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二)

樓辰軒回到了他的研究室，看著手上這個費時幾年的小藥丸， 愣愣地看了好久。這是他一直在研究的計畫，縮小腫瘤的藥物，但是這個藥物完全是在研發階段，連動物試驗階段都還太遠，就別說臨床試驗了，根本是一項雛形階段的研究，但是也許，也許再過個十年二十年可以真的讓這個藥上市，但是她姐姐怎麼可能等十年......

現在的藥一點都不穩定，副作用太大，怎麼樣都不適合現階段就拿來使用。現階段還是只能先治療疾病為主，但是除非聶筱粉自己改變心意，不然還有誰有辦法？

日子一天一天過，聶筱粉的狀態越來越不好，肚子大了起來，但是身體的其他地方卻反其道而行的漸漸削瘦，全部人都苦勸她趕快動刀，但是她只是堅定的說在逼迫她，她就馬上出國，把自己躲的遠遠的讓誰也找不到。

樓辰軒在也看不下去，拿著他手上的藥去找了她的姐姐

「你也來勸我打掉孩子開刀嗎，如果是的話你可以直接出去了。」

聶筱粉冷冷地開口，馬上就拒人於千里之外

樓辰軒看她的樣子，只是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安靜的說：

「還記得我在研究室做的那個計畫嗎，腫瘤縮小藥物治療」

聶筱粉馬上眼睛一亮，像是活過來一樣。

「但是這個藥有多少作用我們真的都還在試驗，也還沒成熟到可以臨床階段，副作用非常的大，在吃這個藥物吃下去然後作用的那些時候，會有幻覺，發燒，全身上下都會非常劇烈的疼痛，這還只是目階段我們發現的而已，它的毒性、活性我們都還在研究，也不確定人吃下去到底是利大於弊還是相反」

「但是真的可以縮小？」

「這就是我們研發這個藥品的目的，目前只是有一個先導藥物而已所以它有很多缺陷，我們還在優化，以提高藥性跟安全性」

「那讓我嘗試吧，你都拿著藥過來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身為一個醫生，我真的不建議做這種嘗試，這個藥太前期了，藥性根本不穩定，功效好不好真的不知道，而且吃了說不定會讓你有反效果，再加上這根本不合法，我不能以一個專業醫生的角度去讓病人做這種嘗試」

「但是如你之前所說，我現在一路撐到生產的時候，我也活不過，不是嗎？」

「妳如果現在願意，我馬上幫妳安排開刀，下午就馬上進開刀房，我馬上把腫瘤移除，你會安然無虞」

聶筱粉只是瞪著他，樓辰軒看到她還是不肯放棄，轉身就要離開。

「我求求你了，救救我跟肚裡的孩子。」

聶筱粉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那是一個母親為了孩子發出的深深絕望與呼救，樓辰軒詫異的轉了過去，他不曾聽過他姐姐有過現在的語氣。

「你要我怎麼求你我都可以，但是我真的沒辦法放棄我的女兒，我拜託你，就讓我嘗試了吧，如果我在用這項藥物不幸喪命了，不用擔心我會簽好聲明書與免責，讓你跟研究室都全身而退。」

「我擔心的不是我或是我研發的藥物的未來，我擔心的是妳呀，我的姐姐，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難嗎？」

聶筱粉的眼淚啪嚓一聲的落了下來，這又是一個樓辰軒沒看過的情景，害他不知所措的瞪大了雙眼

「我知道，所以我才求你幫助我」

聶筱粉雙手把肚子環住，整個人縮的很小一團，樓辰軒慢慢的走過去把她摟了起來，兩個人安靜的依偎在一起。

許久之後，樓辰軒默默的開口

「如果妳真的要走這條路，那你就只能照我的規矩來，從現在開始直接住進醫院裡，我每天照料妳，從三餐吃什麼到睡眠起居都要聽我的安排，妳不能有意見只能乖乖聽從我的指示；這個藥一天要吃兩次，每次吃的時候藥效發揮妳會痛不欲生，但是妳不用擔心我都會陪在妳的身邊。」

樓辰軒認真的看著她姐姐，她姐姐聽到樓辰軒願意幫助她，只感激的直點頭

「我們先吃一個月看看，如果這個藥真的有辦法讓妳的腫瘤減小，只要減少了20%......那就有機會可以等，那也許到生產的時候妳的身體不會被腫瘤給吞噬的這麼多，到時候一生完馬上開刀把腫瘤拿掉，所以你這段期間必須把自己好好的養壯，這樣才有機會母女均安」

從那天開始，聶筱粉就住進了醫院，開始接受實驗用藥的治療，樓辰軒也沒在回家過，每天都是在研究室跟醫院裡兩頭跑。

下午一點了，又是該吃藥的時間，樓辰軒真是千百個不願意，還是牙一咬的拿著藥走到了病房，他站在病房外從窗戶看進去她的姐姐，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個月的聶筱粉，看起來越發削瘦，一點都沒有懷孕女性會散發出來的母性光輝，臉頰凹陷，但是肚子卻是反其道而行的越來越大，也不知道是肚子真的大於常人還是因為聶筱粉實在太消瘦了所以顯得整個人好像只有那顆肚子，但是不能否認的小孩子在母體內生長的非常好，好像肚子裡小孩在告訴這個世界，她要出生她要活著，不要忽略她！從還是胎兒就有其母風範，真是不可思議。

樓辰軒打開門，聶筱粉正在處理公事，樓辰軒也是佩服這個姐姐，都待在醫院裡了她還是可以找到空檔繼續運籌帷幄這些事業

「時間到了，我在問妳一次......妳確定還要繼續嗎？」

聶筱粉輕輕地笑了出來

「我都已經吃了一個月了吧，你怎麼還會在問這個問題呢」

樓辰軒眼神黯淡，安靜的把藥拿了過去，聶筱粉只是笑笑的看著他，眼神很溫柔，輕拍他的手安撫著樓辰軒，好像要吃藥的其實是她的弟弟，她吞藥的樣子像是吃了什麼饕餮靈丹，而等等藥效發作的副作用的痛苦跟她無關一樣。

樓辰軒默默的坐在椅子上盯著病房內的儀器數值，拿起筆記開始紀錄病情，每到了吃藥治療的時候，樓辰軒都不允許任何護士、家人來到病房，病房鎖死，生人勿近，連窗簾都遮的嚴嚴實實的，是一丁點消息都不能得知，大家也只知道聶筱粉在接受實驗藥物治療，但是真實情況是什麼都不知道。

「啊.......啊......啊.......」

聶筱粉的淒厲尖叫聲響起，然後開始喘氣，開始亂抓身上接著的管子要扯下來，樓辰軒馬上走過去把她的手跟腳綁在了病床上面，樓辰軒臉色陰沉，他從來沒有這麼恨自己醫生的身份，現在的他好像一個劊子手，每天都來行刑，逼迫自己的孕婦姐姐吃下一個未臨床的藥，然後副作用讓她痛不欲生，身體像火在燒一樣，四肢脹痛，像千隻螞蟻不斷的啃食，然後樓辰軒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他能做的就是在旁邊見證她的痛苦。

對樓辰軒來說，他巴不得吃這個藥的是自己，他真的很想把這個藥一把火給燒了，最好把自己也一起燒死算了，他就不用每天看到姐姐被病魔吞噬，然後束手無策。

尖叫聲持續進行，聶筱粉痛到開始抽蓄，手雖然被綁起來但是整個身體還是掙扎的太大力，連點滴都被扯了下來，針頭劃傷了筱粉的手，當場血流不止，衛理陽就是這個時候闖進來的，聶筱粉的老公。

「這？就是你所謂的治療？」

衛理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小舅子，好像第一天認識他一樣，他把他的老婆像瘋子一樣的綁了起來，然後她老婆不斷尖叫，看到了第一眼還以為樓辰軒像在60年代電療精神病患一樣。

「你怎麼進來的，我不是說治療期間不准進來嗎？」

樓辰軒氣惱的看著他，一邊幫聶筱粉止血，一邊看著這些監測儀器數據

「我今天要不是闖了進來，我根本不會知道原來你就是這樣子在虐待我老婆，你給我住手」

衛理陽一邊憤恨地說道一邊就要過去把聶筱粉抱起來。

樓辰軒死死的瞪著他，語氣冰冷，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 給 我 滾 出 去 。」

經過了衛理陽的鬧場，主屋裡的每一個人都趕來了醫院，聶筱粉已經從藥效發作的那種痛苦醒了過來，躺在病床上默默無語。

「這是怎麼一回事？」

爸爸發話了，伊芙的丈夫---克斯，他也是一名外科醫師，同時也是一名虔誠的教徒，他一邊翻著樓辰軒的醫療紀錄，一邊看著這些插在自己女兒身上的管子與機器，一邊瞪著樓辰軒。

「這一個月的數據看下來，藥的確有起作用，腫瘤不但沒有繼續惡化，甚至真的開始縮小」

樓辰軒面無表情的回答

「你這個藥當初本來就沒有通過任何實測，你們要這樣惡搞，我就已經不同意了，你居然還隱瞞了藥的副作用？」

「是我要他不對你們任何一個人說的」

聶筱粉靜靜的開口

「也是我不准你們過來的，吃這個藥基本上也是我強迫他給我吃的。」

聶筱粉抬頭看著他們每一個人，她的意識是清醒過來了，但是雙手還在因為剛剛經過的劇痛而微微顫抖著，雖說語氣冷靜，但是無一人不注意那雙顫個不停的手以及上面因為長時間靜脈注射造成的一個一個小洞，都浮腫起來了。

聶筱粉以行動來證明她真的為了保護孩子視死如歸，那樣的意志真的讓人不得不佩服，但是也讓人承受不了。

「樓辰軒你真的是王八蛋，你為什麼可以讓她受這種苦，她可是你姐姐呀」

衛理陽忍不住了，躺在那裡的可是他的老婆懷著女兒。

「你說我怎麼會讓她受這種苦？」

「你說，我怎麼會像個毫無人性的施虐著一樣看著我姐每天承受兩次的痛不欲生的折磨，然後我還不為所動？」

「衛理陽，你搞清楚，當初我早就跟你說們所有人說過，把孩子拿掉馬上開刀，作為醫生我連手術同意書都簽好了，你們有任何一個人讓聶筱粉簽下她的名字嗎？」

樓辰軒說到激動處，手伸進了口袋，把那張開刀同意書摔在了衛理陽的面前，上面大大的樓辰軒三個字龍飛鳳舞。

「如果不用這個藥去試試，聶筱粉真的會死於生產，你真的一點意識都沒有嗎？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無非就是把這些藥全部都扔掉，然後將她送上了手術台上把孩子引產然後切除腫瘤，但是身為他老公的你有辦法把她弄上去嗎？」

「你如果聽不懂沒有關係，我今天再說一次，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開刀摘除，我手術同意書就留在這裡了，只要病人簽上了名子，我馬上進行」

樓辰軒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