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女們將地上牛奶舔得七八分乾淨時,肌膚竟逐漸透發金光,直至肌膚轉成飽滿金色,居然從六顆肉瘤所遮掩的深溝處,開始吐射金絲。十六名蜘女斗室跳爬,行動敏捷俐落、擦身交錯,猶若將自己化成一柄急梭,從開始不規則動作,逐步產生韻律,所織之網,也由稜稜角角的八邊型,密織為圓型。
天雪罟輝熠,金絲細比髮,綿長黏膩,網眼分佈均勻,燦光映雪。張網頓生夢,收網薄如膚,美不勝收。
織網功成後,十六名蜘女垂落至地,錯覺她們似乎消瘦許多、神情疲憊,我小心翼翼靠近問:「妳們還好嗎?」話顯然問得傻,這番折騰,能好哪去。原先與我對話的領頭蜘女,朝峇太郎發出奇怪聲音,峇太郎趕忙抱來一隻陶甕,啟蓋、藥味腥臭,我以為蜘女們打算用藥治療,未料領頭蜘女再度招我,我蹲至她身邊,她伸挺僵直乾枯的十指,指甲突變尖銳漆黑,浸入臭藥甕,讓我瞬間聯想到噬頭女一雙爪子。
倏忽,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攻擊,吐絲裹綁我雙手雙腳,將十指刺進胸部穴道,我心緊揪,胸口彷彿醞釀巨大深潭,潭越加深,力量愈無窮。蜘女冷凝情緒不改:「吃掉千煞黑娜咒的人,可以繼承『蜘蛛天雪罟』力量,擁有力量、擁有天雪罟。」我親見自己皮膚居然開始蠶食鯨吞蜘女縛在我身的金絲,金絲觸膚處漸轉灰、變黑滲入。領頭蜘女瘋狂吐絲,身形益發蜷縮、痀瘻,我能預見蜘女吐盡絲時,死期將至,我大喊:「住手!」我奮力轉頭求助禽滑和峇太郎,他們似乎早預料這結局,靜默地看待一切,全然不理會我的嘶聲力竭,我吼罵:「該死的禽滑你還不來幫忙!」禽滑無動於衷。另十五隻蜘女接連喘息爬近,我心駭然:「不要!不要過來!」
「碰!」領頭蜘女絲盡精歇、倒地身亡,她瞳孔鬆大與我睜眼對望,我卻停不下自身的吸取,那股掌握巨大支配力的亢奮情慾感,若渴飲鴆毒、毒侵五臟六腑,美麗更美味,無法捐棄⋯⋯一隻⋯⋯一隻隻蜘女⋯⋯不,一名名弱稚少女奉獻她們生命,我比殺人鬼更可怖,五六分鐘內,吸取十六名少女生命,通體竟無比暢美、愉快。
最後一隻蜘女摔地,死了,滿地死屍。
我怔愣跪下,久久不能自己。
發生什麼了?
峇太郎比禽滑更早靠近攙扶我,我反手抓扣峇太郎脖子,怒罵:「為何不說!」因力過猛,峇太郎缺氧,臉色醬紫,禽滑扇柄倒轉,迅切我手腕,道:「住手。」我甚惱怒智慧巫女,怒瞪禽滑:「你也早知此事,剛剛協議?」禽滑深深吸氣,坦白:「是,我知你心中難過。蜘女織完天雪罟便死亡,乃其宿命,亦是牠們行事原則。」我咬牙罵:「放屁!世間沒有任何事物珍貴過生命。」即便答應符元亨救回符鳳銜,但心中存著想法:直覺噬頭女並非嗜殺,必定某些因素攻擊符鳳銜,倘若事出有因,無論怪物與否,我不會動殺心。
禽滑勸道:「某些品種蜘蛛交配後,母蜘蛛吃掉公蜘蛛做養分,以養育後代,而這些蜘女的宿命是為織出『蜘蛛天雪罟』,於此等待收網之人來,道理相同。」我想哭,十六具少女屍體明擺眼前,如果是蜘蛛模樣,我也不覺如何,但她們是人形,方才一人更與我對話,我能感受她們活時生氣⋯⋯懼怕自己飽嚐生命的喪失,竟覺鮮美。
峇太郎費盡力終於掙脫我手,喘說:「墨薔淳先生,您鉅子傳人,又能吃掉千煞黑娜咒,兩條件,才資格得天雪罟,不是誰來,可得,求。」難道墨薔家聞名天下,是用他人性命與血堆砌起的?峇太郎再解釋:「墨薔家,戰國流傳古血脈,天雪罟,戰國古兵器,天雪罟,您的,註定。」身染十六條少女性命的劊子手,註定擁有天雪罟?
峇太郎掀開那塊奇怪又骯髒的布幔,布幔後有大小不一竹簍,每貫簍子裡放置一顆與籃球大小相仿,乳白透淡黃的球體,很明顯是卵,蜘女所產、延續生命,直到卵孵為人,下一個收網者又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