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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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楚秋不必回頭,也知道是魏慶過來了。他不願讓他認出自己,當下二話不說,足尖一點,便往來路竄回去。
魏慶大叫一聲,從後頭趕了上來。程楚秋在林間高飛低竄,聽得後面的腳步聲,心中已知光以輕功而論,自己技高一籌。
既然身分無被揭露之虞,便有心想試一試魏慶的能耐,於是放慢腳步,故意等他追上,然後帶著他到處亂跑。
那魏慶也不是白痴,他原先以為就要將人追丟了,沒想到又追上了。接著就感覺對方故意兜圈子,而步伐時快時慢。
魏慶簡直就要氣炸了,但另一方面,卻也暗自心驚,不斷尋思道:「此人究竟是誰?武功這麼高,我竟然一無所知。瞧他身上服色,分明是我幫中人,難道他是王旭清,還是鮑旦的人嗎?他躲在那裡偷聽我說話,是何用意?不知他聽到了多少?」
一連串的疑問,只有攔下對方才有答案,可是就目前狀況看來,只怕非常困難。
魏慶心中驚疑不定,越想越怯,忽然心道:「哎呀,不好,他的武功明明不在我之下,卻讓我一直追著他跑,那是為何?他想拖延時間,這附近只怕另有埋伏!」
魏慶想到這裏,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但程楚秋可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他,繞著圈子兜了回來,奔到了魏慶身後。
那魏慶急忙轉身,程楚秋一招「旱地拔蔥」,身子倏地竄上樹梢,居高臨下,臉部也剛好背光。
魏慶道:「閣下是誰?引魏某來此,意欲何為?」
程楚秋壓低嗓子,含糊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想做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幹什麼?」語意模稜兩可,態度曖昧不清,說完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魏慶道:「閣下武功不弱,想必也是號人物。但不知你是為自己辦事呢?還是為了別人辦事?」
程楚秋索性胡扯到底,說道:「我為老天爺辦事。」
魏慶冷笑道:「原來如此。閣下以替天行道者自居,把所有人都看成芻狗了。要殺便殺,來去自如是吧?」
程楚秋想起剛剛那個,糊裡糊塗,被他一掌擊斃的人。心中雖有愧意,但卻沒什麼好後悔的。只道:「別人姑且不論,就說說你自己吧!君子不欺暗室,欺負柔弱女人的,更不是好東西。再說你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也得要有年幼無知的對象。要是讓我知道你還繼續欺負李貝兒,剛剛那個人,就是你的榜樣!」
魏慶大怒,抓著程楚秋話還沒說完的當口,忽地右手一揚,幾枚袖箭便射了過去。
他這一下無異於偷襲,程楚秋急忙矮身閃躲,兩枚袖箭從他頭頂上飛過,一枚就釘在樹幹上。心道:「這袖箭來得倒快,不過準頭太差。」又想:「還好今天知道他還有這一手,否則要是與他面對面,距離近了,又突施偷襲,只怕很難躲過。」
程楚秋頗有些動怒,但他既自承是為老天爺辦事,就要有些漫不在乎的傲氣才像,於是哈哈大笑道:「做什麼?這樹上有鳥嗎?哈哈哈……」說著,從另一邊飛身走了。
魏慶見袖箭傷他不了,追又追不上,不管願不願意,也只有待在原地,眼睜睜地看他離去。然後走回原路,一路絞盡腦汁,看能不能把他從腦海裏抓出來。
程楚秋循著來路躍進地穴,鑽回原來的甬道,從那間幾成廢墟的紅磚屋跑了出來。
他先回自己住的地方整理身上衣物,還洗了把臉,然後才回到李寶兒的住所去。那時紅霞滿天,已近酉牌時分。
前腳才踏進院裏,一旁突然有人衝了出來,說道:「你上哪裏去了?」程楚秋回頭一看,只見呂妍嬌兩邊腮幫子氣鼓鼓地瞪著他。
程楚秋道:「妳不是出門去了嗎?回來啦?」
呂妍嬌一把抓住他的手,拖到一旁,斥道:「你管我做什麼?你怎麼不看看自己,肩膀給人砍了,臉上給人刺了東西,很好玩嗎?我出門之前吩咐你什麼?你這麼快就忘了你現在的身分,下回給人扔到湖裏餵魚的就輪到你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程楚秋見她氣急敗壞,言語中雖然多有責備,但更多是出於關懷之情,感覺相當受用,便道:「我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
呂妍嬌道:「下次?還有下次啊?」
程楚秋道:「總之我不會再犯就是了。」
呂妍嬌斜眼瞪著他,說道:「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呢?沒想到做事都不經過大腦。」臉色一扳,詰問道:「你究竟上哪兒去了?」
程楚秋道:「我閒著無聊,悶得慌,四處逛逛,了解一下四周環境。」
呂妍嬌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說道:「我剛剛已經跟夫人說了,說你因為舊傷復發,匆匆忙忙跑去找林鐵兒拿藥了。待會兒夫人要是這麼問起,你就順著說,知不知道?」
程楚秋喜道:「多謝阿嬌。」
呂妍嬌沒好氣地道:「這回是你運氣好,下次,可沒這麼便宜了……」
程楚秋兩眼充滿感激地盯著她瞧,感慨萬千地說道:「沒想到妳竟然對我這麼好……」
呂妍嬌聽他語音溫柔,忽然大發嬌嗔,啐道:「大白天的做什麼白日夢啊?誰要對你好?」
程楚秋一開始是有意捉弄她,但見她表現羞赧,忽然也覺得不妥,於是說道:「你說夫人找我,什麼事?」
呂妍嬌道:「夫人一定得有事,才能找你嗎?」帶著他來到李寶兒房門前,通報之後,程楚秋獨自進去。
一進門,首先見到的是擺滿一桌的酒菜,桌旁還點了一對蠟燭。程楚秋瞠目結舌,不知所以。
那李寶兒坐在一旁,說道:「過來扶我。」程楚秋依言過去,扶著她坐到桌旁。
李寶兒整整衣襟,說道:「坐下吧。」
程楚秋動也不動,低頭道:「夫人用餐,哪有下人的位置。」
李寶兒道:「你以為這是什麼?我擺這桌酒,是想跟你道謝。謝謝你那天背我下山,還緊急處置了我的腳。唐長老說,你的處理很不錯,否則的話,我有可能一被子跛腳。」
程楚秋道:「那是我應該做的事。」
李寶兒見他還是不肯坐,便道:「楚秋,我問你,你自命不凡嗎?」
程楚秋道:「夫人為什麼這麼說呢?」
李寶兒道:「我注意到了,你從不自稱小的、奴才,在眾人面前,人多的時候也許還會一兩句,可是只要是私底下,兩個人的時候,你從不會這樣說。你不習慣,你覺得彆扭。也許,在這之前,你還是個少爺、公子、或是俠客什麼的,所以你的脖子硬,低不下頭,是不是?」
程楚秋訕訕一笑,心想:「大家都說姊姊的才能不如妹妹,我看兩個一樣厲害,只是發揮在不同的地方罷了。」
李寶兒見他笑而不答,心中更加篤定,說道:「那還不坐?」
程楚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面對李寶兒,乖乖坐下。
李寶兒滿滿斟上兩杯酒,說道:「我先乾三杯,以表達我的謝意。」說著連乾連斟,一連喝了三杯。
李寶兒喝完第三杯之後,搖著空酒杯說道:「我都喝三杯了,你連一杯都不喝,這麼不給我面子啊?」
燭光閣暖,醇酒美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眼前的情境氣氛,讓程楚秋聯想起那天晚上,和姚姬一夜溫存的情景。他的耳邊似乎又聽到了姚姬的呼吸聲,鼻子嗅到了姚姬身上散發出的香味。
這就好像是一個曾經嚐過梅子酸味的人,下回只要再看到梅子,不用親口去嚐,腦海裏自然而然地就會喚起梅子酸酸的味道,嘴裏唾液流出,就如同已經再次嚐到酸梅一樣。
更何況那次是程楚秋二十五六年來,生平頭一次嚐到酸梅,這滋味在他腦海中的記憶,可不知比酸梅還深刻上百倍千倍。恍恍惚惚間,他已經感到唇乾舌燥,心跳加速了。
可是那天之後的事情,著實也令程楚秋印象深刻。他的人生以那夜為轉捩點,從顛峰跌到谷底,從天堂摔到地獄。他的朋友,他的愛人,他的事業,不論主動被動,一夕之間,都離他遠去。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成了他最佳寫照。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就像孿生兄弟一樣,同時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程楚秋將酒杯端到口中,一時卻不便喝下。那李寶兒見了,說道:「唷,瞧你,怕我在酒裏下毒嗎?」
程楚秋心想:「就幾杯,不喝醉就是了。」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
李寶兒笑道:「好,這才是男子氣概呢!」替他把酒杯斟滿,一邊說道:「我既向你道過謝了,接下來,你得連罰三杯,給我道歉。」
程楚秋眉頭一皺,道:「道歉?」
李寶兒道:「是啊,那天你不顧我的命令,擅自去找林鐵兒來。我一邊叫你,你還一邊走。那時我很生氣,沒讓人去抓你,把你關起來,已經算是我的恩典了。」
程楚秋想起白天的事,心道:「對了,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只聽得李寶兒續道:「不過你放心,我李寶兒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我也不難伺候,只是有件事情你千萬記住,我最討厭有人跟我唱反調了。其他的我都好說話,你慢慢就能摸清楚了。別忘了,要不是我,你現在可能在山上做苦工呢!」
程楚秋心道:「你手握生殺大權,誰敢不聽話?不過你要我程楚秋跟那些人一樣,蹲在妳的腳邊當一隻狗,那可是看錯人了。」說道:「所以夫人今天特別找我去,就是特別要警告我不聽話的下場。」
李寶兒淡淡一笑,也不回答,端著酒杯在唇邊輕啜一口,張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滿眼都是笑意。
程楚秋忽然發怒,「哼」地一聲,把臉一歪。
李寶兒道:「敢在我面前發脾氣的,你是第一個。」頓了頓,又道:「不過這不要緊,我說了,我最討厭的是不聽話的人,不是發脾氣的人。再說,偶而耍耍脾氣,才像跟一個人在一起,凡事只會應聲,故意惹他也不生氣,那跟木頭雕的也沒什麼兩樣,不是嗎?」
程楚秋心道:「妳這樣還叫『不難伺候』嗎?」說道:「夫人的方法有用得很,我現在怕得要命。」
李寶兒見他言不由衷,也不以為忤,說道:「那你說,你是不是得罪我了?這三杯你該不該喝?」
程楚秋略一遲疑,但想就喝這幾杯也不會醉。於是便連飲三杯,安撫李寶兒。
李寶兒大喜,說道:「好吧,我原諒你了。吃菜吧,你肚子也餓了吧?快吃,飯菜都涼了。」
程楚秋心想,酒都喝了,飯菜不吃,可有點奇怪。再說,肚子還真的是餓了,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兩人便在房內吃了起來。期間除了有兩個小丫鬟送酒進來之外,沒有任何人進來打擾。
李寶兒故意以酒代湯,所以吃著吃著,程楚秋有時也會自然而然拿起酒杯來飲。再說他已經很久沒嚐到酒味,幾杯下肚,肚子裏的酒蟲開始作怪。程楚秋便再度原諒了自己,自我安慰有良好的自制力最為後盾,不會讓過去的悲劇再度發生。
酒過三巡,兩人喝完一罈,李寶兒彎身提起剛剛才送進來的那一罈酒,說道:「來,讓我們喝完這一罈,一切前隙,化為烏有。」
程楚秋見她酒量如此之好,心中已頗為讚佩,再聽她這一句語意爽快,頓時喚醒他經掩數月,馳騁江湖時的那股快意恩仇,豪邁不羈之意。於是說道:「好,再來!」把兩人的酒杯移到一旁,遞上自己的碗,擺在她的碗旁邊。兩只碗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寶兒會意,笑道:「好!」揭開罈蓋,直接把酒倒在碗中。那酒罈雖不甚大,但仍大出碗口許多,一個不小心,酒水溢得滿桌都是。
李寶兒大概已經有些醉意,有些酒水濺到她衣裙,也只是哈哈一笑,隨便拂拂衣擺便算了事。她先替程楚秋把酒碗遞回去,說道:「你想把我灌醉嗎?不如我們先連乾三碗,看看是誰先醉。」臉上似笑非笑,柳眉一挑,頗有些媚惑之意。
程楚秋不甘示弱,微笑道:「這桌酒是夫人請的,酒也是夫人斟的,我說要灌醉夫人,這可從何說起呢?」
李寶兒笑吟吟地道:「好,算你說得有理。」端起酒碗,說道:「那我先乾為敬。」語畢,脖子一仰,咕嚕咕嚕,頃刻便喝得碗底朝天。
程楚秋起身替李寶兒斟酒,一邊說道:「不,夫人應該先連乾三碗,以懲失言之罪。」他手勁大,使力巧,酒碗斟滿,一滴不漏。
李寶兒先是讚道:「好功夫。」接著眼睛一瞟,說道:「還說你不是想灌醉我,要我連乾三大碗,是何居心?」
程楚秋道:「非是我要佔夫人便宜,只不過是個先後順序的差別。只要夫人先乾這三碗,我一賠二,以六碗回敬。」
李寶兒道:「這可是你說的。」便將程楚秋剛剛替她斟滿的酒喝乾。程楚秋立刻再斟上,李寶兒面不改色,隨即喝掉第三碗。
程楚秋讚道:「夫人真不愧是女中豪傑。」
李寶兒雙手手肘拄在桌面,用手心托著下巴,雙眼半張半合,懶洋洋地說道:「該你了,楚秋……」
程楚秋自然不能食言,於是依照承諾連喝六碗。李寶兒甚是滿意,連連拍手叫好。這酒甚是猛烈,按理女人不該喜歡這種酒,可是李寶兒漫不在乎的模樣,應該是平日常喝。
兩人說說笑笑,又吃過一些下酒菜。自從李寶兒弄翻酒水,程楚秋此後便搶著斟酒。不久之後,程楚秋搖搖酒罈,但知剩下的酒量,已不足以兩人再斟上幾碗,於是又給兩人倒滿一碗後,便藉此機告辭。
李寶兒不許,顧左右言他,道:「你給人斟酒的本事真好,下回喝酒,再找你來。」
程楚秋道:「願為夫人效力。」說完客套話,再度表達想要告辭之意。
李寶兒仍是不准,說道:「幹嘛這麼急著走?你還有事嗎?唔,不對,你的事就是我事,只要我沒事,你又怎麼會有事呢?難道……你喝醉了?丟不起這個臉,想要趁機逃跑?」
她說著說著,端起酒碗輕啜一口。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一口喝得太滿,酒水從她唇邊溢出,順著下巴脖子,一直流到她的胸口,流進微敞的衣襟裏面。程楚秋的目光隨著那滴酒滑動,一時之間但覺天旋地轉,道:「我這個……」急急忙忙站起身來,結果慌亂間先是碰倒椅子,接著整個人忽然向後仰天便倒,「碰」地一聲,摔在地上。
李寶兒一驚,起身過來關心。程楚秋閉眼皺眉,一臉痛苦,道:「我……我……」用力搖著頭,說不出話來。
李寶兒關心道:「你怎麼了?」低下身子,想要瞧個究竟,忽然一個重心不穩,摔在程楚秋身上。
程楚秋吃痛,「哎喲」一聲,李寶兒大窘,忙道:「啊……對不住,對不住……」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是不管她如何使勁,就是抓不準重心,撐了幾下,復又趴下,又氣又急,只差沒破口大罵。
程楚秋道:「夫……夫人,妳也喝醉了嗎?」
李寶兒道:「喝醉?沒這回事……」動了幾動,說道:「你……能不能推我一把?」
程楚秋眼神換散,說道:「我頭暈得很,感覺很奇怪,使不出力來……妳讓我躺一會兒,我閉著眼睛休息一下看看……」
李寶兒伏在他胸口上,覺得他身上越來越熱,問道:「你沒事吧……」又動了幾動,自言自語道:「奇……奇怪……」
程楚秋關心道:「夫人沒事吧?妳……妳現在覺得如何?」
李寶兒道:「我不知道,我……我覺得胸口悶,很……很熱……」
程楚秋道:「我們喝了酒,妳又趴在我身上,當然會覺得熱了。妳真的起不來嗎?」
李寶兒定了定神,兩隻手用力撐在程楚秋的胸口上,慢慢坐了起來,一邊說道:「可……可以了,有力氣了……」忽然失聲笑道:「我竟然喝醉了……嘻嘻……」
她自言自語,慢慢走回床沿坐了,伸手拉了拉衣襟,說道:「好熱……好熱……」說著敞開衣領,拿出汗巾,抹了抹都是汗珠的胸口。
程楚秋躺在地上,瞧著她的一舉一動,說道:「夫人,要不要就說我喝醉了,找人把我攙出去?我躺在這裏,未免有礙觀瞻。」
李寶兒神情有點恍惚,說道:「攙出去?為什麼?在這裏陪我不好嗎?」衣領越拉越開,露出淡綠色的褻衣來。
程楚秋道:「夫人喝醉了,還是早點休息吧……阿嬌在外面嗎?我叫她進來……」
李寶兒撫著胸口道:「她們……她們讓我支開了,明天清早之前,不會有人靠近這屋子的……奇怪,都幾月了,這麼還麼熱……」
程楚秋道:「夫人,妳還不舒服嗎?」
李寶兒道:「沒……沒有……我只是覺得……口好渴……」緩緩走到桌邊,將碗中的剩酒喝盡。
程楚秋道:「飲鴆止渴,到底是更渴呢?還是就不渴了?」
李寶兒一愣,道:「什……什麼?」
程楚秋忽地一個鷂子翻身,從地上彈了上來。李寶兒大驚,說道:「你不是……你不是……」想要從椅子上起身,程楚秋倏地奔到她身後,兩手輕輕往她肩上一搭,讓她坐了回去。
程楚秋道:「夫人,妳別害怕。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不會害妳性命的。」
李寶兒道:「什……什麼……為什麼……」她力做鎮定狀,聲音卻不知不覺地發顫。
程楚秋坐回原來與她面對面的位置,說道:「好吧,妳也想知道為什麼是吧?那我就先告訴妳。」
程楚秋把眼前的酒碗端到她面前,說道:「我注意到了。我注意到妳那時灑了酒,伸手到桌下整理裙擺之後,接著在端酒給我的同時,把右手拇指伸進碗裏了。」
李寶兒解釋道:「我……我是不小心的……」
程楚秋道:「夫人,像妳長得這麼美,打扮這麼漂亮,一定是個愛乾淨的人,怎麼會把手指伸進人家的酒裏而不自知呢?再說,妳的愛乾淨不是我的推測。妳看看妳的手絹,妳可不是一天換一條,打從我早上跟妳出門到現在,這已經是我見過第四條手絹。試問,像妳這樣的人,怎麼會把手指放進酒裏而不知道呢?」
李寶兒額頭冒汗,雙頰紅潤,眼神微微發怒,道:「我都說了,我……我是不小心的……」
程楚秋道:「不小心?也有這個可能。我本來也想,妳可能有點醉了,醉到沒發現把手指伸到我的酒裏了。但我要妳連乾三碗的時候,卻發現妳喝第一碗的時候,為了避免拇指碰到碗緣,刻意用手心捧碗。」
為了要讓李寶兒心服口服,他一邊以自己的碗做手勢示範,一邊說道:「……但喝完第一碗的時候,趁著我替妳斟酒之時,妳趕緊順勢把拇指上的殘酒,抹在自己的袖子上……夫人,妳有手絹,為什麼不用手絹擦?那是因為方向不對,因為妳想擦手,卻怕讓我瞧見……」
原來那程楚秋的拿手功夫七散手,正是以手法靈活聞名。雖然練到最後一樣是分筋錯骨,但與一般擒拿手不一樣的是,七散手更重視欺敵。原本近身肉搏比得是反應,見招拆招,如果在這麼短的反應距離裏還要使上虛招,實在是不太可能,然而這正是七散手的過人之處。
所以手部動作一向是程楚秋的拿手好戲,李寶兒在他面前賣弄,只能算她倒楣。
只見那李寶兒鼻尖胸口,滲出一顆顆的晶瑩的汗珠,而原本只是臉紅,這會兒而連白皙的胸口也微微泛紅。但程楚秋還是繼續說道:「所以喝第二三碗酒,妳的拇指就扣著碗緣了,像這樣。所以妳右手拇指有古怪,那是確然無疑的了。現在看來,我猜,妳是用拇指指甲藏了藥末,然後趁機化在我的酒裏了。」
李寶兒全身發顫,道:「那……那……是為什麼……」雙唇一開,竟然忍不住低聲喘息。
程楚秋道:「我從妳喝第一二碗酒,看出我的酒很有古怪,於是我在幫妳斟第三碗的時候,就把我的這一碗,跟妳的調換了。」說著把自己的酒碗轉了半個圈子,露出碗緣邊上淡淡的胭脂印。
李寶兒一見大驚,看著自己的碗,確實也在碗緣印了相同的唇印。她有些惱怒自己為何沒有發現,說道:「你就不怕……不怕我突然發現……發現碗緣是乾淨的,而……而起疑心?」
程楚秋兩手一攤,說道:「就算讓妳發現了也無所謂,妳已經答應連喝三碗,之前兩碗妳喝得比個大男人還爽快,這第三碗妳要用什麼理由不喝?而妳要是故意弄翻它……嘿嘿,我不客氣地說一聲,如果真是這樣,不論你用任何手法,都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睛,那不用妳喝我也能確定,妳是在酒中放了毒藥。」說到這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李寶兒雙手捂胸,上齦咬著下唇,說道:「你……你究竟是誰?」
程楚秋道:「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妳吧?怎麼樣?自作自受的滋味如何?告訴我,究竟是誰要妳來害我的?身上沒解藥吧?要不然你現在就會動手拿了。不過只要妳從實招來,說不定我能救妳一命。」
那李寶兒忽然抵受不住,將腰帶解開,脫下外衣,身子一晃,摔落椅下。程楚秋瞧她不似作偽,趕緊將她抱起,準備把她放到床上。沒想到那李寶兒死命地摟著他的脖子不放。
程楚秋大怒,將她雙手扳開,喝道:「說,是誰讓妳要我的命!我既不見容於這裏,妳也沒什麼好敬畏的了!」
李寶兒雙手給他拿住,只有不斷地扭動身體,呻吟道:「那不是毒藥……沒有人想……想要你的命……那是……那是春藥……」
程楚秋一愣,道:「春藥?」看著眼前李寶兒的模樣,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味道。
只聽得李寶兒續道:「而且這……這藥也不是我的,是……是你的……」
程楚秋道:「妳胡說八道,是妳下在酒裏,被我識破,現在居然說是我的藥。」
李寶兒持續扭動身體,一邊呻吟說道:「是真的……是真的……是林萬全……林萬全這麼告訴我的,他說……他說這瓶藥在你的衣袋裏搜到,他說……他說是春藥,他交給我……說你不是簡單人物,要我……要我找機會試試你……哎喲,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程楚秋喃喃自語道:「原來是林萬全。」想道:「對啊,我記得在嶽麓書院的時候,徐大人官邸宴會請客,席間有兩個歹人對徐家小姐意圖不軌,那時我抓住其中一人,把他下給徐家小姐的藥拿了過來,那是要用來找姚姬命案線索用的,現在藥哪而去了?」
他明知已不在自己身上,卻還是摸了摸自己的衣袋。他這一鬆手,李寶兒從床上坐起,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脖子上狂吻。
程楚秋自想著事情,沒去理她,只繼續想道:「我後來落水,本以為已經掉在洞庭湖裏了,卻是給林萬全撿走了。是了,我身受重傷,又昏迷不醒,身上有什麼東西,他自然全看過一遍,原來這藥沒掉,是給他藏起來了。他既精通醫理,藥理自然也不差,所以知道這是春藥。」
又想:「這藥只怕來頭不小,否則他為何會說我不是簡單人物這句話?一般人身上有春藥,多半只會給人認為是個好色淫賊,是用藥迷姦女人的下三濫,有什麼不簡單的?我看不簡單的是這位林師父。」
想到這裏,大叫一聲:「藥呢?」他這才看見那李寶兒竟已將上衣脫個精光,露出她渾圓飽滿的胴體。
程楚秋瞧著瞧著,腦海中忽然閃過姚姬的身影,並在那一瞬間心蕩神馳。還好他也沒忘了正事,恢復理智,抓著李寶兒問道:「我問妳,林萬全交給妳的藥呢?」
李寶兒像一頭不知餓了幾天的野獸一般,幾乎是整個人都撲在程楚秋伸身上,低聲道:「在……在我褲腰帶裏面……」
程楚秋聽了,立刻伸手去摸她的腰間,果然摸到一個堅硬的事物,說道:「拿出來還給我。」
李寶兒早把裙子脫掉了,身上僅有的,就是這件貼身的單薄長褲,一聽程楚秋要她把東西拿出來,二話不說,直接解開腰帶,將整件褲子脫給他,自己赤條條地抱了上去。
程楚秋將裝藥的瓷瓶拿到手,便把褲子扔到一邊。但聽得耳裏盡是李寶兒的喘息聲,心煩意亂,正要一把將她推開,卻聽得那裡寶兒道:「我受不了了,快,快來……求求你……」
程楚秋想起這瓶藥的原主人,在那夜所說的話。他說若自己不上的話,便讓給他,否則徐家小姐必死無疑,何必白白糟蹋。
後來徐家小姐真的死了,這帳還掛在他頭上。到底徐家小姐死因為何,他並不清楚,但眼前若真的不理會李寶兒,明天她要真死了,那這筆帳還是會賴在他頭上。
程楚秋一這麼給自己台階下,心防立刻崩潰,續想:「我若想從林萬全那兒多探聽一點消息,我就得在這女人上下工夫,那更不能就這麼走了。」一想到這裏,那夜姚姬帶給他的致命快感一下子泉湧上心頭,身子一側,將李寶兒壓在床上。
李寶兒「嚶嚀」一聲,叫得程楚秋身心俱醉,忍不住低頭在她玉頸胸脯間上下亂捏亂吻。一會兒,程楚秋像是想到什麼,忽地說道:「我警告妳,下次別再我面前搞鬼,做那什麼殺雞儆猴的把戲,還有,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別妄想想要控制我,聽到沒有!」
李寶兒媚眼如絲,變得百依百順,嬌滴滴地道:「是的,大爺……」
程楚秋低吼一聲,這回換他成了野獸,恣意吞食著這到口的獵物。忽地他抽出左掌,憑空往桌上一拍,桌上兩根蠟燭火光先是一暗,隨即熄滅,飄出兩縷裊裊白煙。
天才剛亮,程楚秋便已起身穿衣。那李寶兒跟著悠悠轉醒,順手拉起床單來裹在身上,神態慵懶的斜倚床頭,怔怔瞧著他的背影發呆,忽然間,嗤嗤笑了幾聲。
程楚秋繼續動作,頭也不回地道:「妳笑什麼?」
李寶兒略帶撒嬌地道:「人家開心嘛……」
程楚秋聽她說話的口氣與先前迥然不同,不由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這讓他想起一件事,於是說道:「妳說林萬全要試我,現在妳試過了,準備跟他怎麼說?」
李寶兒笑道:「是啊,我試過了,你驍勇善戰,勇猛得很……」
程楚秋回頭瞪了她一眼。李寶兒乾咳一聲,正色道:「我跟他怎麼說?以我的身分,還需要跟他交代什麼事嗎?」
程楚秋轉過身去繼續穿衣,說道:「妳沒回答我的話。」
李寶兒嬌笑一聲,說道:「好,好,好……」裹著床巾下床,走到他的背後,伸出兩手往他腰間緊緊一抱,說道:「只要你真心對我好,我保證你在這島上錦衣玉食,逍遙快活。」說著,臉蛋挨在他的背部緩緩摩擦,濃情密意,如膠似漆。
程楚秋道:「叫我堂堂男兒,要仰妳鼻息,那不是令人氣悶嗎?」
李寶兒大怒,雙手一推,倏地從他背上彈起,嬌叱道:「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想聽我的話囉!」
那時程楚秋已將全身衣物打理完畢,順勢回過身來說道:「我記得昨天可是跟妳說得很清楚了。我既生活在這島上,該我的事情,我自會安分做好。但要我當奴才,當一條聽話的狗,免談!」
李寶兒柳眉倒豎,怒道:「哼!安分做事?也包括跟我睡嗎?」
程楚秋上前一步,兩隻眼睛盯著她瞧,說道:「妳別忘了,是妳自己吃了藥,死賴活賴的纏上我,可不是我去引誘妳的!」
李寶兒這下可更氣了,怒道:「你……」不知該說些什麼,忽然右臂一抬,甩了一巴掌過去。
程楚秋哪有麼容易給人打中,見她右肩一動,便知她要動手,搶在前面,左手撥去,四根手指頭搭在她的右腕上,輕輕一帶,「啪」地一聲,打中了她自己左肩。
程楚秋這下四兩撥千斤,完全不著痕跡,實在是十分高明的手法。但李寶兒毫無知覺,見自己的手居然回頭來打自己,只道一定是程楚秋搞的鬼,側身一撞,改用肘部去撞他的腰眼。
程楚秋見她變招倒快,頗為驚訝,左膝一抬,就撞在她的手肘上。李寶兒「哎喲」一聲,往後退開。
程楚秋打出興味來,說道:「再來!」
李寶兒咬牙道:「我去叫人把你抓起來,處死!」身子一動,往門外衝。程楚秋左手暴長,拉住裹在她身上的床巾,輕輕一扯,李寶兒的身體便像滾出粽葉的粽子一樣,全身赤條條地跑了出來。
她驚叫一聲,這才驚覺自己剛剛只裹了一床床單。她這下可不能隨便跑出去找人,於是轉身跑回床上,去找她的衣服。
程楚秋意識到此時此刻與她翻臉,完全沒有好處。於是走到床邊,低聲說道:「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翻臉呢?」
李寶兒「哼」地一聲,道:「你知道害怕了嗎?」
程楚秋正色道:「郭夫人,我不怕。妳若決心翻臉,那現在我有兩種選擇:一種拿住妳,以妳最為要脅,逼妳的屬下替我準備一條船來,讓我離開。我的功夫如何,也許妳還不是很清楚,不過林萬全說得對,我的來歷不簡單,跟妳說句實話,洞庭幫三位長老的武功在我眼裏是不值一哂。我挾持妳離開這裏,成功機會最少有一半。」
李寶兒素知林萬全識人之能,對程楚秋的話倒有七分相信,眼珠子一轉,說道:「那你的第二種選擇呢?」
程楚秋道:「我一掌打死妳,扛到後山挖個洞埋了。我那天背妳下山的情形,妳可以回想一下,背個人上下山,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回幾趟,也沒人會發現。埋好之後,我偷偷溜回去睡覺,旁人問起,我一問三不知,誰能奈我何?就算疑心到我身上,那最終也不過回到目前的狀況,我可以……可以拿住二夫人,賭上一把。我之前在江湖上,過得就是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我又何懼之有?」
李寶兒恨恨地道:「那你為何不乾脆殺了我,省得累贅。」
程楚秋忽地張臂一把抱住她,說道:「那我怎麼捨得……」
李寶兒大窘,滿臉通紅,拼命掙扎。程楚秋哪理會放過她,頭一低,朝著她的唇上吻了下去。
李寶兒初時尚自掙扎抵抗,未久力道漸弱,隨後也唇舌呼應。
良久,良久,四唇分開,李寶兒把頭埋在他的肩窩,嬌軟無力地道:「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程楚秋道:「哪一句?一掌打死妳那句?」
李寶兒搖頭,說道:「你說你捨不得,這句是真的嗎?」
程楚秋道:「當然是真的了,你看我是什麼人?說話不算話嗎?」
李寶兒雙手使勁兒地抱了他一抱,續道:「那你說要一掌打死我,那句也是真的嗎?」
程楚秋心道:「我不是說過捨不得了嗎?後面這句是真的,前面那句自然就是假的了嘛!還問!」說道:「當然是騙妳的,我不是說我捨不得了嗎?」
李寶兒雙手又用力收了一收,忽然抬起頭,睜大雙眼,瞧著程楚秋。
程楚秋道:「看我幹嘛?」
李寶兒搖搖頭,說道:「我真的覺得你很不一樣,不像以前……」忽然住口,把臉埋回他的胸膛中。
程楚秋知道她說得是她之前的「男人們」,乾咳一聲,說道:「我說過了,別拿我跟他們比。」
李寶兒低著頭撒嬌道:「好了啦,我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他們是我的奴才,而你是我的大爺,這總行了吧!」
程楚秋道:「這就對了,女人就是要溫柔體貼才可愛。妳這樣對我,我只有更呵護妳,要想指使我,那我就翻臉了。」
李寶兒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裏,算是回答。
過了一會兒,那李寶兒忽道:「時候不早了,我得起床了。」說著從程楚秋懷中離開,去拿扔在床邊的衣服。程楚秋搶過她的衣服,說道:「穿衣服幹什麼?這樣不是挺好看的。」
李寶兒臉上一紅,啐道:「不穿衣服,冷啊。」
程楚秋道:「我來抱著妳,不就不冷了……」竟然像對新婚夫妻,開始調情起來了。
李寶兒羞得耳根都紅了,說道:「你……」
便再此時,門外有人敲門道:「夫人早,林師父在外頭求見。」程楚秋聽聲音,是個沒見過面的小丫鬟。
李寶兒道:「讓他到花廳候著……不,妳……妳叫他過兩個時辰再來,我頭疼。」原來那程楚秋與她一陣摟摟抱抱,忽然又起色心,這會兒在她身上到處亂摸,惹得她也春心蕩漾起來。
那外面的聲音道:「可是林師父一大早就來等了,那時夫人還沒起床,她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李寶兒發怒,道:「我可沒要他那麼早來等我……」
程楚秋在一旁聽到林萬全居然一大早就來找她,而且很可能是剛回島上就來找她,一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於是便在李寶兒耳邊說道:「林萬全找妳這麼急,一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還是去見見他吧!」
李寶兒道:「可是……」程楚秋把她的衣服遞給她,低聲道:「快穿上,我跟妳一起去……」
李寶兒雖覺得有些掃興,卻也只好說道:「好吧,妳還是讓林師父到花廳等我,說我馬上到。」
程楚秋跟在李寶兒身後,一路往花廳走去。剛要踏進花廳的時候,呂妍嬌正好也從一旁趕到。兩人照面,呂妍嬌給他使了個眼色,程楚秋不解,便與她做了個鬼臉。
踏進花廳,那林萬全早已在那等候。他見到程楚秋跟著一起進來,顯然有點驚訝。但這驚訝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見,隨即泰然自若。
李寶兒坐定,要他也坐。程楚秋跟著呂妍嬌,就站在李寶兒的後面,神情自然,就像他本來就該站在那裏一樣。
李寶兒等人遞上茶水,便即問道:「聽說林師父等很久了,不曉得有什麼事這麼急?」
林萬全道:「這次老漢出島採辦藥材,謹遵夫人吩咐,已將夫人所需的藥材辦齊。接下來只要夫人挪出時間,就能立刻為夫人製劑。」
李寶兒喜道:「真的嗎?那太好了。」回頭與呂妍嬌道:「夫人我要是吃了覺得有效,到時也給阿嬌弄一份。」
呂妍嬌斂衽道:「多謝夫人!」
林萬全輕咳兩聲,說道:「接下來還有一件事情,此刻卻不方便說。」說著瞄了程楚秋一眼。
李寶兒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會意笑道:「沒關係,楚秋他是自己人。」
林萬全道:「我要說的,正是有關他的事。」
程楚秋心中一凜,抬眼瞧他。兩人四目對望,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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