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在出社會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有了特休假期以及精神上的餘裕,加上前往日本旅遊的風氣漸盛,因此在兄長的邀約下,遂規劃了五天母子三人的京都之行。
三人之中,我與兄長都有出國經驗,母親則在我年幼時曾赴中國旅遊,但三十多年來沒有再搭乘飛機過。即使母親不喜乘坐飛機,常說飛機沒有腳踏實地感覺危險,以及突如其來的亂流常令人惴惴不安,但在日本這個國家的強力吸引下,仍欣然與我們同行。
日本,對我們家或是許多台灣人來說,都經由如電視、電影、漫畫、動畫等各種媒體的薰陶,而變得相當親切與熟悉。即便從來不曾踏上日本的土地,許多地名與景點仍然可以朗朗上口。那是一片由想像與期待所構築而成的土地,裡面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魔幻場景與物品,能滿足每個人所有稀奇古怪的願望。
我們計畫由桃園機場出發,抵達日本的關西機場,再搭乘JR鐵路的HARUKA列車,由機場直達京都車站。下飛機進入機場後,立刻便感受到不同國度間的差異了。不論是指標上的日文字,還是身邊人們的外貌、口中低聲吐出的語言,甚至是飄盪在空氣中隱而未顯的氛圍,都在在指出這裡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國度。但要一直到通過海關領取行李後,才有了真正踏進日本的真實感。
距離上一次出國已經好幾年了,不過這種「國內」與「國外」之間氛圍的轉變,自從第一次出國後就深植在我的心中。那是國外旅行最有魅力的時刻之一,除了體驗那微妙的落差外,或許這個時刻還包含了許多的情緒,例如對未來幾天的期待與興奮,暫時拋開既有身分的輕鬆與灑脫等等。在這一刻,彷彿按下一個開關,宣告一段美妙無比的假期已經正式展開。
一抵達飯店,放下行李後就趕緊出門,以趕在太陽下山前拜訪第一個景點清水寺。沿著兩旁皆是傳統日式建築的三年坂而上,盡頭便是清水寺的大門仁王門。沿路的建築皆以木頭的原色為主,就連人們身上的衣著也都是黑色或是咖啡色等低調的色系,幽微而又明顯地傳達出尋求團體和諧的民族性;但在某些地方又會與四周格格不入,如仁王門鮮明的亮橘色、鮮紅的鳥居、金閣寺的金碧輝煌,或是京都塔如利劍一般地劃破天際,如此鮮明的印象彷彿為了強調這些地方的存在而刻意壓抑了他處的性格似的。
接下來幾日,接連造訪了京都的幾個著名景點,嵐山、金閣寺、銀閣寺、二條城、伏見稻荷神社等,川流不息的觀光客為主體的畫面不變,僅將背景做了更換,換成山頭漸紅的楓樹、金光閃閃的屋宇、巨石砌成的石牆以及連綿不絕的鳥居。旅途中,相較於以觀光景點的面貌呈現出來的日本,我更喜歡那些以自然、人、巷弄的面貌所呈現的那部分日本。在前往景點的途中、回飯店的路上、用完餐的閒逛中,看見那些隱藏在摩肩擦踵的人潮與光鮮亮麗的霓虹燈管背後,那井然有序而顯得過分拘謹的真實內涵。
在參觀完銀閣寺後,順道走訪著名的哲學之道。可能時間已接近傍晚,天色漸暗,一路上人潮稀稀落落,行至中段時,更只剩下我們三人漫步於其上。此時夕陽柔和的光線穿過已然轉紅的楓樹枝椏,篩落的光點灑在腳邊。除了彼此的腳步聲之外,只聽得見路旁小溝流水的輕微聲響,以及偶然一陣的烏鴉啼叫,一切靜謐而祥和。走至哲學之道的盡頭,是一道緩緩而下的斜坡。此時夕陽已西下,天邊仍殘留著金黃的餘暉,從斜坡上可以望見錯落的屋頂、電線杆上四面延伸的電線、幾位緩緩走著的人們,還有遠方山的稜線。
整個日本之行可以濃縮為哲學之道尾端的那幕短暫場景,好像這才符合心目中的日本印象似的,那種婉約而內斂的氣質,平凡中所附有的禪意,其他景點彷彿太淺的景深一般已逐漸模糊。我慶幸當時有拿出手機拍下了這一幕,每次點開照片時,我便彷彿再次感受到當時的靜謐、十一月時乾冷的空氣、殘留在屋瓦與窗櫺上的夕陽餘暉,以及那鮮明的日本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