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
白嘯辰站在庭中合歡樹下負手背對著來客,一襲白衣像極了出塵的仙人。反觀墨常淵一襲黑衣,兩人成了極大的對比。
「墨掌門,別來無恙。」白嘯辰緩緩開口道,語調平淡穩重沒有墨常淵的霸氣強勢。
但深知他的人便明白,這樣看似平靜的他,是最不好說話的時候。
「白嘯辰,你我是舊識,何來如此生疏之語?」墨常淵玩笑道。
「託白掌門的福,身體已經好了。想問白掌門可聽聞最近各大門派劍閣連番出事的大事。」墨常淵見白嘯辰不理會他,便不打啞謎的直接問道。
「哦,真有意思,略有聽聞。」白嘯辰不急不緩的說道。
他語調如常,冷、淡。
「七大門派已經接連出事,只剩下雲門沒有,我此番來只想提醒一下白掌門該注意劍閣安全。」墨常淵說道。
「謝謝墨掌門關心,劍閣我會多加關心。敢問墨掌門此番前來就僅是為了此事?那白某真是讓墨掌門費心了。」他一面懶懶地輕笑道,一面伸手無意的拂過合歡樹,用風靈力吹落一朵合歡花。
看著躺在掌心的脆弱花瓣,白嘯辰好似想起什麼的嘴角揚起一點笑靨。
以他這模樣,完全襯得上他八荒第一美男的稱呼,墨常淵想著,但想法一下就被他強力壓下。
「白掌門,你可知道墨舒翎的動向?」墨常淵盯著白嘯辰的樣子問道。
他曾經的妹妹最喜歡的便是這合歡花,而白嘯辰剛剛意味不明的笑引起他的懷疑。
莫非他早知一切會發生,還是他和墨舒翎聯手設下這個局讓各大門派互相猜忌?想至此,墨常淵的臉色便暗沉下來。
白嘯辰一聽聞「墨舒翎」這三字心中頓起一圈漣漪,轉過身抬眼對上墨常淵深沉的眼神,心中有了猜測。
「不知,難道墨掌門不知內人在七年前就過世了?」他刻意咬重內人二字的稱呼,警告墨常淵道。
「是這樣嗎?以我了解的墨舒翎可不是這麼容易死的。」墨常淵有意地說道,同時仔細觀察白嘯辰臉上細微的表情,出乎他意外的白嘯辰的臉色仍然平靜無波。
「該死的老狐狸。」墨常淵在心中罵道。臉上卻堆上笑臉,「劍閣著的火非比尋常,用水是無法澆熄的,連能控制冰元素的靚門也遭殃。我想,這並非『常人』能做到。」
「墨掌門多慮了,若是這火這麼難滅,那麼各派的劍閣為何最後能無恙?或許這火,沒有想像中的難滅。」白嘯辰選擇性的跳過墨常淵問題中的「常人」答道。
「哦,如此說來,白掌門有方法是嗎?那日我也在劍閣中,據我的推斷,那闖閣之人定和我至少修為相當,而眼下八荒也只有少數幾人。而話說這火唯一的解方,只有墨舒翎有,如此說來此事定和她脫不了干係!」墨常淵半發洩半試探道,語氣中含有不少的隱設。
他說完再度緊盯白嘯辰的表情,果然這次沒令他失望,白嘯辰柳眉一擰。
「有何證據?」白嘯辰語氣冰冷,沒有剛才的閒適優雅,多了威逼的強者氣勢。
「重要嗎?她若是出手,便不會留下痕跡。這點,我想白掌門是再明白不過的。」墨常淵繼續話中帶刺道。
「白掌門,難道你有別的推論?呵,聽起來你也脫不了干係。」墨常淵繼續推進道,絲毫不留情面。
白嘯辰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吐出:「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好一個何患無詞?我倒是想瞧瞧當天下人和她你只能取其一時,白掌門究竟會如何抉擇?」墨常淵停頓一下,意味深長的看向他。
「噢,瞧我這記性,都忘了,你早已經做出了選擇。」墨常淵嘲諷道。
「子陌啊,別怪我無情。你說咱倆也算是認識多年了,」他得寸進尺的將手放在白嘯辰的肩上。
「看在老友的交情上,我勸你一句,放下墨舒翎吧!你認為以她的性子,在你做出那事後,她還能愛你?」
「還有事嗎?」白嘯辰繼續忽視他道。
「當然還有一事,」墨常淵冷笑,「既然白掌門方才承認和墨舒翎的關係,是否該改口叫我一聲『大哥』?」他語帶挑釁的繼續說道。
白嘯辰冷笑道:「墨掌門不是對外聲稱和芊語斷了兄妹關係?既然如此,她何來的兄長?我又何須要叫一聲大哥?」語畢他不等墨常淵回答,便一揮衣袖道:「送客。」
墨常淵頓時感到腰間一緊,風靈力推捲著將他推出雲門外。他下意識想用土靈力來抗衡,卻一時間因傷未痊癒而使不上勁而狼狽不堪。
「白嘯辰,你別忘了,我們八大門派是在同一艘船上。墨舒翎是世上不該存在之人,她只會帶來亂世和災禍,你別蠢了!就算她灰飛煙滅了,她仍然是八荒的罪人!」墨常淵在風呼嘯於耳邊時大聲吼道。
他十分確信,白嘯辰一定聽的一清二楚。
墨常淵不甘心的在雲門門口叫罵了半天才離去,期間守山門的雲門弟子持劍的手背青筋直跳。
「簡直不可理喻!」守山弟子在心中暗罵道。
直到墨常淵離去,守門弟子對玄門的印象實在是差到極致。
「要不是看在他是玄門掌門的份上,我早就將他打一頓了!」這個年輕的弟子在心裡默想著。
白嘯辰將墨常淵「送」出雲門後,一揚手面前便出現小几案,上頭擺著一盞茶。
合歡樹下的他看似輕鬆的拿起茶杯啜飲,眼神卻含有殺意的怒氣。
他的心思不斷的飄回七年前,案前他撫琴,她解曲。曾今和她相處的時光,現在想起都顯得格外諷刺。
他低頭看著自己修長的雙手,有持劍和練琴的繭子,展現出他的脫俗和不凡。但同時,這也是一雙沾滿她鮮血的,罪惡的手。
所有的甜蜜和幸福皆被他親手毀去。
這七年,他後悔了。
他一直記著她最後的決絕,她眼神的空洞,以及她身上不斷流出的鮮血。
直到失去了,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在他心上佔了一個重要的位置。她的離去,便讓他的心被掏空了,再也沒有人能填滿。
他在兩年前半逼半迫的讓獨孤信終於對他說出當年的真相。赤裸裸的火辣辣的好像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他怨不得她,因為錯的人是他。
劍魂和劍妖,這場天大的騙局,瞞騙了他,誆騙了天下人。
他以高昂的代價才從異影閣得知當年另一半的預言。
同時,他也知曉一件大事:墨舒翎仍然活著。
他知曉的當下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到底他是該感謝上蒼沒把他的愛人帶走,還是該替她流淚?
只要她存在世上的一天,整個世道都將是她的敵人。她將躲藏在陰影中,苟活著,只因為她是劍妖,一個眾矢之的、一個足以亂世的存在。
他想至此,便閉上雙眼,開始運功,他手上的扳指便發出光芒。
這是他當年在他們成親時送給她的禮物,可以千里傳音並知曉對方的位置,但自七年前她離開後,這個扳指他嘗試過無數次,每次都不能感應到她。
他不願接受她已死的消息,更不能接受是自己將她推向絕路。
就是如此,他才會心灰意冷地到異影閣求助,哪怕是獲得能復活她相關的任何消息,他都願意付出一切。
而這次,他的扳指微微震動了一下,雖然沒有感應到什麼,但至少第一次讓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白嘯辰心中一振,嘴角微微勾起,口中念道:「芊語,我終於等到妳了。」
「我想妳了。」他在心裡念道,嘗試傳音給遠方的麗人。
語畢,白嘯辰便真心的微笑了,靜靜一人在合歡樹下品茗。
任憑風吹散他的髮、吹皺他的衫,也絲毫不影響他現在的好心情。
白嘯辰孤身一人在合歡樹下的身影,全落在墨舒翎在珝閣中的水鏡裡。
墨舒翎手一揚,讓他的身影消失在水鏡裡,看了看手中的扳指,怪自己剛才的失誤讓她差點曝光,便氣惱地拂袖離開珝閣。
她的身影飄飄,眼神波光微動,著白衣的她像是活著,卻又像一個不應存於世的仙人。伴著她繚繞周身的濃厚仙氣,讓人看不清樣貌,也看不清她的心緒。
白嘯辰那天在樹下坐了許久,直到仙侍顧愷來請他用膳才眷戀不捨地離開。
「掌門,方才長老們來過,三刻前離開了。」顧愷報告道。
白嘯辰眉頭微動一下,「又來了?」他語帶疑惑與不耐,但非方才心情不好的語氣。
「掌門,還有一事,剛才玄門和彤門那邊傳來火信。」顧愷繼續報告道。白嘯辰順勢停下腳步,雙手附在背後。
「話不投機半句多。」白嘯辰道,「阡閣還好嗎?」他問。
「一切都好,全都依掌門的安排好了。」顧愷答道,白嘯辰一笑。
顧愷跟了他十年餘了,他和墨舒翎的關係也是不錯。她總是誇讚顧愷聰明伶俐,辦事牢靠。因此在她走後,他便放心把打掃阡閣的任務交給他。
顧愷剛才也聽到了剛剛玄門的墨掌門在雲門入口咒罵的話。他心中知曉掌門一定也聽得一清二楚,便自作主張的讓任何人都不得打擾白嘯辰,包括那群長老們和又找上門的獨孤信。
白嘯辰一回到大殿,便見到一臉嚴肅的獨孤信。心中明白剛剛顧愷又替他擋下他的來訪,讓長老們不耐煩了,只好派獨孤信前來一趟,如此可見外頭出了大事。
「子夜,今天又有新消息了嗎?」白嘯辰問道,一邊示意顧愷下去準備二人的晚膳。
獨孤信見狀說道:「今天彤門劍閣出事,上官尹想召開論劍壇和各門派商討意見。
「哦,有意思。」白嘯辰一擰眉,不冷不慢的答道。
「子陌,是時候了。」獨孤信道。
白嘯辰不語,接著拿起几上的茶盞,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