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辰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望著天花板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
鼻間嗅到濃厚消毒水味,左手背上點滴打得血管脹痛,耳邊還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環視四周,單人病房,窗外漆黑,一旁還站著兩個男人。
一個是張哲誠的秘書李文森,另一個素未謀面,明星長相精緻俊帥,模特兒比例高挺勻稱,身上還穿著大樓管理員制服。
「你醒了?剛好你爸的秘書來了。」豪軒拇指側點,比著李文森。
我沒瞎。
白宇辰冷眼盯著豪軒數秒,一句話也沒說,轉過身背對這兩個男人,直接無視。
幹,這張臉看了就不爽。
豪軒一臉尷尬,覺得自己似乎救了一隻白眼狼,翻臉不認人就算了,還給他難堪。
「宇辰,如果不是他好心將你送到醫院,你都不知道會怎麼樣,你知道嗎?」李文森看不下去,試圖糾正白宇辰的心態。
多管閒事。
「我死不死究竟干你屁事?不認主的狗亂吠,是不想幹了?還是你活膩了?」
白宇辰的語氣冷得沒有絲毫起伏,用詞低俗不堪,狠話說得決絕,兩個成年人傻站著,硬是接不了半句話。
看著他生人勿近的背影,豪軒感到一陣不痛快。
李文森終究還是沒忍住,臉色鐵青扭頭踩著憤怒的皮鞋聲,快步漸遠。
豪軒看向房門,又轉回來看病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兩難。
安靜了好一陣子,白宇辰遺傳自母親悅耳的嗓音打破沉默。
「現在幾點了?」依舊冷言,但語調似乎有回溫的跡象。
豪軒拿出手機輕觸屏幕。
「2點15。」
「我睡了多久?」
「嗯…大概6、7個小時吧!」此刻他就像一名小秘書,問什麼答什麼。
「我沒事,你可以走了。」
白宇辰毫無預警的逐客令,瞬間點燃豪軒怒火,濃密的眉毛緊緊促起。
「就這樣?我救了你,你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豪軒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待在醫院這麼久純粹因為白宇辰還是學生,家長還沒到場他不放心而已,沒想到反過來還被人趕,他不是白眼狼是什麼?
接著,白宇辰翻過來與豪軒面對面,眼裡的冰冷,話裡的尖銳,全讓豪軒想一巴掌搧死自己多餘的好心。
「你是乞丐嗎?這樣要錢?」
這種樣貌、身材,非親非故,連面都沒見過,居然在醫院裡等6、7個小時,不是為了錢還能是什麼?
「你哪隻耳朵聽見我跟你要錢啊?」豪軒氣得放大音量,雙手插在胸前,擺著準備吵架的戰鬥姿勢。
白宇辰闔眼兩秒,同時勾起一抹冷笑。
不然死賴著不走是想要什麼?謝謝?裝得跟真的一樣。
「不論你要什麼,我都不會給,請你快滾。」歛起笑容,瞬間寒氣逼人,漂亮的眼眸直瞪著豪軒。
「你……好!」豪軒氣炸了,但他知道怎麼解釋白宇辰肯定不信,於是他也惡狠狠回瞪了白宇辰一眼,轉身甩門離開。
碰!
床邊的兩人相繼憤而離去,白宇辰也樂得清淨,蒙頭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白宇辰住院後,接連幾天不是陰就是雨,太陽一直沒有出來露過臉。
手機響過幾次,他沒有接,一個人的病房,氛圍不免有些淒涼。
他時常望向窗外,想起小時候生病,母親照顧自己的光景,情緒似乎被天氣所感染,整個人陰鬱不散。
兩天後,白宇辰穿上洗好的制服,提著書包和商店買的盥洗用具順利出院,同時也被醫生叮囑要按時吃藥,定期回醫院看診。
白宇辰坐上醫院門口的計程車,望著呼嘯而過的窗景,車上正撥放電台廣播。
「接下來這首六角菱鏡。」
從黑夜長出的眼睛
看不清有關陰暗的害怕恐懼
分不清身影的差異
管他是誰顛倒黑白的痕跡
用指尖代替眼睛尋找你
再大的差異都模糊不清
情感依賴無處投遞
管他是誰弄假成真的把戲
突然間透著微光六角菱鏡
出現在漫長黑夜裡
努力抱緊彼此身體
我們說好永不分離
請讓我們一起保留著一絲慰藉帶我離開這裡
透著微光六角菱鏡
倒映出我倒影出你
折射出的樣子扭曲
剩下了對角線距離
只剩下我自己握住這份蒼白無力卻拋棄了你
也許是生病使人脆弱,也可能抑鬱已久情緒潰堤,聽著這首歌,他的心緒有如疾風暴雨。
白宇辰眼眶濕潤,仰著頭不讓淚掉下來,雙手緊抓著制服褲。
人,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妳又曾為了什麼而活?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對不對?爸毀了妳一輩子,那我呢?究竟算什麼?
淚水滑落,即使仰著也阻止不了它從眼角流下。
旋律、歌詞在腦海裡轉個不停。
他不想失控,不願承認自己拼命建築起來的堅強,居然被一首歌輕而易舉的擊垮。
白宇辰抹了把臉,擦去所有痕跡,剛好歌也播到最後一句。
管他是誰義無反顧的決定
是,妳解脫了,從這個骯髒污穢的世界中…
「一百三。」司機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世界,這時他才發現車已停在家門口。
「不用找。」白宇辰給了兩百塊,一把抓過書包和袋子下車。
車已經開走不見蹤影他還站在原地,抬頭眺望漫天烏雲,拋不掉沉重,跳不開黑暗。
目光逐漸失焦空洞,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是時候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他的手腕,猛力向後拉,扯得他必須跟著跑起來才不至於摔倒。
淺藍色的圓領上衣,高大晃動的背影跑在白宇辰前頭,拖著他一直跑。
跑了一陣子白宇辰還是沒搞清楚眼前這人到底想幹嘛,便用力甩開那隻大手,停下腳步。
「你幹嘛?」白宇辰操著煩躁的口吻怒視藍色背影。
轉過身,豪軒一副冤親債主的模樣,一步步走近白宇辰。
「你還欠我一句話。」
病得不輕。
「我沒求你也沒欠你。」白宇辰冰冷的雙眼坦然直視。
「欠沒欠你說了不算。」豪軒勾起一記迷倒眾生的單邊壞笑。
懶得理你。
白宇辰轉身要走,豪軒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不肯放行。
聽不懂人話是吧!
這時白宇辰突然迴身,直接一拳向上扣在豪軒臉上,撲身一陣猛打,出拳力道十足。
豪軒倒在地上雙臂護著頭,疼痛感越發劇烈。
「喂!你打我幹嘛?」
白宇辰不接話也沒有絲毫打算停手的意思,無計可施之下豪軒轉守為攻。
大手扯住白宇辰衣領,將他往旁邊一甩,矮小的白宇辰反過來被豪軒壓制爆打。
但白宇辰也不是省油的燈,趁著對方揮拳的縫隙右手鎖住豪軒咽喉,五指深陷緊扣著不放,短短數秒豪軒便難以呼吸,握著白宇辰的手腕痛得無招架之力。
「放……」
豪軒話還沒說完就被狠狠打了一記左鉤拳,白宇辰也順勢抽回右手,弓起右臂將他頂開。
壓迫消失的瞬間,豪軒忍不住咳了幾聲。
白宇辰正要起身又被拉住後衣領,直接向後倒。
幹,他媽有完沒完?!
這時豪軒還沒意識到,自己惹惱了白宇辰,再次壓住他開打。
奇怪的是,這次白宇辰不進攻也不防守,就躺在地上讓他打個夠,嘴角都已見血還邪魅的笑著,似乎感覺不到痛。
豪軒受到白宇辰的干擾,心緒也跟著忐忑起來,下意識一直攻擊白宇辰的臉,企圖讓他停止詭異的笑容。
但豪軒沒料到他的拳頭會被攔截,白宇辰一把握住拳頭向頭頂上拉,豪軒的身體也跟著被迫下拽。
此時,白宇辰右手反握著從褲子口袋摸出來的摺疊小刀,攀上豪軒後頸,鋒利的刀尖刺進皮膚,鮮血向下流淌,滴落在純白制服上。
「再動,後果自負。」緩慢又冰冷的聲音響起。
豪軒以匍匐姿勢定格,近距離與白宇辰四目相對,兩雙風格迥異卻無限迷人的眼,此刻不僅瀰漫硝煙味,還有一絲說不清的曖昧。
白宇辰忽然冷笑起來。
正當豪軒誤以為是在嘲笑他時,白宇辰又接著說出驚為天人的自白。
「我想死很久了,你說,究竟是誰欠了誰的?」話尾白宇辰扇動長睫,再度睜開已然換上仇恨嗜血的眼神,活像個精神異常的殺人犯。
豪軒被這眼神嚇得心跳加速,眼眸晃動。
這時,他才驚覺,自己招惹上的不是黃毛小鬼,是一尊嗜血魔鬼。
「我…我知道了,是我的錯…你……先把刀拿開。」豪軒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知道怕了?敢惹我就把你拖進地獄。
「我放了你?那誰放過我?」白宇辰挑眉。
「我…我保證再也不煩你……不然…不然做你的小弟也可以,放過我吧!」
豪軒雙眼緊閉皺著整張臉,彷彿置身懸涯邊上,後退是天堂,前進是地獄,生死一線間。
白宇辰看著他懦弱怕死的模樣,翻了一記超級大白眼。
早死晚死,都是死,那.....殺人與被殺,你選哪個?
白宇辰將豪軒的拳頭拉回胸前,將小刀塞進他手裡握住,刀尖對準自己的頸動脈。
豪軒不明所以的張開眼,腦袋也同時一併當機。
「死人是不需要小弟的,這是你欠我的。」白宇辰語氣極其平靜,緩緩闔上眼,一臉安詳赴死。
畫面再次定格,無聲數秒後豪軒從驚嚇中回神。
「你瘋了!」豪軒大喊的同時甩開手裡的刀,慌張爬起身來落荒而逃,倉皇失措中還差點跌倒。
白宇辰撐著上半身,將汗濕的瀏海向後梳,高大又搞笑的背影盡收眼底,勾著嘴角直搖頭。
弱雞,殺人也怕,被殺也怕,上戰場絕對死第一。
白宇辰低下頭,用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跡,沒忍住地吃痛一聲。
「他媽的。」
靠,嘴破了。
眼角餘光,白襯衫上顯目的鮮紅色讓人難以忽視,白宇辰這才想起,應該懸掛在血漬旁的物品不見了。
項鍊…媽的項鍊!
伸手摸摸脖子,左右張望四周的柏油路,都沒有。
白宇辰爬起身來,將書包和袋子全翻出來找,還是沒有。
這時白宇辰開始越找越著急,跑向剛剛下車的地點,沿路低著頭搜尋。
一路找回來時,側頭他又見到前幾天發現的黑洞,與鬥毆地點只有幾步路的距離。
不會吧……
白宇辰揣著不安皺起眉頭,把附近的地板又仔細摸個遍,只找到剛剛被扔掉的折疊刀。
再次凝視黑洞,白宇辰在心裡反覆掙扎無數次,真的不想進去,但項鍊對他來說太過重要,無論如何都不能弄丟它。
不管了!
白宇辰彎腰,從散落一地的物品中撿起手機,打開內建手電筒。
左手握著手機,右手抓著小刀,轉轉脖子,深呼吸幾口氣,這才緩步走進黑洞裡。
HID的燈光照耀在黑洞內,前方還是一片漆黑,光線照不到底,但腳下的水泥地倒是清晰可見。
白宇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擔心震動太大可能會坍塌,也怕看走眼錯漏了哪裡,加上不祥的預感一直壟罩在心頭,猶如背著千斤重。
好不容易走了6、7步,他看見前方綠色光點正在閃爍,他依然保持謹慎緩行。
目標越來越近,輪廓越變清晰,白宇辰也更加確信那道綠光來自於他的項鍊。
至於為什麼會掉在那麼遠的深處,還有為什麼會發光,他還搞不清楚。
終於走到項鍊前,他將折疊刀收回口袋,緩緩蹲下身把項鍊撿起來。
閃爍突然停止,突然射出極其刺眼的綠光,白宇辰立刻側頭抬起另一隻手臂遮擋。
幹,什麼鬼?
看不到光源,白宇辰卻清晰看見四周牆上的綠光中蔓延出金色花紋。
下一秒,腳下出現碎裂的聲音。
真塌了?
瞬間,雙腳失去任何著力點,白宇辰以高速直線向下墜。
啊~~~~~~
就像自由落體一樣,空氣壓力過於猛烈,造成他的吶喊全梗在喉嚨裡,叫不出聲音。
碰!
在他落地的同時,後腦撞擊地面,失去所有意識。
【未完待續】
作者有話說:
對,第二次,他又昏倒了。
各位客官都別急著翻白眼,天不從人願,人之常情。
如果可以,白宇辰比你們更想把作者拖出來打,這才第二章啊!每一章都讓它變成死魚,他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