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妳很美!妳知道嗎?每次陪妳去買衣服,我都覺得很幸福,因為妳不管穿什麼都好美⋯⋯」我正起身子,認真且堅定地說。
前幾天,女兒們因為隔天要和朋友出遊,便在大鏡子前搭配衣服;一下換上衣,一下換長褲、短褲或裙子,嘰嘰喳喳地互相給著意見。
而我也跑去摻一咖!
很快地,小女兒的服裝搭配完成了,而大女兒想穿的衣物,因為剛洗好沒多久,還濕漉漉地在後陽台晾曬著,無法參與穿搭。
「妳一定要穿那件褲子嗎?」我的腳步踏進大女兒的房間,視線掃過大女兒的衣櫃,思緒則是繞過那件褲子,試圖找到其他的可能性。
「我的衣服都在這裡了啊!」大女兒跟了進來,補充道。
「那件灰藍色的長褲呢?試試看?」我指著一件躺在衣櫃抽屜裡的束口褲,問道;那是我上次幫大女兒挑選,而她也很喜歡的一件褲子。
很快地,大女兒脫下身上的褲子,換上這件。
「這個顏色⋯⋯好像有點褪。」小女兒精準地給出建議。
「妳的衣服怎麼那麼少啊?」我又走近大女兒的衣櫃。
。就這樣,來來回回了好幾趟。
「還是妳要和我搭?這件借妳⋯⋯」小女兒跑回自己的房間,拿出一件白色上衣,和她穿搭好的那件,差不多。
「老婆,妳來給點意見嘛⋯⋯」我一邊喚來遠觀的太座,一邊跑去主臥房,打算偷渡幾件太座的衣服給大女兒試穿。
「我覺得這樣就很好看了啊!」太座挪動原本盯著平板的雙眼,迅速地掃了一下大女兒的穿搭,簡單地給出回應。
「老婆,這件可以借她吧?」我拿出一件黑色寬版上衣。
「那件可以!」離我們有點距離的太座,撇了一眼後說道。
「我來試試看~」趁著大女兒脱上衣的空擋,小女兒迅速往自己身上套;但也因為沒那麼合身,弄得我和大女兒哈哈大笑。
。一陣笑鬧後,換大女兒試穿。
「好看!」小女兒簡潔有力地給出評語。
「好辣喔!」我指著大女兒微露的香肩。
「那就決定是她了!」大女兒撥弄頭髮、故作嫵媚地說道。
就這樣,我們又迎來一陣玩樂⋯⋯以這件上衣為主,試著搭配幾件不同長度、色系的褲子,而我甚至是把大女兒篩選掉的衣物穿上身⋯⋯直到大女兒敲定穿搭。
只是,太座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參與。
但我和女兒們實在是玩得太開心了,所以我以為她只是在追劇,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
過沒多久,我們都準備要進房間休息了;而下樓倒垃圾的大女兒,順路把由管理室代收的包裹拿了回來。
「應該是出版社寄來的!」我想起前幾天、出版社編輯寄來的通知,同步說給自己和太座聽。
「⋯⋯ ⋯⋯」太座沒有回應,直接往玄關走去。
「老婆,妳過來的時候,順便幫我拿一下!」因為平板裡的小遊戲還在繼續,於是我高聲朝著太座呼喚。
「⋯⋯ ⋯⋯」太座彎著腰在擦地,我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老婆,等等幫我拿包裹過來喔!」我又再說了一次。
「⋯⋯ ⋯⋯」太座直起身,離開玄關、走經我所在的客廳,徑直往廚房走去。
「老婆,我的包裹!」感到困惑的我,提高了音量。
「什麼啦?」太座從廚房探出頭來。
「我剛剛請妳幫我拿包裹過來啊!」我自認為太座應該有聽到。
「有嗎?我沒聽到⋯⋯」太座走回玄關,心不在焉地拿來了包裹。
「我就知道是出版社寄來的!」我興奮地拿起刀片,割開紙箱上的膠帶,兩本亮晃晃的新書映入眼簾。
「⋯⋯ ⋯⋯」太座一語不發地準備要回房休息。
「老婆,妳看!我的名字在這裡,還有這裡!」我指著顯而易見的書腰,以及書封底的摺頁。
這是我第一次擔任新書的推薦人,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不是自己寫的、其他的書上,還和其他的作家前輩放在一起,真的讓我好興奮啊!
「嗯⋯⋯」太座靠了過來,但是回應一樣簡單。
「嗯?妳怎麼了嗎?」我困惑了!
一直以來,太座比我更懂得認出、珍視我的成就;照理來說,看到這樣的階段性成果,她應該會跟我一起開心⋯⋯但現在,她的反應卻是漠然。
「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語畢,太座便幽幽地往臥室走去,留我獨自一人呆坐在客廳。
👆 步驟❶當前事件所引起的反射性情緒/🧠 大腦的情緒中心杏仁核被觸動
👇 步驟❷回溯原生家庭的初始事件/🧠 大腦的記憶中心:海馬迴
「老爺,我應該要跟你一起開心的。」太座悶悶不樂地說。
「我剛剛的確是有點難過。」我收下了太座的歉意。
「我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太座開口邀請我幫忙釐清。
「是什麼事情讓妳不舒服?是我請妳幫忙拿包裹的時候,太大聲?還是,妳不想要我拿妳的衣服給大女兒穿?」我不斷往前回想。
「好像是『你在幫女兒們穿搭』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不太舒服了⋯⋯但你和她們玩得好開心,我不懂⋯⋯」太座困惑地說著。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不開心?」我幫她把句子說完。
「嗯⋯⋯」太座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聊著⋯⋯聊著⋯⋯。
原來,現在身心都美麗的太座,曾經是醜小鴨。
太座,有一個相差一歲的妹妹;和妹妹相比,她不僅長得比較矮、比較胖,臉上還會長痘痘⋯⋯甚至,母親因此說她根本就是「蟾蜍(台語)」。
而這讓她很受傷⋯⋯。
於是,那些在成長過程中一定會有的「買衣服」和「家人協助搭配衣著」經驗裡,全都充斥著「妳穿這個很醜!」、「妳那麼胖,穿什麼都不會好看啦!」和「幹嘛花時間搭配!」⋯⋯等等的貶低言詞。
講著⋯⋯講著⋯⋯太座的眼眶泛起淚光。
「我知道,你陪女兒們換穿各種衣服,不會有我媽或我妹的那種想法,但我還是不自覺地渾身不舒服⋯⋯」太座帶著歉意說道。
「沒事的,妳先專心地感受自己的不舒服吧!」我摸摸太座的臉龐。
「我不知道⋯⋯那是生氣嗎?還是什麼⋯⋯」太座徬徨地說。
「生氣,應該會有;但我覺得,應該也會有難過⋯⋯自己的媽媽這樣說自己,會有一種『我是不被喜歡的』的感覺吧!」我試著理解,在那樣的情境中人可能會有的感受。
「是啊⋯⋯」坐在床上的太座,似乎縮得更小了。
「而且,當時的妳只是孩子,應該會有一種『被困住』的感覺吧?因為那是從媽媽而來的定義,會有一種無法掙脫的感覺⋯⋯」我沿著這股情緒的繩索,看到了拴住太座的木樁。
「我不喜歡這樣⋯⋯」太座直起了身子。
這句話,是一道堅定且果斷的拒絕;而它竟然就化身變為一把的剪鎖鉗,剪開這股「來自最親近的母親和家人,因著經年累月的嘲諷而堅固」的情緒鎖鏈。
「人生,就是在練習『愛自己』啊!穿衣服,是要找可以遮住醜的衣服,還是要能展現出美的呢?這取決於我們怎麼看自己,對嗎?」我彎著充滿笑意的眼睛,看向太座。
「是啊!我真的很難過,對於她們(媽媽和妹妹)這樣說我;更難過的是,當時的我似乎不能反擊⋯⋯要是反擊的話,她們會更用力地回擊⋯⋯」太座將後面附帶的情緒,一次性地吐露乾淨。
「辛苦了!」我雙手環抱太座。
👆 步驟❸釋放舊有情緒/🧠 整合右腦的情感和左腦的邏輯
「老婆,妳很美!」我正起身子,認真且堅定地對她說。
「嗯⋯⋯」太座眼眶含淚地收下我對她的讚美。
「妳知道嗎?每次陪妳去買衣服,我都覺得很幸福,因為妳不管穿什麼都好美⋯⋯」我驕傲地抬起下巴,晃悠著;太座見狀,噗哧一笑。
「女兒們也很美,對嗎?」太座半信半疑地問道。
「對啊!她們正在長大,還在認識自己的身體,她們會知道自己的美在哪裡,而不是一定大胸部,或是很有曲線⋯⋯但妳都有,就是了!哈哈哈」我就是這樣,三句話不離太座。
「我真的很美!」太座驕傲地抬起下巴。
「妳真的很美啊!女兒們是妳生的,也是很美的呀!」我摸摸太座的頭。
👆 步驟❹用新認知取代舊定義/🧠 用進廢退的神經可塑性
「喔!我好辣喔!」大女兒一聲驚呼。
隔天早上,我和太座才剛起床,女兒們已經為了出遊在準備了;只見大女兒上半身穿著昨天敲定的黑色露肩T恤,但下半身卻不是說好的那件合身牛仔長褲。
「姐姐穿這樣,更好看了!」小女兒看我打開臥室門,蹦蹦跳跳地湊過來我身邊,要我的視線順著她的手指,看向姐姐的熱褲。
「不錯捏~」我笑著點點頭。
「我也要看~~~」太座從主臥浴室裡喊出聲來。
然後,我和太座又對女兒們的穿搭,沒完沒了地溢出欣賞之情,直到時鐘滴滴答答地逼近她們與朋友相約的時間,這才告一段落。
「女兒們越來越喜歡自己了!對嗎?」太座回到臥房,在梳妝台前畫著眉毛。
「對啊!但我不能喜歡妳更多了捏⋯⋯怎麼辦?」我從背後環抱住太座的腰,吻了一下她的肩。
太座放下眉筆,握住環抱著她的腰的我的手;鏡子裡的太座的臉,嘴角微微地上揚,而沒兩下就畫好的眉毛,透出一股深沈的肯定。
一股對「我很美!」的肯定。
👆 步驟❺用新的自我認知創造新體驗/🧠 前額葉皮質:對相似事件擁有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