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吳文婷的要求,他們花了許多時間優先搜索附近的房子,尋找生理用品和止痛藥。雖然前進速度因此變慢,不過考慮到團隊中還有其他女性會用到這些東西,這次行動顯然是必要的。
不知不覺間,又到了黃昏時分。
大夥兒走進一棟三樓透天厝,本想著今晚是否在此歇息,哪知白太太上了三樓,想打開其中一間房時,竟發現房門鎖住了,在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一聽,裡面果真傳來細碎的聲響。
白太太不敢大意,連忙去找丈夫和方孝賢,「三樓的房間有人!」
在場幾名男性對視一眼,知道待在該房內的也可能是活屍,紛紛握緊武器上樓。
紀衍良走在最前頭,上樓後劈頭就朝房內問道:「誰在裡面?出來!」
「不出來,我就直接踹門了!」見裡面沒有反應,紀衍良決定速戰速決。他剛抬起腳要踹下去,門卻忽然打開了。
「饒、饒命!我……」裡面的人一開門就求饒,但是當雙方都看清楚對方的臉時,全部的人都傻住了。
「劉天有?」紀衍良算是最慢反應過來的人,如果不是阿慶提過這個酒鬼,他可能到現在都不會記得這個人叫啥名字。
奇怪的是,這個劉天有並不是和他們一起逃出幼兒園的。
回想起阿慶說過的話,紀衍良忽然激動起來。他一把揪起劉天有的衣領,怒問道:「為什麼只有你能提前逃出來?說!整件事是不是跟你有關係?不說的話,我現在就打死你!」
聽到紀衍良的話,再傻的人都能想到幼稚園的淪陷可能與劉天有脫不了干係,因為當晚負責守夜的,正是劉天有和另外兩個人。
劉天有肥態的身形早已變得憔悴,此刻看著紀衍良盛怒的模樣,更是嚇得瑟瑟發抖。然而,他也只有三條路可走,一是實話實說,二是說謊變成活屍,三是保持緘默,然後被紀衍良活活打死。
沉默等於默認,是如今這世界的普遍共識。
「我……我……對不起,我就是嘴饞,忍不住想多喝兩杯,才找另外兩人一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劉天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斷斷續續道出事情的始末。
原來他自己一人喝還不夠,居然還把另外兩個守夜的同伴拖下水。好死不死,其中一人酒品非常差,一喝醉就會胡說八道,偏偏他變成活屍的時候,另一人睡死了,劉天有則是搖搖晃晃地去上廁所了。
等到劉天有回來,看到這人變成活屍在啃咬另一個人,雖是當場被嚇得清醒了些,可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通知樓上正在睡覺的其他人,而是因為害怕被追究責任,而選擇偷走放在一樓的物資後逃跑。
更誇張的是,當他發現自己手腳太笨拙,爬不過圍牆上的欄杆時,竟選擇推開堵在大門口的家具,然後直接拉開伸縮門逃出去。
「我真的有先看過,當時幼稚園外面的路上沒有活屍,所以才……」
「放屁!」紀衍良直接揍了他一拳,力道猛到讓他摔倒在地還掉了一顆牙,「那只是你以為的,你怎會相信自己喝醉時的判斷力?還有,用膝蓋想也知道,晚上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少活屍躲在陰暗的地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嗎?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就害死了多少同伴?王八蛋!」
劉天有剛要爬起來,又被紀衍良打回地上。至於其他人,因為同樣無法原諒劉天有的行為,所以大多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選擇袖手旁觀,僅有不到一半的人想出手救劉天有。
只是即便祝永晴和方孝賢出聲勸阻,紀衍良仍不停手。一想到阿慶和其他友善的人們死去的模樣,他就無法停下拳頭。
「聽、聽我說,拜託!」躺在地上抱著頭挨打的劉天有只能自救,疼痛間慌忙喊道:「我帶出來的食物還沒吃,包包裡也還有一些大家平常會用到的東西,你們……你們可以拿去!」
「東西在哪?快說!」這次出聲的是白先生,這段時間根本找不到多少吃的東西,他和妻子早已餓到前胸貼後背,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樣。
吳文婷也是一臉期盼地點點頭。在幼兒園生活的時候,多數的物資都囤放在一樓,方便分配使用,說不定劉天有剛好也帶了藥物和生理用品出來。
見在場氣氛變了,紀衍良也果真停手,劉天有則是大大鬆一口氣。如果能幫助大家免於餓死,或許他的酒後失誤真能獲得原諒吧。
「我用倉庫裡的行李袋裝起來的,只是在逃跑的時候,不小心把袋子掉在一輛砂石車上,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拿。」其實劉天有自己也餓了很久,不過只要能平復大家的怨氣,甚至讓他重新回到團隊,就算食物找回來後沒有他的分,他也甘願了。
紀衍良看向方孝賢,見對方點頭,他才雙手插腰,帶著不甘正式收回了揍人的手勢。
經過短暫討論,方孝賢決定讓紀衍良和祝家兄妹同行,其他人則留在原地等候。
好在劉天有清醒時的記憶還算不錯,有他指路,一行人很快找到那輛砂石車停放的位置。車斗上只有一隻活屍,很快就被爬上去的紀衍良爆頭放倒。
看到行李袋完好無損,紀衍良想也不想,抓起袋子就跳下車斗。
最開心的還是劉天有,他看到大家成功拿回物資,內心的罪惡感頓時減少幾分。搓了搓手,他擠出一抹笑容,滿懷期盼說道:「裡面的乾糧應該夠你們八個吃一餐,還有……」
他的話戛然而止。在紀衍良打開行李袋的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呆住了。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紀衍良不敢置信地拿起袋內的其中一本書。書本封面上那些卡通人物的笑容,在此刻還真是嘲諷性滿點。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本來應該存有食物的行李袋,裡面居然滿滿都是《弟子規》和《三字經》這類的幼兒教材,看著根本不能拿來吃的書本和光碟片,大夥兒的臉都綠了,然後才轉為失望。
劉天有更是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他心裡清楚,八成是他在喝醉的情況下裝錯了。這下子,大夥兒更不可能原諒他了,想到回去還要受其他人責難,他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勇氣面對現實。
現場一片靜默,因為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感受到紀衍良正在壓抑怒氣,祝永晴率先扶起劉天有,並刻意擋在他和紀衍良的中間,以防紀衍良再次動手。
方孝賢則仍存著一絲希望,蹲下來伸手探進袋底,出乎意料的是,劉天有居然把他的無線電對講機也放了進來。雖然電池還有電,因為不久前他還在離最近的派出所中找到充飽的電池,但這幾個月來對講機是半點反應也沒有,他已不抱希望能透過它再連絡到任何人,所以才隨手擱著。
確定袋內真的沒有堪用的物品後,他起身將對講機夾回腰間,用安慰的語氣道:「沒關係,食物再找就有了,回去吧。」
祝恆雨沒意見,轉身就走,而其他人當然也沒有留下來等活屍重新聚集過來的理由。一行人回到民宅,方孝賢委婉說明了真相,白先生等人免不了又是一頓抱怨。劉天有承受著他們憤怒的目光,始終不敢說話。
紀衍良忽然想起了輝哥。如果輝哥在這裡,以他殺死矮仔猴的狠勁,他會饒過兩度喝酒誤事放活屍進來的劉天有嗎?
當然,這個假設性的問題並沒有什麼意義。
最後憑著眾人合力找到的少許飲料和餅乾,這一天總算是勉強度過了。劉天有從頭到尾都沒有進食,沒有喝水,方孝賢和祝永晴勸了都不聽,試著硬塞東西給他,他也不吃,著實不知道他打算維持這個狀態多長時間。
結果第二天早上,大夥兒才發現劉天有吊死在其中一個房間。他是用屋主留下來的皮帶自殺的,就採取跪姿在衣櫃裡輕生,而且還不忘反鎖房門並留遺書在門口,提醒大家小心。
死後變成活屍的他僅是微微掙扎,頸部都沒離開皮帶圈,直至見到其他人破而入,才張大嘴想要進食。
原先對劉天有頗多怨言的白先生等人,此刻卻是一點都不想藉機打破他的頭來洩憤。大夥兒最後什麼也沒做就退出房間,重新鎖上房門的同時也把遺書留在原地,以免日後有其他不認識的人誤闖進去。
由於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方孝賢也沒催促他們外出。他坐在客廳已生灰塵的沙發上,把玩著無用的對講機,整理自己的情緒。其他人也都找了地方坐下,不發一語。
紀衍良本想開口說些什麼,旋即又作罷。他原先是有些急著想要找到母親,但後來想到自己和母親已超過十年沒有見面,世界異變更不是一、兩天的事,連她是生是死都不確定,應該再怎麼樣都不會這麼剛好,只是晚幾天去找她,她就出意外死掉了吧?
再說,他也擔心祝永晴,或許等這邊確定安頓好,再動身也不遲。
沙沙……
無線電對講機忽然傳出惱人的噪聲,接著就聽到一個年輕女生的聲音說:「……有人嗎?」
方孝賢嚇一跳,一個沒拿穩,險些讓對講機滑出去。
「如果有人在,請聽我說……」對講機彼端的女聲繼續說道:「在蘆葉街附近……有一個……你們……」
聲音愈發不清晰,到後來根本聽不出清楚她在說什麼,訊號就斷了。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有幾人開始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
沒錯,這聲音像極了當初用計程車無線電叫他們去幼兒園的女孩子,她居然還活著嗎?但這回怎麼會改出現在警用的無線電頻道?
「蘆葉街……要過去看看嗎?」張雅嫻弱弱問道。
方孝賢想了一下,蘆葉街距離這裡不算太遠,只是對方提及這個地址,究竟是要示警,還是像上次一樣要提供庇護的場所,實在說不準。印象中,他曾經和夥伴一同搜索過這一帶,但並沒有遇到其他的倖存團隊,難道他們是後來才遷移過來的?
「去看看吧,不然繼續留在這裡發呆也不是辦法啊。」紀衍良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方孝賢點點頭,「好,走吧。」
轉過頭,他特地問吳文婷:「你還能走嗎?」
「可以。」已經過了最痛的時候,吳文婷覺得自己應該撐得下去。
於是一行人立即動身,至於劉天有,則是永遠被留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