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蘭,醒醒。」
剛度過發情期的Ω被喚醒,身體還帶著倦懶,睡過去之前還裸身抱著他的男人,此刻已經換上齊整嚴肅的軍裝,「我得去王宮一趟。」
奧德蘭一時怔愣,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阿爾沃沒多說,只是俯身親了親他的臉頰,伸手替奧德蘭拉了拉被子,又道:「再睡一會兒吧。」
這幾日來實在太累,奧德蘭聽話地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等他醒來時,天已大亮,睡房裡只剩他一人,奧德蘭看著睡房的天花板,發現這間睡房不是發情期剛開始待的那間──阿爾沃又在半夜抱著他挪窩了。
臉皮薄的庫伊族先知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那些整理睡房的奴僕,要是可以,他希望可以一直待在睡房不要出去見人。
但是麒族人的攻擊和他的發情期已讓他和沙德夫的討論延宕了很多日,他迫切需要知道福利管理局的負責人是否有在這次的事件中改變態度,也想詢問沙德夫是否知道他的奴僕洩漏了主子的行蹤。
用早飯時,奧德蘭才知道阿爾沃帶著蜂鷹小隊去了王宮,只留下原本就派給他當幕僚的加夫列爾和卡洛斯,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但也說不上來。
阿爾沃不在,他自己帶著加夫列爾和卡洛斯,一同前往福利管理局。
但他撲了空。
福利管理局的辦事員說,自從麒族人的攻擊事件發生之後,沙德夫就沒有再進辦公室了。
奧德蘭和兩個幕僚面面相覷,只好又原路返回,車上,卡洛斯說道:「難道沙德夫害怕了、打算不繼續做了嗎?」
「……我認為不會,你們看過他準備的資料,他不是個沒企圖心的人,也是因為他的認真,才會有麒族這件事。」奧德蘭說,「這樣的人會因此退縮嗎?」
加夫列爾看著從懵懂無知到能夠開始分析狀況的奧德蘭,發覺庫伊族的先知成長的速度比他們想像地更快,和卡洛斯互看了一眼,「等明日再聯繫看看吧。」
隔日,奧德蘭還是聯繫不到沙德夫,他感覺事有蹊蹺,立刻帶著幕僚前去沙德夫的私宅拜防。
結果沙德夫的宅邸早就人去樓空,家俱翻倒、四散,抽屜全都被打開來、沒關回去,像是被打劫過一樣。
見到這個景象,陪著奧德蘭的兩個幕僚馬上意識到,麒族人的攻擊、朱理的刺殺、沙德夫的失蹤……這一連串的事件是有計畫發生的,或許連薩瓦多的召見都可能有問題,立刻護衛奧德蘭回到將軍官邸。
他們無法聯絡被國王召見後還未回來的阿爾沃,奧德蘭只能獨自在將軍官邸焦灼擔憂。
過了幾周,慕薩發來了生日宴會的邀請。
將軍的管家提醒奧德蘭,在將軍不在的時候,通常由伴侶代為出席這些社交場合。
奧德蘭想到慕薩妻子的刻薄,一點都不願意去,但慕薩是阿爾沃重要的合作夥伴,他得給點面子──而且他不能讓其他人察覺到將軍可能遇上麻煩了,一切都要視為日常來處裡。
幸好將軍的管家非常可靠,賀禮的準備不需要奧德蘭操心,他只需帶著禮物出門即可。
慕薩的生日宴會十分盛大,不只是首都圈的高官政要和貴族,連遠在其他地區的貴族也紛紛前來,整個宴會廳都是人。
奧德蘭皺著眉頭,不知道這個宴會廳裡面,會不會有人知道阿爾沃的行蹤?卻聽到有人竊竊私語,「阿爾沃將軍也來了嗎?」
「來了吧?遠遠都能聞到那腥臭的血氣。」
「他和他的Ω不合的傳言果然是真的,明明人就來了,還把他的Ω丟在一邊。」
奧德蘭怔愣,他確實也聞到了一點阿爾沃的氣味,只是很淡。
陪他度過整個發情期、臨時去王宮接受國王召見的南鍺國將軍,若結束手上的忙碌,會把他一人丟在宴會上嗎?奧德蘭覺得以對方走到哪裡跟到哪裡的黏人個性,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但他在宴會廳裡繞了繞都沒見到阿爾沃的身影,只一直聞得到那似有若無的鐵鏽氣味。
奧德蘭只好一個人獻上將軍的賀禮給慕薩,慕薩見到他時,臉上的表情也很古怪,「阿爾沃將軍也來了嗎?怎麼不一起來找我說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怕宴會上發生危險,慕薩身邊的α護衛特別多,奧德蘭回答道:「或許他稍晚會來找您的。」假如阿爾沃真的有來的話,但庫伊族的先知不能肯定。
慕薩嘖了一聲,又開口邀約,「上次一別,我的妻子對冒犯您十分抱歉,若有這個榮幸,您要不要去花廳?我的妻子在那裡備了比這裡好吃很多的茶點,正等待著您。」
跟在奧德蘭身邊的加夫列爾聽到這話,皺了眉,輕輕扯了下奧德蘭的袖子警告,阿爾沃和這些貴族的關係一直以來都很微妙,那個麒族人是從亞克伯爵家被釋放的,雖然不是慕薩身邊的奴隸,但也說不準對方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盤算。
奧德蘭也覺得奇怪,以慕薩妻子高傲的個性,應該不會主動說要跟他這個庫伊族人喝茶聊天,這一定不是她自願的,否則又怎麼會是慕薩開口?馬上拒絕,「我沒有放在心上,這裡的點心就很好吃了。」
邀請被拒絕,讓慕薩臉上有些失了笑容,「您這是不給我這個第一軍團最好的合作夥伴面子了?」
奧德蘭一時犯了難,一旁的卡洛斯立刻出聲救援:「您也知道阿爾沃將軍很重視與您的合作,怕他的伴侶獨自在這裡出了什麼差錯,才會有我跟加夫列爾跟在這裡,若是奧德蘭大人和您的妻子兩個Ω單獨談天,我們兩個α士兵只能在外頭守著,說錯了什麼都不知道,惹得夫人不高興,這就不好了。」
慕薩和旁邊的α護衛交換了眼色,又看了眼奧德蘭和他身邊的兩個護衛,知道再講下去就顯得怪了,最終沒再堅持,「好吧,那請您安心享受今日的宴會。」
總算結束與慕薩的交談後,奧德蘭鬆了口氣,帶著兩個護衛躲在角落吃東西,反正也沒什麼人想和這個庫伊族人說話。
在奧德蘭喝著果汁時,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站在他身邊盯著他看,突然道:「我弟弟跟您長得一樣。」
奧德蘭聞聲轉頭看過去,是個有著淺藍色眼眸的α少年,典型的南鍺國人長相,「……喔?」
名叫阿加德的貴族之子,前陣子多了一個庫伊族孩子作為玩伴,他將這個孩子視為自己的弟弟,因而少年在無聊的宴會上見到奧德蘭,才會倍感親切、上前搭話。
「費勒曼很乖、很聽話,非常可愛。」阿加德說,兩人感情很好。
知道自己的學生過得不錯,讓奧德蘭心情稍微好起來,他和這個貴族少年聊了一會兒,才離開宴會。
他明明沒有喝酒,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東西,汽車駛到一半,奧德蘭就開始感覺反胃,然後半路就喊了停車,在路邊嘔吐起來。
把宴會上吃的東西都吐光之後,他才感覺舒服一些,護衛遞了水給他漱口,有些憂心:「食物有問題嗎?」
奧德蘭想了下,「應該不是,慕薩不可能能預測到我會從哪裡去取食物。」他漱完口之後,突然敏銳地在空氣裡捕捉到一絲鐵鏽味。
又是阿爾沃的味道。
不過,大半夜的道路上,只有他和一個β司機、兩個α護衛,阿爾沃根本不在這裡,奧德蘭感覺有些困惑。
上車之後沒多久,除了他以外的三個人也面面相覷,將軍明明不在,但味道卻從眼前這個庫伊族的Ω身上散出,若不是他們一整晚都跟著奧德蘭,知道將軍根本沒出現過,都要誤會阿爾沃是不是偷空回來見了奧德蘭一面。
雖然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奧德蘭一臉疲倦,司機和護衛們也沒多想,就將他送回官邸。
進屋時,管家前來迎接,他也聞到了阿爾沃的氣息,便隨口一問:「將軍已經回來、直接和您一起去宴會了嗎?」
奧德蘭搖頭,「沒有,我一個人去的。」
管家狐疑地看著散著α費洛蒙的奧德蘭,但庫伊族的Ω手腳虛浮,沒有精神再和他說話,他連忙把人安置到睡房去,過後也沒再想起這件事。
後面連續三日奧德蘭一吃東西就吐、管家請了醫生來看,才發現奧德蘭懷孕了。
「懷孕……?」奧德蘭摸著自己的腹部,瞪著醫生問。
「是的。」醫生沉著的回答,「之後會為您安排詳細的檢查,確認孩子健康。」
「……有這個需要嗎?」奧德蘭問。
醫生看了他一眼,「當然,這是將軍的子嗣。」
這是阿爾沃的孩子。奧德蘭苦笑了下。
他和納米結為伴侶這麼多年,都無法孕育孩子,卻在被阿爾沃標記後沒幾個月就懷孕了──他從未想過,自己作為一個庫伊族的Ω,會和不是庫伊族的α結合、甚至生下孩子。
「……這孩子,有很大的機率和我一樣沒有味道吧?」奧德蘭突然問。
「這要做更詳細的檢查才知道,」醫生說,停頓了下,「不過,這種檢查對胎兒有相當程度的危險,我建議不要做。」
「不要做?若你們將軍有一個沒有味道的孩子,世人能夠接受嗎?」奧德蘭問道。
醫生像是知道他會這麼說,笑了下,「將軍曾特別交代,有沒有味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和孩子能平安健康就好。」
奧德蘭愣了下,沒有料到阿爾沃會和家庭醫生交代這件事。
阿爾沃一直沒有做避孕的措施,奧德蘭本以為是α追求舒適而不願意、萬一懷孕了會讓他拿掉─許多將Ω當作玩物的α都是這樣做的─卻沒想過,對方是做好了和他一起誕下子嗣的準備。
「……他到底在想什麼……」奧德蘭喃喃道。
「這您就要等將軍回來,親自問他才知道了。」醫生說。
但阿爾沃一直沒有回來,也沒給過隻字半語,管家對此習以為常,他跟著阿爾沃很久了,以前將軍遠征時甚至一、兩年都不會回家,偶爾替國王秘密辦事,也曾消失幾周不在。
將軍官邸上下對奧德蘭懷孕的事非常雀躍,每天都為他準備營養精緻的食物,對他的一舉一動投入十二萬分關注,就怕有什麼意外,連埃米爾也經常跑來抱著奧德蘭,靠在他身上,想要感受弟弟的存在。
到了檢查的日子,埃米爾還陪著他去醫院。
奧德蘭躺上檢查檯,產科醫生拿著儀器替他檢查,小小的胚胎、確實在他的生殖腔裡,好好成長著。
「大概五到六周左右……聽一下心跳。」產科醫生說。
奧德蘭愣了下,「聽得到嗎?」
醫生微微一笑,在儀器上按了幾下,變換了幾個角度,穩定的嘟嘟聲便傳了出來。
埃米爾在一旁,一臉驚奇,「哇……是弟弟的心跳聲。」
奧德蘭怔征聽著,忍不住眼眶酸澀。
說實話,他並不想生下阿爾沃的孩子。
庫伊族是少子的種族,每個子嗣都很珍貴,更不允許Ω故意傷害子嗣,奧德蘭也很喜歡孩子。
但是他沒有自信能在庫伊高原以外的地方好好養育後代,也沒有自信能在看著孩子時不想起阿爾沃對庫伊族所做的一切。
他害怕他會對自己的孩子有恨。
在躺上檢查檯之前,他甚至都希望這只是家庭醫生診斷錯誤,他根本沒有懷孕。
可真正看見胚胎的模樣、聽見孩子的心跳聲,奧德蘭卻發現自己錯了,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那是一個在他肚子裡的小生命,是他的孩子,他如何能夠不愛?
他想起庫伊神給他的神諭,覺得阿爾沃真的十分卑鄙,有了孩子,他怎麼可能不心軟、怎麼可能不妥協呢?
奧德蘭的情緒起伏,引出了一股α的鐵鏽味,正在替他檢查的產科醫生是個Ω,聞到這股味道之後,輕輕笑了下,「沒想到文獻上的記載是真的。」
奧德蘭困惑地看著對方,醫生才又繼續解釋,「一般的Ω懷孕之後,會分泌結合α的費洛蒙來保護自己,所以才會一直需要α提供費洛蒙。但是庫伊族的Ω沒有自己的味道,所以懷孕之後身上會散發α的氣味,偽裝成那個α本人出現一樣……不過很少會有庫伊族的Ω和外族結合還生下孩子,所以這一直只是文獻上的紀載。」
奧德蘭愣了下,才知道身上那股鐵鏽味是身體留住了阿爾沃味道的緣故。
「庫伊族的費洛蒙一直是很神祕的存在,」醫生說,「若您願意的話,這次的孕期可以做些記錄,以後若有庫伊族人懷孕,我們就知道要怎麼樣比較好照顧了。」
奧德蘭點點頭,「但這些紀錄可以不要讓外人知道嗎?我不希望庫伊族人日後因為體質被他人利用。」就像那個麒族人一樣。他也掛心著被薩瓦多召見、至今都還未回來的α將軍,或許這些偽裝的費洛蒙可以在這陣子發揮一些他還未預期到的作用。
產科醫生愣了下,奧德蘭的擔憂確實有道裡,於是答應。
回到官邸,奧德蘭假裝日常的生活依舊照樣過著。
但照顧從來沒有味道、也不懂得如何控制味道的庫伊族Ω,卻苦了官邸裡的下人。
懷孕的Ω心緒敏感,有時一點小事就會激起極大的情緒波動,明面上奧德蘭雖然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但周身卻泛起阿爾沃的鐵鏽氣味,充斥在整個屋子裡,整個官邸沒人發現是他散發的味道,以為將軍終於回來了,還立刻列隊迎接,卻等不到將軍的身影出現。
奧德蘭覺得欺騙每天照顧自己的人有點罪惡,但他不想透露自己能釋放偽裝的費洛蒙,只能說謊,聲稱那些鐵鏽氣味是阿爾沃半夜臨時回來看他、沾了費洛蒙在他身上的緣故。
不只是這樣,他散發的α費洛蒙還帶著濃濃的警告,就好像生氣的將軍本人就站在奧德蘭身邊,對氣味敏感的α和Ω僕人都不太想靠近奧德蘭,最後只好都由β來照顧。
奧德蘭沒法解釋,只好讓阿爾沃將軍背上「執行秘密任務中還要特地回家給Ω做記號」的黑鍋,瞬間把自己也變成了禍國殃民的庫伊族先知了。
這些事情使奧德蘭再次認知到,在庫伊族以外的人類社會,是如此仰賴費洛蒙來運作,將軍官邸的奴僕們只聞到阿爾沃的氣味,沒見到將軍的身影,竟也沒有懷疑奧德蘭的說法。
也沒想到,他偽裝的阿爾沃氣味,不只騙過了將軍官邸的人,也騙倒了一直伺機在外準備闖入的沙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