稜鏡之心:收藏籌碼的人|6故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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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故事會

後來,有好些日子的晚餐,都有添加菇類的濃湯(這些菇長得很像壞掉的傘,但味道還不錯),也有喝完湯之後,期待我說故事的殷切眼神。
夜間聚會的好處是,我能清楚看見圍在爐火旁或坐或臥的靈魂,以及他們當下對故事的反應。這對我來說是相當新鮮的體驗:練習說出自己過往的經歷,儘管只是一些有別於日常而留下印象的事件,對存在另一個時空的他們而言,好像頗受吸引,讓人幾乎以為自己是個擅長說故事的小說家。
儘管如此,每當回想關於故事會的點點滴滴,充斥我心中的主要感受,卻是哀傷。
因為他們記不得我前一晚說的故事。
無論遺憾後悔與否,他們都「曾經」實實在在活過一遭。雖以不完全死亡的狀態,靈魂滯留在死境,他們的人生依然結束了,在這個日光充足的建築物裡,每天都重回到過世前的狀態,記憶澄淨、形體透明,自我沒有消逝,也無法延伸。
為此我調整了故事會內容型態,從一開始分享我的過往經歷,很快地,我改為跟他們說些短小、類似床邊故事的軼聞,有些是我從小喜歡的,有些是人生際遇中、那些匆匆過客們渺小卻曲折的生平事。
一晚我說起鄰居家有個殘弱的孩子,父親為了在一場意外中救他而喪生,至此他將父親生前在家後院拍的獨照放在衣袋不離身。有一回他突發奇想,決定為父親特寫一本素描。他不擅長畫畫,但很認真學字,因此用每個人口中說起他父親的模樣來寫短文,集結成頗有厚度的一本。
其實我讀過那本文字寫真,內容跟我所知的他父親的形象相差甚遠,不曉得是人們在孩子面前,覺得該說些他父親的好話,甚至無形中誇大了那些優點、敷衍了一些事件的細節,抑或是孩子在描寫的過程,不自覺地加入他對父親的體諒與認同,就這樣,父親在他筆下成為一個聖人般的存在。
最後,陪伴那孩子的,是一張日漸模糊的舊照以及一本失真的回憶錄。
這個夜晚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芙蘿拉一改平時低調的風格(她總是在故事會外圍一邊打理環境,還不忘給同伴們添茶水點心,卻從不干擾,以不著痕跡的方式照顧他人),她湊近著聽,還忍不住落下眼淚,又趕緊害羞地揩去。我漸漸發現,說起與孩子有關的故事,她總會靠過來細聽,然後如每個故事中的孩子的母親一般焦急、欣慰或哭泣。
這讓我心頭總有悶痛的感覺,不曉得是我的故事傷害了她,又或者我再次從她的反應中意識到這些故事的辛酸。之後我只好對故事的題材又做了些許修正,盡量說些溫馨愉快的內容,即便他們隔天依舊會忘記這些故事。
無論在幾號星球、哪一方時空,人生大概都是苦多於樂的。我不真的有那麼多溫馨內容可講,於是我漸漸學會在真實的故事裡穿插些許愉快情境,就這樣,我慢慢「進步」為半個說謊家,得小心翼翼、避免一不留意就顯露瑕疵。
幸好他們隔天又會回到初次聽聞的狀態,投以期待的眼神(當然,不愛聽故事的那些人也依舊不愛),但我無法偷懶、僅重新將前一天的故事說得更精彩,由於這個建築物的主人(也是最愛聽故事的一個)並非死者靈魂,因而有完整的、延續的記憶。而她稜鏡般折射多彩光芒的瞳孔,也總是隨著故事起伏而流轉,疑惑時朦朧如幽藍水霧、時而晶亮如夜星。
一次,當我說完一個幸運遊俠的歡樂童話,芙蘿拉竟於故事會結束後,留下來與我談天。
「不知怎麼的,這個故事我好喜歡。」她說。
「我的榮幸。」我朝她禮貌致意,「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特別喜歡這個故事。」
雖然有些猶豫,怕像之前那樣嚇跑她,但我還是決定把握這個機會再次向她問起生前事。
「聽妳說,妳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是。」她微微側頭,大概在回想自己什麼時候告訴我這件事的。
「他們應該也會喜歡幸運遊俠的故事吧。」
「應該會的,其實啊,我以前也常常說故事給他們聽喔,不只睡前的床邊故事,平時在家陪他們玩鬧的時候,我還會指揮他們,啊,我把這叫做家事作戰,分配任務給我的得意助手們。」一定是想起當時的場景,她笑得非常開心。
「看來,今後要稱呼您指揮官大人,」被她的歡快感染,我也笑了。
「......不,我想......我不是。我其實是個,叛逃者。」
她垂下目光,臉上顯露出異常冷酷的表情,我不懂話中的意思,直覺可能跟進入棘納考斯洞穴尋找稜鏡之書有關,她離開孩子、離開幸福的家前往險境,這又是為什麼呢?
一陣沉默後,她抬起頭看著我說:
「今晚,換您聽聽我的故事嗎?」

7幸福之路

故事背景:方格子╳ Moonrogu 徵文頁面 創作徵文:稜鏡之書稜鏡之書-守則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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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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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我來到這個世界,應該是,為了玩耍,還有看看你的世界/故入歧途:駐店 D J 、高中教師(已辭)、學測閱讀及作文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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