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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劇筆記│怪物(괴물)(三)：聊聊劇情裡的謎團和怪物們

懸疑題材的劇情總以各種令人緊繃的氣氛和衝突為包裝，加上有限的訊息揭露讓人霧裡看花，必須跟著主角一步步撥開迷霧才能得知所有真相。這種真相大白的痛快感一直是其他劇種無法比擬。但是這類題材有個致命點：解答必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才能說服觀眾接受。

幸好《怪物》埋線最後都收得合理，我想堅持看到最後的觀眾應該同意這是部虎頭神尾的好劇。對，必須堅持到最後。若有觀眾沒能堅持下去，大多是受不了前段太多篇幅消磨在東植的故佈疑陣，而株元又莫名執著到極不討喜的程度。呂珍九曾和編導討論株元是否真要執著到這種程度，編導認為株元越是執著，株元後段受到挫折後的轉變才會有說服力。這部分的缺點必須到第六七集揭曉兇手、株元開始放棄他的道德感後才能解決，只看前幾集on檔的觀眾的確很容易直接棄劇。

幸好我是看friDay影音，不會在等待中消磨耐性，一次看完才有機會驚嘆編導心思之縝密。事件時間軸我已在影劇筆記│怪物(괴물)(一)：這是一起犯罪時間長達二十年的連續殺人事件！順過一遍，只是劇情篇幅有限，不得不留下一些謎團讓觀眾自行想像，我也針對這些疑問特別提出自己的解讀。

我最大的困惑還是在於東植知道兇手是誰後為何還要故佈疑陣。這對他有什麼好處？明明看起來像是精密算計，卻又帶著衝動暴走的味道。關於這一系列的問題在此提出我的看法：

二十年前東植因為喝個爛醉，凌晨回家沒發現有妍的手指、也沒注意有無可疑人士徘徊， 導致他被當作嫌疑犯，在拘留審問時被打得半死。他能在短時間內想到重現二十年前的案件，代表他從來沒有放下過這件事。東植會在超市平床上排列敏貞手指，既告訴兇手鎮墨「我知道你做了什麼」，也挑戰執法機關「二十年前你們抓不到的，二十年後你們抓得到嗎？」如此一來，姜敏貞失蹤案成為大眾焦點後可以一併翻出舊案，讓有妍和其他失蹤者的行蹤再度得到關注。

深周山既是才怡母親最後的行蹤地點，沒有監視攝影機的那裡也是藏手機的好地點，不，就算被拍到也無所謂，東植深知警方拿他沒辦法。他在鎮墨家拿走兩支手機，一支是敏貞的，另一支不知受害者是誰。東植把手機埋在深周山山上，只要警方大幅搜山就會發現。沒發現也沒關係，反正東植會伺機讓它曝光，藉此觀察鎮墨的動向。

東植知道株元盯著他(其實真正的跟蹤狂是株元吧)，他故意做各種可疑的動作引株元上鉤，藉此探察株元的查案進展。他已經放棄自己了，以身做餌喚醒眾人對二十年前案件的記憶。在文州開發案正風風火火的時刻、新舊事件發展又如此雷同，敏貞案子的任何線索都可能是當年有妍案子的線索。

除了引株元上勾，讓株元緊咬不放持續追兇，在媒體亮相這點我認為是衝動之下嘲弄警察體系與自暴自棄的行為。為了成為怪物，東植早就拋棄自己的人生，不惜重現過去自己被抓的情境並在媒體前曝光，弄得人盡皆知。不由得說當申河均把銬上手銬的雙手上舉壓低帽沿，刻意曝光讓鎂光燈盡情拍攝的那幕太好看了。近鏡拍的是申河均的面無表情、遠鏡拍的是申河均穿著警服讓毯子滑下的姿態，那身姿竟有點妖嬈感。明明是怪物，怎麼這麼迷人呢……

咳，趕快拉回來。

沒有人比東植還清楚無法對沒有屍體的殺人案定罪和一罪不二罰的司法原則，找不到充足的證據，至少也要有犯人自白。也因為身為司法體制的受害者（不管是受害者家屬或是被刑求的受害者），東植根本不信任負責搜證的警察機關和司法審判，他想挑釁真兇、嘲弄警察、愚弄媒體，喚起大家對有妍案件的重視、想從緊咬不放的柱元身上得到更多讓真兇定罪的證據。

東植想親手抓到等了足足二十年的怪物，他順著突發狀況、依憑衝動和過去經驗伺機而動。他的行為看似冷靜，驅動他的卻是怒火，讓他不惜飛蛾撲火、故佈疑陣。

這部分劇情和劇本書都沒有著墨，因此我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最直覺的理由是編劇為了連結長達二十年的連續殺人案而設計出受害者的雙腳包塑膠袋、展示斷指的犯罪模式(Crime Pattern)。有些犯罪者會因為外在因素改變犯罪模式，比如說殺人方法更熟練了、案件受到大眾注目、心理或生理條件改變等等。鎮墨在二十年都能維持他的犯罪模式：勒斃、斷指、光腳包塑膠袋等，代表他在這二十年來活得很安穩。

說到為何把高跟鞋擦得乾乾淨淨、又包上塑膠袋，我猜可能是鎮墨把妻子美惠的形象投射到被害者身上，不希望她離開身邊才做出象徵「限制行動」的行為吧。而鎮墨切斷被害者塗有指甲油的指節，是出於對前妻的憤恨。鎮墨的人物小傳裡有提到，妻子美惠總是用塗有指甲油的手指指著他罵沒出息，還說過「李家的人還不是把你當奴隸，對你指指點點(손가락질，손가락是手指的意思)」，這些話不斷刺激鎮墨的自尊心。鎮墨殺害那些讓他想起美惠的女人，他認為只要切斷指節就不會再被指著罵了。說到這個，一名受害者就有十個指頭被切斷，這二十年來不斷犯案的鎮墨把那些指頭藏到哪裡去了？他不會把指頭收集起來了吧…（抖）

除此之外，每個受害女性都被鎮墨切斷指節棄屍，鎮墨可以藏起有妍的全屍讓她從此成為失蹤人口，為什麼要展示有妍的斷指，並且選擇藏屍李家而不是擇處埋屍呢？不知道是出於自己欣賞還是其他意圖，鎮墨會把斷指按序整齊排列。這一幕在姜敏貞案裡很明顯，我猜對塗有指甲油的女人手指有執念的鎮墨的犯罪模式是收集斷指，並把不需要的屍體擇處丟棄。

鎮墨目睹了10月14日晚上的公路事故，帶走有妍的屍體，把正濟掉下的吉他撥片放在方珠善屍體旁想嫁禍正濟，這是第一步。鎮墨知道有四個人跟李有妍的失蹤有關係，他利用這一點，也許是基於看好戲的心態，刻意把有妍的斷指用一種戲劇化的方式出現。光想像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平常被這些大人們呼來喚去的鎮墨就有種凌駕在他們之上的優越感。換句話說，鎮墨想讓這些大人們知道「我知道你們做了什麼」(東植猜到鎮墨的思路如法炮製，果然成為怪物了)。至於有妍的屍體為何最後還是還回去了，雖然有可能是泡菜醬缸下面的空間要騰出來放新的被害者，但我更希望鎮墨是基於感謝李家恩情才如此安排。

這一題是我不滿意劇情給出的答案，才特別提出來的。
智勳把警察被捕的訊息告訴記者，讓記者守在警局後門。重案組成員為此受到上級壓力，想找出通風報信的人，當時智花應該已經知道是弟弟智勳做的，才會叫大家集中精神在案件上，不要再管內賊是誰了。後來得知告密者是誰的東植一大早把智勳找來問話，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智勳說：因為我知道兇手不是你。

噢，我有點無法被說服。
首先是智勳沒想過向記者通風報信會害他敬愛的東植哥曝光嗎？當東植的身影出現在媒體上，代表東植即將被肉搜，成為阻礙文州開發的眾矢之的。再者，就算智勳看到正濟陪敏貞回家，也不代表正濟是最後見到敏貞的人。因為鎮墨明明跟智勳說過敏貞已經睡死了，像屍體一樣。以智勳當時擁有的情報來說，他應該充份認知鎮墨才是最後見到敏貞的人。

智勳喜歡敏貞，的確有可能到纏擾(Stalking)和過度執著的程度。劇情裡面給的線索是他對敏貞的個性、喜好、作息、出沒場所都有所掌握，再加上他跟蹤敏貞以及不管鎮墨說敏貞已休息依舊傳好幾封簡訊打擾。而敏貞傳簡訊要人陪走回家的對象是正濟，這代表敏貞跟智勳雖然年齡相近，卻不是可以拜託他送回家的那種親近關係。我只能認為智勳是出於嫉妒心，不顧後果地想讓正濟得到任何教訓，讓他無暇顧及對東植造成的傷害。

知道事件始末後再重看一次，我對於東植駕著警車到土地開發活動現場阻止鎮墨一事感到不解。他跩著鎮墨的領子咆哮：「你在做什麼？我問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第一次看劇時以為是東植在保護鎮墨不被都海媛、李滄進利用，重刷時更不懂他為何要阻止鎮墨。他明明知道鎮墨是兇手，鎮墨以受害者父親之姿在活動上發言表示支持開發，會對東植想抓到鎮墨一事形成什麼阻礙？

因為他不喜歡都海媛？
他不希望文州土地開發?
他就是不想見到鎮墨打著敏貞之名在大庭廣眾下發聲?

讀完東植的人物小傳後我才明白，這是因為文州再開發案讓很多人想快點終結事件，受害者家屬姜鎮墨發言表示支持開發可以降低敏貞案件的關注度，東植搞這麼多事就是想讓姜鎮墨感到壓力，豈能讓鎮墨的一番發言轉移焦點，這就是他為什麼憤怒的原因了。

這個不是謎啦，只是很想吐嘈。
東植都曾經刻意離株元、都議員、鎮墨的臉極近，說一些符合瘋子會說的狠話。通常被角色直視的觀眾會有不適和緊迫的感覺，因此大量臉部特寫的表現手法在驚悚電影裡比較常見。我想這是導演的拍攝風格，這部劇用了大量臉部特寫，為了同時抓拍兩個人的表情變化，就讓瘋子東植常常靠近別人的臉說話。

連續劇一天一集就算了，一次追劇追太多集就會產生「李東植幹嘛每次都靠那麼近」的不適感。但我也可以理解導演不想放棄申河均表情細節，包括充血的眼睛、似哭似笑的詭異表情、顫抖的皺紋等等，都顯現出申河均令人驚嘆的演技。只是偶爾有點出戲，想說疫情期間，社交距離還是該維持一下嘛！

另一個更想吐嘈的就是株元的順風耳和記憶力了。
明明是在資料庫外、地下室外、隔著人群，株元就是可以聽到東植講什麼，而且還能一字不漏地全部背出來。就算株元真的連在吵雜環境都能聽到東植在正濟媽媽耳邊說什麼威脅的話好了，他還能全部背出來……只能說是為了推動劇情不得不的安排嗎？還是株元對東植的執念讓他聽得見所有的話，如果是，那簡直是跟蹤狂等級的執著了吧！

一直想推動文州開發的都海媛、李滄進，以及被過去綁住不得不參與的韓基煥次長，對揮之不去的連續殺人案恨之入骨，巴不得快點讓案件從大眾眼裡消失才能開發賺大錢。他們為此做了哪些努力，我按時序整理如下：

2000年方珠善、李有妍案
出現嫌疑犯李東植→嚴刑逼供→朴正濟做了不在場證明→失敗
時任文州警署署長韓基煥迅速宣佈案件終結

2020年李錦華、姜敏貞案
次長調親信權赫當案件檢查官，隱藏李錦華屍體身份
放話抹黑姜敏貞是酒家女
柱元開記者會宣稱這是一場長達二十年的連續殺人案→次長立刻開記者會否認
讓姜鎮墨以受害者父親身份上台說話請市民安心→李東植砸場→失敗
密報行車紀錄器，想把智勳捏成犯人→朴正濟進警局接受調查→失敗
(共犯們各有算計：次長把調查權留在文州，李滄進和都海媛則想把案件往外推)
李滄進幫助姜鎮墨自殺→韓株元舉報拍到劉才怡的影片→事件繼續
李滄進殺害南想培→晚陽人聯手追查、東植和柱元離間共犯三人組

姜鎮墨是殺人的怪物，李東植和韓柱元是為了抓到兇手不惜犧牲自己的怪物。韓基煥為了名、都海媛為了權、李滄進為了錢。這三個人各自代表警政商的共犯結構，合作始於利益一致，因彼此猜忌而瓦解。韓基煥酒駕肇逃想息事寧人，都海媛和李滄進是幫兇，甚至為了掩蓋真實不惜收買警察、殺人。然而利用都海媛的弱點，在二十年來取財得利的鄭哲文署長和曹吉久警查，就算只知道片面真相，在利益當前選擇成為共犯。他們也都是怪物。

正濟的軟弱逃避導致失憶，造就了悲劇。
智花為了保護弟弟寧願兇手就是好友正濟。
智勳因嫉妒正濟，向記者通報消息。
南想培為了破案曾經對東植刑求。

怪物是我、是你，還是我們呢？
「怪物」有可能是像姜鎮墨那種反社會人格障礙的人，也可能是我們身邊一起吃飯、聊天的普通人。《怪物》並不是那種惡有惡報的爽劇，它反而警惕我們，做錯事只想用更多的謊言、用傷害更多人的方式來遮掩，又或是源於小小的利己之心，對他人的漠不關心，一念之差，誰都有機會成為怪物。。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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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金秀珍著作《怪物3：編劇的祕密筆記：金秀珍劇本集(괴물 3 : 시크릿 작가노트 : 김수진 대본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