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蕭濁與墨硯犀找了個樹洞棲身。
裡頭雖然不大,但剛好可以容納三人,度過一個晚上倒也湊合。
墨硯犀神色陰沉,火種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他壓制修為增長本就是為了在秘境中護著白丹平,熟料白丹平仍在秘境裡負傷。
墨硯犀從乾坤袋拿出毯子,掐了數道除塵訣,布置一番才將白丹平擺在毯上。之後他拿著白布將白丹平傷口從新包紮,隨後又擦拭一遍,那叫一個無微不至,像在照顧沒行為能力的寶寶。
築基期修者皆未辟穀,須得找食物果腹,否則就得吃辟穀丹,於是墨硯犀從乾坤袋中掏出幾塊靈獸肉。
獸肉上頭灑著調味粉,雖已風乾,色澤卻極其新鮮,一看便知是在秘境現宰現殺。
蕭濁哂笑道:「沒想到墨師兄在秘境裡還有心思做料理。」
墨硯犀看了眼仍在昏睡的白丹平,不知想到什麼,忽地勾起一抹微笑。
白丹平體型纖瘦,清秀中帶著俏,與季清瘦雪霜姿的氣質不同,白丹平的氣質如春開暖花,此時他閉著眼、一身黃袍,那羸弱之貌更令人生起回護之心。
「丹平愛吃。」墨硯犀語畢便將一塊靈獸肉分給蕭濁。
蕭濁接過肉乾,品了品,這肉還帶有奇香,口感頗有層次,能體會到料理人心意。
「嗯……滋味倒是不錯。」蕭濁點了點頭,吃的心安理得。
墨硯犀沉聲道:「有經過特殊處理。」他在心中冷哼,這肉他本想全部留給白丹平,沒想到便宜這小子!
墨硯犀是弟子中的話事人,若外界提起崆梧弟子,多半會提起他,而蕭濁只是個剛甦醒的痴呆,姑且不論兩人在崆梧山的地位,他原就看蕭濁不順眼,若非白丹平負傷,遭遇危險得有人相護,他才不會花心思與蕭濁來往。
蕭濁張著嘴,邊嚼邊道:「不曾想你看似粗人竟這般心細。」
墨硯犀擰眉道:「真不知你是褒還是貶。」他頓了頓續道:「你之前說的……是想問我們何事?」
蕭濁道:「等白師兄醒轉一塊問吧,並非什麼大事。」語畢兩人又陷入沉默。
蕭濁穿著鬆垮青袍,倚著樹洞內壁,散漫得好似沒了骨頭。
而墨硯犀則盤著腿、抱著胸,雖面無表情,但蕭濁知道他這是分了神來提防自己。
他們本就毫無交情,如今單獨空間只剩二人清醒,氣氛詭譎得令人窒息,如要形容,這就好似「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自己卻恰好跟最討厭的人困在一起」一樣。
良久,墨硯犀才開口:「你是如何知曉我那功法?」這瞬間他目光變得犀利。他從來是個有主意的,他可不想完全不知對方底細便和對方共處。
蕭濁勾起嘴角,道:「我正思量你何時會問,看來這是你挑的最好時機了。」
蕭濁目光悠遠、似在回憶過往:「在我未入仙門時曾救過一名魔修,那時他與我提過此等功法……不過那魔修還是死了,唉,可惜啊,沒被我救活。」他謊言信手拈來,笑得沒心沒肺。
墨硯犀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狐疑,依他了解,這功法可不是隨便一個魔修就能知曉的。
墨硯犀下顎緊繃,問:「那你又怎知這功法極易入魔?」
蕭濁反問道:「你這功法叫返神功法,返為回歸之意,那為何要返?」
他頓了頓,故作高深:「那便是要先入魔才入神……越是修練,越是入魔,到了最高境界才由魔入神,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可是神級功法,比仙級功法更高級的上界功法。」
語畢蕭濁望向墨硯犀,眸光一厲,眼帶探究:「老實說我很好奇你這功法從何而來。」
墨硯犀嘴唇抿成一直線:「誤入秘境有了奇遇。」
蕭濁露出一副瞭然神色,道:「這答案真不走心,放心,我不會將你修練這功法同別人說,不過開弓已無回頭箭,這功法練了便要繼續,但如此一來你入魔只是早晚。」
其實墨硯犀自己也明白,也早看開了。
入了魔崆梧山便容不下他,不,全正道皆容不下他……可那又如何?這些他都不在乎,甚至一點也無所謂,他擔心的僅有入魔後白丹平會是何反應。
不理會神色晦暗的墨硯犀,蕭濁拿出從蔭屍門弟子搜刮來的乾坤袋,裡頭除了功法玉簡,還有多到不同尋常的布陣旌旗,且那些旌旗皆非凡品,品質極高。
也不知要這麼多旌旗作甚?
蕭濁這夜過得並不安穩,因為墨硯犀便在一旁,他沒再吸收陰氣入體,只是靜靜調息。
然而墨硯犀也不安穩,因為周遭實在過於炎熱,他臉上布滿細汗,一身黑袍濕了又濕。
兩人一夜無話,皆在心中暗罵對方小騙子。
到了早上,晨光打在白丹平微微顫抖的睫毛上,讓他白淨面龐多了道羽狀陰影。
白丹平眼睫上揚,睜眼後面露詫異,道:「咦,蕭濁!?」昨日他迷迷糊糊,似見到蕭濁身影,還以為是幻覺。
「正是蕭濁本濁。」蕭濁結束打坐,睜眼笑道。
墨硯犀急促問:「丹平,你現下可還好?」語畢他便起身查探。
白丹平活動了一下手腳,道:「唔……好多了,但有些使不上力,不過蕭濁你怎會在此?」
墨硯犀面色微涼,道:「是蕭濁助我們脫困。」他語調毫無起伏,不甘願得像被誰逼著開口。
白丹平施了一禮,態度恭敬:「多謝,蕭濁,來日你若有所求,不違背道德,我必傾力相幫。」
蕭濁道:「哈,不必,你們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有一事甚是不解,季清說秘境越內部火種越純粹,但又說切勿走至秘境中心。
這不互相矛盾?如此是希望他往內走,還是不往內走?
每當他問季清,季清又支支吾吾,言詞閃爍,以他對季清的認識,這定然有詭!
白丹平、墨硯犀在弟子中實乃翹楚,說不準會有他打聽不到的情報。
蕭濁神色一肅,問:「敢問二位,這焰火秘境的中心究竟有什麼?」
「就這?」白丹平眼簾睜大,不敢置信。
蕭濁肯定地點頭,看起來極其誠懇,如準備拉勾起誓般誠懇。
白丹平見狀不疑有他,道:「若是這個我可以將所知全告訴你……據說那兒擁有創世時遺留下的火種,裡頭萬死無生。」
蕭濁心內狂喜,笑得像個奸計得逞的歹人。創世時遺留下的火種……莫非是自己當初留下的?
白丹平歪了歪頭,奇道:「蕭濁,你為何有此一問?那兒無人進的去,就連踏上外圍也會死。」
蕭濁下頷昂起,目光竄出電流,張揚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如此又有何懼?」
哈?
這時白丹平才知自己闖禍,神色猝然鐵青,心急得快從喉嚨裡跳出來,像燒開的水,咕嘟嘟直翻花。
若因此害死蕭濁,那他白丹平便不配為人,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賠罪。
白丹平不斷勸阻,但蕭濁又豈會如他的意?
於是白丹平又是搓手,又是一臉生無可戀,一副自己要被下地獄拔舌的模樣,最後還是墨硯犀祭出肉乾,才成功轉移他注意力。
……
溫度又熱了些,三人修整片刻再度動身。
白丹平喜孜孜的拿著肉乾又舔又啃,他雖能運使靈力,但手腳仍是無力,便由墨硯犀背著。
蕭濁看著二人背影,不禁感慨,這墨硯犀生的高大偉岸,與成年時的自己差不多,只嘆他現下仍是十六歲身材,也不知何時才能找回神軀?
蕭濁現在就像天天盼著自己長大的孩子,盼星星盼月亮,既可悲又淒涼。
途中,墨硯犀提議拿回他們昨日尋到的天火火種。
白丹平面露猶豫,怕那火種已被尋獲,結果只是徒勞一場,雖然丹修煉丹需要火種,而天火火種對丹修來說大有裨益。
三人經過一番討論,在墨硯犀不斷強勢勸說下,最後白丹平還是決定取回火種。
當快要抵達附近時蕭濁突然小聲道:「那裡有六人,均是魔修,不過他們正互相對峙。」
「你如何知曉?」墨硯犀警惕望來。
蕭濁輕巧回道:「你有秘密,我也有。」
墨硯犀冷哼一聲,不再多問。
他們收斂氣息,藏身樹叢,抵達時果真見到兩波戰至正酣的魔修,其中三名魔修已半死不活。
墨硯犀神識傳音:「是九業魔宮和蔭屍門!」
神識傳音可讓訊息秘密通知同伴,其他人卻毫無所覺。
蕭濁也用神識傳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火種你們誰要便拿去,我只要他們乾坤袋裡的東西。」
誰能想到那邊魔修打的難分難捨,這邊已開始討論如何分贓?
墨硯犀毫不猶豫道:「給丹平。」
「阿墨……」 白丹平為之動容,雖不遠處即是刀光劍影,但此時他眼裡只有墨硯犀,一雙杏眼望來時如耿耿星河。
墨硯犀朝白丹平手心捏了捏,溫聲道:「那火種對你這個丹修來說比較重要。」
你們不如抱一起算了,蕭濁看著這可歌可泣、感天動地的友情,一臉無語。
友情這無用之物他已許久沒感受過,對他來說最深刻的是背叛,絕不是友情這玩意。
白丹平眨了眨眼,提議道:「不如我數個數,我們便殺出去?」
墨硯犀點頭,雖覺沒必要卻還是陪著他。
白丹平面露喜色,像個歡欣鼓舞的娃兒,抬手數道:「一……誒?」
他只覺身旁有涼風吹過,接著便見蕭濁咻地竄出,宛若發了狂的野馬。
白丹平揮手嚷道:「蕭濁我還沒數到三!」
「難道不是三、二、一?」蕭濁疑惑不止。
他以前和帝清諸如賽跑、比試等等,數的都是三、二、一。這時他才知道習慣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當聽到「一」,身子竟會不由自主向前。
白丹平為了配合蕭濁,只得雙掌拍地,霎時界木拔地而起,將魔修困住。
「誰?哪個小人藏頭縮尾?」魔修們心內大驚,他們只顧彼此爭鬥,卻未注意有人躲在一旁。
蕭濁滿臉陰鷙,墜天上手,寒芒閃動。
還能行動的三名魔修同聲暴喝,各自施展殺招攻去。
魔修喝聲未歇,白丹平正要助陣,眼前卻是一花,接著便見三條人影慘叫倒飛,也不知傷了何處?
再凝目一望,只見蕭濁踏風旋身,當者披靡。
他披頭散髮,手舞足蹈般揮劍,像個十足瘋子,但那些魔修卻猶如彎折稻草,均被攔腰截斷。那場景好似雄獅進了羊群,骨肉鮮血橫飛,轉眼間六名魔修便齊齊斃命。
白丹平只感愕然,就連墨硯犀都微愣了幾息。
蕭濁彈指除去血漬,道:「長痛不如短痛。」 他嘿嘿一笑走來:「白師兄不是要火種?現在可沒人跟你搶囉,已經是你的了!」
「啊……好。」瞅著蕭濁越來越近的笑臉,白丹平險些失神。
「丹平要人護法,蕭濁你……」自古以來修者將火種吸入丹田皆有風險,這時相當脆弱,弄一個不好便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所以不能輕易打擾。墨硯犀不知蕭濁意向,最好馬上問清楚。
蕭濁將魔修乾坤袋全都劫走,乾脆道:「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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