口子,上頭的山水景色頓時支離破碎。
這下他可真是怒了,天光未亮就被莫名其妙挖醒,還得應付來得措手不及的對戰,真當自己沒脾氣便是?
氣憤填膺,楚天闊蹬地躍起,閃避打向左肩窩的簫勁,同時紙扇倏地一闔,扇骨順勢滑過腰際。
只聽喀的一聲,楚天闊大手一揮,一道燦然銀光如盤蛇出洞,繞腰而出,打偏了接連襲來的幾道氣勁。
待他落地之時,一把以扇骨為柄,軟劍為身的三尺銀劍,赫然在握。
長劍在掌,信心自生,楚天闊心裡翻動的情緒與面對未知的不安,逐漸趨平靜,原先謹小慎微的態度,也有了明顯變化。
「嗯?」
鍾青凜黛眉微蹙,自然察覺到了眼前少年郎的氣質不同,不由心添警惕,於是八指封簫孔,唇上銅簫厲聲吹響,尖銳樂音匯聚成飛矢,離弦疾飛!
楚天闊無懼音矢迫近,擺頭看向秦無端,昂聲說道:「劍居主人要看秋扇劍捐,小生何妨施展!」
話音方落,人已提劍快步衝出。
楚天闊橫步側身,在音矢即將擊中自己之時堪堪閃過,同時手中銀劍如蛇盤絞而上,一舉將矢般氣勁絞個支離破碎。隨後,旋步,再狂奔,直往鍾青凜逼去,打算近身對攻,消除對方放冷箭的優勢。
鍾青凜自然看穿了他的想法,倒步飄退同時,八指翻飛,狀若蝶舞,綿綿簫音幽而不斷,氣勁連發不輟,卻是內藏陰陽,有剛有柔,有快有慢,意圖斷阻對方逼進。
楚天闊嘴角滑開笑容,面對自成變化簫勁圍困,非但沒有早前的慌張失措,反倒顯得躍躍欲試。
或許是想起了,憑扇劍,少年本性,連夜追捕胡寇的滿腔熱血。
或許是難忘懷,衣黑袍,不顧眼疾,單劍接戰兵使杜鵑的無畏。
或許是存餘悸,登迴廊,怨兵淘洗,難以盡頹的江湖勝負之心。
或許曾嘆天賦如鴻溝,彼翔在天,我沉在淵。
然而,終究是踏上了江湖路不歸路,又哪來那麼自怨自艾的想法?又哪來那麼多無能為力的自鄙?
一步江湖無盡期,莫負扇劍展雙藝!
心緒既定,楚天闊如拋壓身大石,銀劍挽起行雲流水,劍花迭起,淨是沾、貼、掃、蕩四訣,避重就輕,目的只在撥開氣勁,不求硬碰,雖然沒辦法做到毫髮無傷,仍舊是層層闖了過去。
見〈湘妃淚〉的變曲竟然被人闖過,鍾青凜面露訝異,神情愣征間指上音律不覺漏了半拍,綿密不絕的簫音氣勁頓時有了破綻。
江湖爭勝,往往一瞬。
眼看機不可失,楚天闊把握機會,銀劍流轉,突破最後幾層簫勁,來到鍾青凜身前;旋即銀劍筆直刺取鍾青凜右手,逼迫對方防守,繼而斷了簫音。
不出他所逆料,鍾青凜確實撤簫回擋,可是阻擋的方式卻是大大出乎他意料!
只見鍾青凜握住簫身前半段一拔,銅簫頓時分作兩截,一道韜養多時的碧芒吞吐流洩,綻放人間。
待得碧芒暗去,竟是一柄二尺長的碧色銅劍,格架住楚天闊志在必得的直刺一劍。
「哈啊──小子,你不會真以為,葬劍居鑄造的樂兵,只能拿來演奏樂武吧?」
時機選得恰到好處,秦無端帶著惡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楚天闊確實意外,並沒有去理會劍居主人的言語,果斷更替劍路,刺、削、掃三訣連番近身纏攻。
奈何鍾青凜一手簫劍,一手短簫,可攻可守,時進時退,變化自如,較之先前更難應付。而且隨著兩人招來式往,鍾青凜逐漸找回主動權,壓得楚天闊十招之內,僅能回擊二、三招,其餘時刻只能撤劍格擋。
雙方往來二十餘招,始終不發一語的鍾青凜忽然說道:「秋扇劍捐若是只有如此能耐,不如早些言敗吧。」
沒有多餘的情緒,沒有多餘的意義,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楚天闊挑起半道眉毛,看來自己終究是被小覷……不,該說是不抱期待嗎?
好,要見識秋扇劍捐,何妨讓你們看個透徹!
思緒至此,楚天闊莫名一笑,劍路再改,卻反被鍾青凜抓住換招瞬間的破綻,短簫掃左腹,簫劍斬右肩!
雙攻齊下,銀劍止一,不論擇擋何方,勢必無法阻止另一方長驅直入!可是楚天闊彷彿沒有意識到這點,瞧也不瞧橫掃來的短簫,逕自揮劍迎向簫劍斜斬。
攻止其一,眼看他就要落敗,此時熟悉的喀咔聲響起。
銀劍隨著蕩勢纏上簫劍同時,扇劍分離,楚天闊急忙開扇,以扇作盾,迴身擋下短簫攻勢!
可惜紙扇先前已遭氣勁重創,此刻作擋,已是勉為其難,僵持不過片刻,木竹爆裂聲傳開,紙扇直接被短簫攔腰掃斷,一時間竹屑與紙屑齊飛,山景共水意失色,好不可惜。
紙扇既毀,鍾青凜攻勢在無阻攔,短簫確確實實擊在楚天闊左腹。楚天闊吃痛地連退了好幾步,卻是渾如未覺,過了一會兒他淒楚的喊叫聲,才隨著東方乍現的曙光,劃破沉沉黑夜。
「我的暮雲山水扇啊!」
於是乎,劍居主人刻意案排用以引出秋扇劍捐的一戰,便在一方喪失戰意下結束──楚天闊發出一聲苦笑,搖了搖頭,收斂飄搖的思緒,重新專注於眼前赭石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