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扣鉅子令,懊怒讎怨漸漸填滿胸臆,蟢鱆八藪咒之靈力倏地流佈全身,斑斕紋身驟現,內心糾結暨撕裂,讓馬克西米利安償命的欲望,不停膨脹,激動情緒加速體內靈力暴升,無頭騎士受靈力影響激活,拔出弧形砍刀指向我。
冷靜。疾運歸元逆經法偃息,我思緒轉動飛快,無法施術情況下,必須以一敵二攻剋制勝,那弧形砍刀為古希臘「科庇斯彎刀」,刀前刃呈弧形反彎曲狀,擊力勝斧,相較步兵使用直劍,科庇斯彎刀更適合馬戰;馬術亦發源古希臘,素有「半人馬」美稱,但岩頂空間極窄,若我們三人相搏力拚,說不準會坍塌滑落,那無頭騎士仰賴木乃伊馬載負,空間狹小不利馬旋,攻勢必侷限,看來今天這場戰鬥,馬克西米利安是主將,無頭騎士是他安排來限制我行動的副將,我倆對戰時,無頭騎士只需時不時補刀,令我心生旁騖、必敗無疑。
馬克西米利安臂橫牢握短騎槍,我則翻手鉤攞蜘蛛天雪罟,綢繆以天雪罟攻短騎槍、鉅子令剋弧形砍刀,蜘蛛天雪罟乃十六蜘女吐絲織就,亦屬靈物,觸抗弧形砍刀易損。馬克西米利安善近身戰,不待他開攻,我雙手兩件軟長兵器同時發招,宛若羿射帝驂,天雪罟使「春翟綻羽」、鉅子令支「朱翟環舞」並進,馬克西米利安沒想到我一上來,就張網捕他,他在飛機上見識過此罟黏力之柔韌,黏住了還用打麼,他倉猝退回石林,藉岩柱作遮蔽物;鉅子令碰撞弧形砍刀,貼刃環圈,實實地纏繞住刀身,無頭騎士身體頓了一下,似乎感到困惑,畢竟兩千四百年前,鞭鏈武術雖盛行,卻沒溜溜球這玩藝兒呢,他用力抽刀,我弓步撐臂以擋。
馬克西米利安忽塞一物入唇,發聲「嗡嗡」,未久,天空飛來數隻芥黃磷羽的怪鴿,尾部也發出同種響聲,我想起那好像叫「鴿鈴」,裝綁鴿尾上的特殊造型哨子,古老訓鴿技藝。斷然不會無故叫一群鳥來觀戰。隨著他口哨指令,鴿群朝我周身四方俯衝,動物敢死隊在人類戰場不少見,況且他是化學騎士,那鴿子身上攜帶何物?自然是微型炸彈!
撤回鉅子令、蜘蛛天雪罟,抓出一把針翅、抱爪釘打去,那鴿群似被餵藥、未感疼痛,持續俯衝,鉅子令擊空連招「怒翟指尾」、「晨翟揚冠」、「閩翟伸喉」,欲逼鴿群半空自爆,無頭騎士和馬克西米利安趁機再度夾攻,我屢踩「帛書易卦步」,踏行異位躲避,爭取回手時機,再招「朱翟環舞」,捲下一隻鴿子拋向無頭騎士,祂由下往上撩刀,將鴿子劈成兩半,引發爆炸!
萬沒料到爆炸威力甚巨,我忙抱頭縮體,翻滾一旁,仍讓氣旋噴得滿身沾附鴿子血肉碎屑,擔心墨薔梢屍身受波及損壞,不意瞥到馬克西米利安往她前方滾去,剛好阻隔氣旋,免於直襲,馬克西米利安隨即蹬足低躍,飛身刺向我。我撐掌起身,對空按線圈摯延伸鋼線,先招「朱翟環舞」、後招「眾翟戰敵」,由高於鴿群頂端處,產生氣流、干擾飛行,再捲線把所有鴿子束縛一綑,全丟往無頭騎士,並仰翻蹶腿,足背勁力踢掀短騎槍,馬克西米利安重心缺穩,摔轉跌出。馬克西米利安的行動令我生疑,雖他施術、武術不及我,卻不該駑弱至此,難道又設陷阱?
無頭騎士不消數秒,盡數劈裂鴿群,煙硝伴隨爆炸四起,我和馬克西米利安緊急閃躲,反觀無頭騎士身體若干部位已被炸迸,祂依舊托刀攻擊我,惋惜祂生前身軀多精壯健美,死後焦爛不堪,但不得不除、回歸塵土。
我催動十成足鉅力,旋身凌空,施展第十二式「寐翟剜心」,捲力猶嘯濤狂颶,直戮無頭騎士,眼見鉅子令前端球體便要絞斷弧形砍刀,馬克西米利安猛然捨棄防禦,介入兩武器間,我大驚一抖臂,及時震偏鉅子令,無頭騎士逮隙甩刀丟向我,我不及移避,肚腹受到斬削,因刀尖與刀柄角度非一直線,加劇拉扯刀痕,生生擴大血口!
不對!馬克西米利安不是要讓無頭騎士殺了我,恰巧相反,他要自己喪命我手!收招後騰躍出丈餘,不偏倚又回到墨薔梢身邊,我終於明白靈力流失是啥滋味,簡直與活生生抽乾血液沒兩樣,我大口喘息著,慌張抓出蘭殭蟲塞入傷口,蟲子尚不及食腐肉,已化為蟲液滴落,不得已拔下定海耳針插進傷口,減緩靈力流失。馬克西米利安那雙藍綠圓瞳死瞪我,彷彿想吞噬我,此刻才真正暴露濃得化不開的兇意,他心知我已看穿其鬼蜮伎倆,仍舊不死心地利用言辭擠兌,企圖激怒我,冷道:「鉅子難不成要放過殺姐仇人?」我雙唇緊抿不答話。墨薔梢之死,我定會終身哀痛愧疚,然不足毀掉整個墨薔家,可是殺掉馬克西米利安這個人類,我不僅違背祖訓,使得三萬墨者質疑鉅子的正統性、公正性,以及玄異圈其他勢力伺機裂冠毀冕,好篡奪墨薔家地位,畢竟全盤事實無法公諸於世,即便講出來,混淆視聽還不容易麼,而尤為重要的,鉅子與其護神腹䵍,彼此種下心結。
我目光呆滯地望瞧無頭騎士,野史上有一猜測,毒殺亞歷山大大帝的毒藥,正是與之政治理念不合的老師,亞理斯多德親製,大帝死前遺言極簡單粗暴:「(帝國)交給最強者。」何謂最強?撇除政治軍武力量外,心狠手辣、至親可殺的那個。京都案中,栗花落梅五七拋棄女兒,打算犧牲成為人匣,我相信白路荻荻的恨,大於愛。馬克西米利安不是,愛恨深度同步。他歹毒腐墮,想教腹䵍愧歉;他喪命墨薔鉅子之手,想令腹䵍畢生抱憾、記憐毋遺。
當腹䵍心中永遠記著他,於是便沒了我。
親情的計較不亞於愛情啊。
甩將蜘蛛天雪罟,牢牢將墨薔梢連同十字架,包裹成一隻白色罟繭,馬克西米利安推測我準備攜墨薔梢逃離,並不曉得我下一步行動模式,我狡獪一笑,足發勁力跺蹬岩縫,露頭岩塊頓裂兩半,嵌不住罟繭重量,翻落峭壁,我立即被拉力扯下,馬克西米利安大驚,孰料我會做出自殺行為,假如只有我個人掉落,或許可獲救,但另外挾帶一人一物之罟繭,重力增速摔降,後果不樂觀。無頭騎士撿刀後,和馬克西米利安齊奔崖邊,出乎意料,無頭騎士居然跟著躍馬而下!
「處女跳」傳說再度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