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乾元》第七章、大衍空行訣

　　翌日，青雲依舊一大早就來到了青木湖邊。還未靠近湖岸，遠遠就見到青璇坐在大石上的窈窕身影。

　　微涼晨風拂面而過，青雲清楚感覺到臉上有些發熱。他不自覺低下頭，心想這位師姐怎麼總是起得這麼早？明明自己已經提前了半個時辰，卻還是沒能早過青璇。

　　「過來吧。」慵懶的聲音響起，聽在青雲耳中卻有如銀鈴般悅耳。不再多想，他快步走向大石，準備開始今日的聞道。

　　整個上午，青璇都在向他講解觀想入道的要點。偶有滯澀不明之處，青璇也會立刻替他釋義，總令他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忍不住搖頭晃腦，聽得津津有味。這比他獨自悶頭苦讀，死記硬背幸福多了。

　　時間流逝，不覺幾個時辰過去。青璇已將觀想要點都述說了一遍，又確認過青雲確實理解，便讓他開始打坐觀想，嘗試入定觀察體內的元。

　　只是青雲才嘗試不到一刻鐘，腹中的飢餓感就如翻江倒海般湧來。讓他尷尬的是，這股飢餓感，還同時附帶著一聲微弱的抗議。

　　青雲頓時有些尷尬，索性緊閉雙眼繼續觀想，想裝作沒這回事。

　　「師弟，你是不是肚子餓了？」

　　但顯然，這聲抗議並不是只有他自己聽到，身前立時傳來青璇關切的詢問。

　　那聲音極近，隱約還有淡香飄至鼻間。青雲心底一慌，連忙睜開眼，卻見到師姐近在咫尺的俏麗面容。霎時間，他臉色一紅，身體下意識就要往後仰倒，幸好及時用手撐住，才不至於出了個大糗。

　　「師姐，我、我⋯⋯」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反應太大，青雲緊張地想要澄清，一開口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青璇原本還有點困惑。她只是正好踱步到青雲身旁，聽見那聲腹鳴，便彎下腰想詢問師弟是否是餓了，卻沒想到師弟的反應如此之大。

　　轉念一想，她隨即也意識到剛才的舉動過於親暱。心下霎時也緊張起來，趕忙撇過頭，假裝望著湖面風景，強作鎮定地道：「你、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我只是問一下，你是不是想用膳了？」

　　青璇白玉般的臉龐上，隱隱透出幾分緋紅，讓青雲看得有些楞神，心下卻也稍微冷靜了下來。他撓撓頭，臉上仍帶著幾分羞澀，囁嚅地說道：「⋯⋯是有點餓了。」

　　見他沒有糾結於方才的尷尬，青璇也放鬆了心神。她回過頭，隨意地說道：「那便先休息用膳吧。」

　　「可是⋯⋯」青雲欲言又止。來回小院一趟實在是太費時間，而不管是與師姐相處，或是修道，此時都令他欲罷不能，不捨離去。

　　青璇偷瞄一眼，大抵猜到了他的心思，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不用回去，就在這裡用膳。」

　　話一說完，衣袖一揮，她直接施展了袖裡乾坤。腳邊一塊石頭上，頓時出現一個木雕提食盒。盒子裡頭擺放一葷一素兩盤菜，還有兩人份的飯食，以及一些小點心。

　　青雲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心頭不自覺淌過一股暖流。沒想到用膳這等瑣事，師姐都已經替他想好了。心底那一分懵懵懂懂的傾慕之情，不禁更為濃烈。

　　此後數日，青雲一大早便會準時到湖邊聽青璇講道。青璇也總是會替他準備午膳，這讓青雲感動的同時，內心也頗覺羞赧，卻不知該如何報答這位美麗的師姐。只不過，這位慧黠的師姐卻是喜愛玩鬧的性格，常常令青雲招架不住。就如同藏書閣那日，明明知曉，卻又假裝不知來作弄他。

　　這一日，青璇正在向青雲說明昆吾煉體訣中的一部分。

　　青璇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向青雲說道：「掌門師叔好像離開五行觀，親自去替你準備開光的材料了。」

　　「開光？」青雲有些好奇，這在前幾日的學習中，青璇都沒有提到過。

　　「嗯，如果遲遲無法透過觀想而入道，便需要開光。但⋯⋯」青璇欲言又止。

　　「我的資質，果然還是太差了嗎？」聽聞此言，青雲表情有些失落。又想起師父曾經說過，自己只是「恰好在手邊」才收來的徒弟。

　　青璇卻搖了搖頭，態度認真地說：「不，你的資質並不算差。所以，掌門師叔這次離開，才會讓我覺得奇怪⋯⋯」

　　她還是沒將話說完。青璇也想不透，為什麼要急著讓青雲入道。他的求道年紀並未太晚，就算是要悟那「空之道力」，也不急於一時。畢竟，此刻的青雲與其他同門不同。其他觀內弟子都是先有了豐厚的修道知識，仍然無從入道，才轉而開光。

　　但青雲呢？他對道的知識，可謂是近乎無知。這樣的情況，如果直接開光，反倒容易增添許多變數。即使有掌門師叔護道，只怕也會橫生枝節。

　　「總之，這是一件好事。並不是說，靠自己觀想入道就會更加優秀。許多人，譬如師姐，我就是經由開光入道，這對之後的發展並無太多影響。」青璇猜不透，索性不猜。而是溫聲向青雲勸慰，以免他繼續胡思亂想。

　　「開光的材料很稀少嗎？」青雲忍不住問。

　　看了一些道書，他對於修道界基本的世情還是有所認識。以五行觀的地位，需要掌門親自出馬去找的材料，能不珍稀？

　　「並不至於，如果是一般的開光材料，五行觀確實不少。但掌門可能是想替你尋找空鵬翅。」青璇解釋道。

　　「空鵬翅？」青雲自然沒聽過，疑惑問道。

　　「我聽師父說過，掌門修行的太衍空行訣，便需要體內有一股空之道力，才能夠參透。那是一種十分玄妙的道。但修行太衍空行訣的道士，需要⋯⋯」話到最後，青璇卻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是接下來的話令她難以出口。

　　「需要什麼？」事關自己，青雲有股不妙的預感。

　　「需、需要斬斷情根。」青璇閉著眼，咬著銀牙，聲如蚊蚋地說了出來。

　　「斬、斬斷！」青雲跳了起來，這情根該不會是自己想像的那個？不會吧？

　　青璇眼皮輕顫，卻仍然硬著頭皮輕聲答道：「對。」

　　「咳咳咳咳⋯⋯」青雲頓時被口水嗆到。他想起師父曾說過，要傳授自己兩位師兄都沒學過的「秘傳」。

　　「師姐！」青雲一把握住青璇的手。突如其來的肌膚接觸，讓絲毫沒有準備的青璇霎時紅了臉。她看著青雲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傻愣地回道：「什、什麼？」

　　「救我！」青雲苦著臉，就像是即將被賣入苦窯的奴隸。

　　青璇呆呆地望著青雲充滿懇切的面容，一時反應不過來。等她反應過來後，連忙甩開青雲的手。有些慌亂地說：「只要、只要你在掌門師叔回來前，成功入道。完成昆吾煉體訣的入門修練，那麼掌門師叔便無法繼續讓你修行太衍空行訣。」

　　青雲眼睛一亮，趕緊追問道：「真的？」

　　青璇心下慌亂，忍不住大聲回道：「我幹嘛騙你？」

　　話一說完，青璇按捺住自己的情緒。轉過身，一躍而起。修長身軀飄在空中，伴隨著衣袂飄飛，快速離去。

　　青雲這時才清醒過來。喃喃自語道：「我是不是，惹師姐生氣了？」

　　慌張離開的青璇，等到飛了一段距離，確認自己出了青雲視線後。她便吁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等心緒平復後，她才從懷中掏出一面鏡子。

　　不見青璇有何動作，只是靜待數息，鏡面上便浮現赤煙的身形，懸浮在半指高處。她開口詢問道：「跟他說了嗎？」

　　青璇頷首回答：「都說了。」

　　赤煙滿意地點頭。青璇疑惑地問：「但，師父。我們為何要欺騙他，修行太衍空行訣，需要斬斷那、那個呢？」

　　想起自己剛才竟然大膽地和師弟討論這回事，青璇頓時又有些結巴。

　　若有所思的赤煙卻沒有注意到徒弟的異常。她沉默片刻後，嘆了一口氣。

　　赤煙這才向青璇解釋道：「為師並不是蓄意破壞，也不是真的想讓門派裡的道士都隨貧道拿起大刀。但因為太衍空行訣太過玄妙，世間只允許一人成道。赤霄他⋯⋯一直希望能夠扶天下，濟世民。有些計畫，非常危險。我害怕他⋯⋯」

　　聽完，青璇也跟著沉默。

　　數息後，青璇才又問道：「師父。仙，真的這麼難以對抗嗎？竟然連掌門師叔都沒有把握。」

　　赤煙沒有回答，只是忍不住又深深嘆了一口氣。

　　良久後，她才開口：「人非人，狗非狗。道士不當道士，佛爺不做佛爺。那仙，自然是極為厲害。否則誰又願意放棄自己呢？」

　　青璇欲言又止，卻聽見赤煙繼續說道：「不過你那位青雲師弟，似乎很讓赤霄在意。但有所求，便都教他吧。希望，他能夠對得起赤霄這份信任。」

　　說罷，不等青璇回答，鏡上人影便直接消失。

　　「師弟他，究竟有哪裡不凡？不只受到掌門師叔的看重，連師父都願意將昆吾訣教給他。」看著空蕩蕩的鏡面，青璇忍不住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