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裡?」榮格睜開眼睛,人還沒坐起來,聲音先出來。
「這裡是澳福麵包。」
「卡爾,你剛剛昏過去了,是沃夫讓你醒過來的。」
「昏過去?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剛才沃夫不是秤了水給我們,還要我們捏捏乾燥酵母嗎?」吳爾芙見榮格眼睛逐漸回神,又再繼續,「沃夫要我們把麵粉山攤開,還示範將麵粉山攤成火山口,用手或用刮板都可以…」
「對呀,你那時可興奮了,完全把刮板放在一旁,說你要直接用手,一開始很快就把手壓進麵粉堆裡…」
「沃夫很順利的造出火山口,你也有樣學樣起來,不久,你就閉上眼睛,動作越來越慢,也是逐漸讓麵粉圈成了一個火山口的模樣…」
「等到你張開眼睛時,看著那麵粉圈,你說,歐樂B…嗯…」
「是ouroboros,嘴巴咬著自己尾巴的一種蛇。你說銜尾蛇是人類靈魂在永恆形式上最能引起共鳴的投影之一。這個咬著自己的尾巴的蛇所形成的環,最初是作為藝術裝飾出現在埃及雕塑中。*而這樣的圓環,其實就是完美的存在,本身就是它自己的意義,而且還有生生不息的意涵,你說到這裡時,眼睛半閉半張的,很是特別;沃夫還說了他們文化裡有相似的圖案,胎記?還是大氣?」
「是太~極~一個圈圈裡,還有流動的記號…」
「對對對,然後沃夫要我們確定麵粉牆沒有隙縫,準備要倒水了,才聽到要倒水,你的眼睛突然瞪大、想都不想就直接把整瓶水往麵粉銜尾蛇的中央倒下去,一瞬間,大水沖倒麵粉牆,你開始哇哇叫,兩個眼睛只剩下眼白,還對著空中揮舞雙手,好像拼命在阻擋什麼東西似的,然後很快昏倒,幸好澳福動作快,把你一把撈住,沒讓你的頭撞到地板…卡爾,你是看到什麼東西,還是感應到什麼東西呢?」
吳爾芙和澳福兩個人輪流將榮格昏倒前的事簡短的說了一遍,此刻榮格已經坐直身子,眼睛盯著身前不遠的地板:「是靈視,那個靈視又出現了…」
「…一場好大的洪水,好大好大的洪水,不曉得哪裡冒出來的大水,漫流在阿爾卑斯山脈,一路淹呀淹的,尼德蘭聖約翰大教堂不見了,科隆主教座堂不見了,萊茵河不見了,隆河、波河也不見了,大水還一直淹過來,一直淹過來,淹到日內瓦湖…」
「…我拼命的衝往馬特洪峰,希望能避過這場大洪水,馬特洪峰、白朗峰也變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好像要擋住這場大洪水,不讓這些水到處漫流…可是…可是…那大水竟然變成黃色的波浪,一波又一波的往山上打過來,好多東西漂在水面上…馬車…紅瓦屋頂…林木…汽車…船舶…來不及起飛的齊柏林飛艇…還有數不清的馬匹、豬仔、韭菜載浮載沈…還有好多好多的屍體,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到最後,黃滾滾的洪水變成一大片的血水…好可怕…好可怕…」榮格手肘枕在膝蓋上,整個臉埋進雙掌裡,「好可怕…好可怕…」分不清榮格是在哭泣還是在喃喃自語。
「不怕,不怕…」吳爾芙坐到榮格旁邊去,右手放在他的後背、輕輕拍著,左手覆上他的手背,「不怕不怕,我和沃夫都在這裡,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你…」轉過頭向低聲著澳福,「你去門口通知波特進來,一起把榮格帶回去。」
澳福點點頭走了出去,回來時波特也在身旁。
「老爺,我們先回家去休息好了。」榮格的啜泣先是被吳爾芙給安撫了些,波特的低沈嗓音似乎讓榮格又再平靜一點,澳福也湊過來,伸手在榮格的頭頂按壓了幾下,「會不會是那時在店門口見到형,他其實也是因為這樣而昏倒呢?」
隨著澳福的規律按壓,榮格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規律而深長,「看來是沒事了;今天的揉麵團看來就先到這裡了。」吳爾芙點點頭,「波特先生,我們先送榮格博士回去吧。」
「呃…」
澳福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榮格夫人時,她的神情:「我也一併送他回去好了。」
「是的,先生!」波特立即回應。
「卡爾,卡爾?!」艾瑪突然見到兩個男子攙扶榮格出現在庭院裡,後方又跟著一位陌生女子,撇下五個孩子交給南妮、顧不得禮貌問候澳福,立刻衝了過來,「卡爾怎麼了?波特,這位是…」
「夫人,我們先扶老爺進屋子裡吧。」
榮格有氣無力垂著頭,頓時高度和澳福及波特差不了多少,在後兩者的攙扶下,緩步向屋子移動,艾瑪望望吳爾芙,快步趕向前去,「孩子們,你們都先回自己的房間;南妮,你把瑪莉安娜和海倫都帶回去房間。」
「是,夫人;孩子們,我們都回去房間吧。」
「爸比怎麼了?」「爹地?爹地!」「達、達、達!」除了抱在南妮手中的海倫揮著小手,其他四個孩子每個人都不怎麼甘願回房去,「媽咪,那個阿姨是誰?」長女阿格奢進屋前,留下一句話在門口。
「吳爾芙?」艾瑪顧不得澳福及其他人在場,狠狠盯著吳爾芙,「我早該想到是你了!」
「沃夫先生,謝謝你送卡爾回來,」艾瑪一踏進起居室,身後的老司機波特幾乎手足無措,卻是擋不住額頭稍稍反光、沁出的細微汗水。澳福、吳爾芙趕緊起身致意,「卡爾已經睡著,沒事了,」語畢,在澳福身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艾瑪身後的波特,拼命向澳福眨眼,卻是不見後者任何回應,只得垂下頭,站著。
「沃夫先生,吳、爾、芙、小、姐,可以說說看是怎麼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