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見到海哥背影,快步跟在身後,直到他走進一座簡約涼亭內。
他往涼亭裡的長形木板椅上一坐,雙手交叉於胸前,兩眼緊閉,
貌似一副科學家的沉思模樣。
我順勢坐到他的同排椅子上,之間間隔約一公尺左右。
先是靜靜地看著他,不敢叨擾半句。
同時無意間瞭望到白沙灘上,身穿各式泳衣的成群辣妹。
一位穿著流蘇螢光粉,下身湖水綠色小褲的比基尼長腿性感姐姐,正在戲水、踏浪。
內心忍不住OS:太正點啦!需要我幫妳擦防曬乳嗎?。
大概經過三十秒的時間,我回過神,打破了沉默:
"海哥!請問你是不是喜歡少愉哥?!
抱歉!我瞭解直接這樣問,很不禮貌。"
尷尬地搔搔頭,希望他別感到生氣,
畢竟對首次見面的人,就這樣窺探心事,實在不妥。
"被弟弟你看出來了嗎?我以為已經掩飾得算好...
沒錯!正如你所說,我承認我喜歡他。"
他睜開雙眼,語氣中無分毫不悅。
"嗯...表現得有點兒明顯欸!
是說海哥你願意談談你的心事嗎?
也許在你眼裡,我只是個幼稚的毛頭小孩,
幫上忙的地方,可能有限,
但只要你肯講,我樂意聆聽。"
我緩緩移動身體,坐得更靠近他一些兒。
"當然!其實除了少愉,我沒有另外可傾訴的朋友,
但跟他一說上話,五句中幾乎有三句半是在吵架。"
他無奈地搖搖頭。
我點點頭,給了他一記:"說吧!我聽"的眼神。
他緩緩說道:
"當我漂流在這載沉載浮海面的時候,是他將我救起,
不知昏迷多久時間,他是我清醒後,睜眼所看見的人。
"海"這名字也是他幫我取的。
至於我的過去,自己完全沒有任何記憶,除了不知為何偶爾會隱隱作痛的右大腿內側。
對我而言...他就是我的救世主,能這樣跟他過一輩子也挺好,
但他只活在過去的回憶,而不願意與我創造共同的記憶。
或許他把我當成條落難小狗,順手將我打撈起來而已,
肯收留我,純綷是出自於同情。"
語畢!眼中似乎泛有淚光。
"昕源剛剛說過他們認識了二十多年,可見應該有一定的深厚感情存在。
但愛情沒有先來後到的道理,若少愉哥在你心中已佔有一席重要之地,那就不該放棄、錯過他。
大不了用大把的真心來砸他,讓他感受到你的好,
我想再冷若冰霜的人,終有一天也會被你所打動。
搞不好就算哪天那位閻王出現在少愉哥面前,他選擇的依然是你。
沒記憶就沒記憶,在我親人過世的那段日子,存在的也是片片段段回憶。
如果往事是痛苦的,遺忘是不錯的選擇,
別執著過去、憂慮未來,活在當下才是首要。"
記得上次也是胡亂說一堆話給阿澔打氣,安慰別人這難題,實在不是我強項。
不曉得這樣的用詞,是否能達到有程度的幫助?
"弟弟你認為我還有機會?尚未被宣判死刑?"
他望著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絲曙光。
"嗯嗯!現在日夜陪伴在少愉哥身邊的人是你,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加持;
加上如此微妙的海上相遇,乃是緣分天注定。
說難聽點,你們口中的閻王生死未卜,
那人只要多消失一天,就表示你多一分希望。
目前確實是海哥你的先決條件完勝於他。"
終於...他聽完我說的話後,漸浮出笑容。
叭噗..叭噗...
一台賣叭噗冰淇淋的野狼機車,經過我們眼前。
"阿伯!等一下!"
我和海哥同時放聲大喊。
機車上的阿伯停了下來,轉頭笑咪咪地看向我們。
我倆快步至阿伯身前。
雖說嘴裡叫著阿伯,但他兩鬢白髮,約莫六十出頭的年紀,當我爺爺也不為過。
阿伯緩緩地下車,掀開看似有歷史的冰桶及拿出挖冰杓:
"年輕人,要幾支?"
"有啥口味不吃?"
海哥兩手插褲袋,問著我。
"都吃!"
我正拿出皮夾,拉開零錢匣拉鍊,準備付錢。
"阿伯!三球綜合,各兩支 。"
海哥掏出口袋中硬幣,交給阿伯。
隨即跟我說:
"來者是客,何況我的撒網捕魚技巧不差,少愉有給我工資的。"
"謝謝海哥!"
接過阿伯手中的叭噗冰淇淋,回到涼亭,繼續我們的談話。
阿伯也邊發動機車,賣力地按著喇叭:"叭噗叭噗"!持續前去。
小時候聽見熟悉的叭噗聲,從家裡追到馬路的時候,時常連個車尾燈都看不到;
"神出鬼沒"是他們的代名詞,想吃還要碰運氣。
懷疑阿伯們不以盈利為目的,純粹打發時間,賣個身體勇健。
"弟你是直男吧?!"
他坐在老位置上,舔起了叭噗。
"是!我是!海哥你看得出來?"
比起海哥的過人眼力,更讓我驚訝的是叭噗的味兒,
他媽的真好吃呀!口感Q彈,非一般添加乳化劑的冰淇淋能比得上。
"你用餘光偷瞧沙灘上結隊的妹子,已不止一、兩眼啦!"
靠!像是考試作弊被老師抓包一樣丟臉,真有那麼明顯嘛我?
我選擇保持沉默,不發一語。
"你男朋友厲害欸!可以掰彎直男。"
他挑了挑眉。
"他沒有掰,我也沒有彎;是我主動追求他。
而且能讓我怦然心動的男生,也唯有昕源一人。
剛才的偷看,單純出於本能。"
我猛力地搖手,解釋著絕非故意亂瞄漂亮小姐姐們。
"哥開玩笑的啦!請盡量大方欣賞。
就像我也會對露出上半身壯碩肌肉,穿海灘褲的衝浪男孩多瞧幾眼一樣...哈哈哈!"
他放開喉嚨大笑了三聲。
哦!筆記...海哥天生彎,
原來本性是不會因為失憶而更改。
咦!方才昕源說海哥倍感親切,怎麼這會兒...為何連我也感到似曾相識?
難道他長相正是所謂的大眾臉?還是說過去我們真有個瞬間擦身而過?
"海哥、奇,原來你們在這兒。
少愉哥問我們要不要回去玩紅白機,那是陪伴哥度過童年時光的任天堂哦!"
就在我思考海哥到底長得像誰的時候,昕源和少愉哥也同時出現在涼亭。
噢!紅白機耶!只聞其名不見其物。
"弟你先跟著他們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海哥依舊坐在長椅上,目光未在少愉哥身上停留半眼兒。
"弟弟們!我們自己回去就好,
至於他想一個人待多久,隨他爽,
最好能縱身跳下,重新回歸海洋。"
少愉哥斜瞪了海哥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涼亭。
我和昕源只好隨著少愉哥先行回家。
離開之前,拍了下海哥肩膀,並小聲地在他耳朵旁說了聲:"加油!"
哇塞!眼前這懷舊款紅白機,我可是第一次親眼目睹盧山真面目。
之前常聽大我許多歲的思煒表哥提起過,他說超級懷念兒時的紅白機任天堂,
在當時年代沒有電腦、手機,放學後最大的娛樂,就是和玩伴在電視機前PK這款遊戲機。
"WOW...昕源的冒險島玩得可厲害了,連我都不是他對手。"
少愉哥盯著花不到二十分鐘便破關的昕源,瘋狂拍著手,連連發出讚嘆聲。
"哥你過獎囉!若說起格鬥系遊戲,那我就自嘆不如。
奇你要不要也試試看,很有趣的。"
昕源將控制器遞至我手中。
"好啊!但我第一次玩,若太遜咖的話,請不要笑太大聲;
呃...不對!是不準笑我。"
說完我也拿起控制器開始摸索起來,展開個人的處女秀。
噗!怎麼覺得自己像位手殘的復健人士咧!
剛才昕源無論在跳躍、發子彈、吃水果...看似簡單又順手;
怎麼親自上場後,畫面宛如像是慢速播放。
哈哈哈...果真第一關進行不到一半,就因為時間不夠而掛掉,
之後一次的遠距離跳躍,沒拿捏到訣竅,又死了一隻。
接著好不容易首關過關後,在第二關開頭,因為雲朵之間沒有跳成功,直接掉入大海。
所以三次機會在我手裡,不一會兒功夫皆全數死光...殘念啊!
少愉哥立馬捧腹大笑,昕源則笑得十分含蓄。
"哎呀!不是說別取笑的嘛!"
其實連自己都覺得糗斃,
若是信子同樣玩得這般肉腳,我肯定會笑到仰面朝天。
"第一次接觸,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算不錯囉!"
昕源安慰著我,但他嘴角依然忍不住在上揚啊!
接下來我們開始Play昕源第二拿手的馬戲團,
他選擇2P的A模式,據說A模式比B模式簡單許多。
只見他無論是跳火圈、跳猴子、跳球、跳馬都處理得完美無缺;而我才不過跳第五個火圈就Over...
靠!已從此對這款遊戲徹底機失去信心。
爾後我決定當位乖乖的觀眾,專心地看昕源玩著大野狼、企鵝;還有他倆合作無間的雪人兄弟及兵蜂。
不知覺時間也來到三點鐘左右,雖然意猶未盡,但也差不多該出發回台中。
同時老師、師母剛好午覺睡醒。
"要不是阿源你明天開始打工,老師真想留你們下來住上一晚,
請少愉、小海帶你們去廟口逛逛、吃吃小吃。
還有這兒夜晚的海面,與白晝相比,有著完全不同感受。"
老師笑容可鞠地牽著我倆的手,走到門口外空地;撒哈拉的停放處。
師母及少愉哥則緊跟在後。
"老師,等下次有空,我一定會帶上阿奇再來的,
到時肯定要叨擾你們不止一晚。"
昕源眼神裡透露出無限不捨。
"一言為定!老師家永遠歡迎你們,隨時為你倆敞開。"
老師親切地拍著我與昕源的手臂。
"下回來的時候,我再安排帶你們好好走透透,去玩些年輕人的樂子。"
少愉哥張開雙臂,搭住我和昕源的肩膀。
"屆時我也會做些不同風味的菜色請你們嘗嘗,可別讓我們等太久哦!"
師母微笑地在旁說著。
與老師他們相互道別後,便開著撒哈拉返程回家路。
直到最後一刻,都沒再看到海哥身影...
"奇!我知道為什麼海哥看起來面熟了,
你有沒有感覺他跟國中理化教師官政航長得超像?"
昕源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口吻跟我說。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難怪覺得好像在哪見過。
那你說他會不會就是官老師本人?"
腦海浮現出理化老師那公認的陶瓷般光滑肌膚、濃眉大眼的輪廓。
還記得他脾氣也挺溫和,臉上時常掛著爽朗笑容。
看吧!昕源也在思考這問題,可見我的記憶接收是正確的。
"不是!不可能是官老師。
記得我們畢業後沒多久,某一天半夜,學校實驗室發生爆炸,
聽說正在單獨做實驗的官老師,當場命喪火窟。
況且官老師就算在世,起碼也將近四十歲,海哥頂多三十出頭而已。"
"是哦!沒想到爆炸威力如此巨大,官老師也算英年早逝。"
咦...啊我們不是唸同間國中嘛!驚覺自己也太不關心實事。
我搖搖頭,心中為官老師默哀了一會兒。
"奇,感謝你願意犧牲寶貴的時間陪我,尤其是Beast演唱會,
你明明對他們不感興趣,還是肯遷就去配合我,我...很開心。
以後若你有想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任何事情,請一定得帶上我。"
從後視鏡看見昕源充滿感性又不失堅毅的眼神,跟著莫名感動起來。
這無疑是愛情吧!簡單的幾句話,便能波動、左右我的情緒。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享受跟你待在一起的感覺。
再說我的寶貴時間,本就是要用來陪伴我最珍惜的人,
只要能跟在同個空間呼吸,身在哪裡或做些什麼事,都無所謂。
而且我表達愛意的方式,本身就屬行動派,言謝什麼呢你!"
我單手握住方向盤,伸出右手,與他十指緊扣。
即使我知道這動作有些危險,但就是捨不得放手,也不願放...
每回行經南下一百五十五公里路段,總會讓我想起當時在此地發生嚴重車禍的許瑋倫姐姐。
頭部遭受劇烈撞擊,導致顱內出血,又加上血胸、肺部出血之類的致命傷。
昏迷指數只剩下三,經過兩天全力急救,依然宣告不治。
唉...超級甜美、氣質清新的才女大姐姐呢!
鋼琴、古箏、豎琴、揚琴、吉他、二胡、爵士鼓...無一不精。
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美麗,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反觀現今網紅、女星的整型臉,簡值無法相提並論。
也許天上神仙太喜愛如天使般的她,才會出此下策,用這種方式將她帶走。
記得她以前主演過一部電視劇,叫啥傳說來著的。
每集開頭都會有旁白的一段簡介:
法老王臨死前將他最鍾愛的一塊璧玉分成兩半,
他對後世的人說:無論誰,都不能將這塊玉再結合一起,否則會遭受嚴厲的處罰。
詛咒經過千年演變,變成可怕的傳說,
在這個地球的某個角落,會有一位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卻無血緣關係的人;
無論如何這兩人都不能碰面,一旦相識見面,其中一人便會慘遭懲罰。
死亡對於我來說是可怕的...東西,任誰也無法規避。
雖然經歷過老爸及爺爺的往生,但至少他們都是因疾病而過世。
縱使認為姓白的院長,當初沒有盡全力為老爸醫治,病入膏肓的確也是不爭的事實。
總之那時的我們,或多或少作好心理準備,
而突發意外的身亡,恐用畏懼也不足以形容。
來不及見親人最後一面,某些話尚未對重要的人訴說、交待;
以及...怨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