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程站》第五章

　　莫名地，我因為咖啡的香氣而醒來，睡眼惺忪的我看見安雅正在廚房清洗馬克杯，手錶顯示現在是上午七點整，嗯……我完全沒意料到，我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
　　安雅在轉身甩乾雙手時發現正從沙發床上坐立起身的我：「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嗎？」
　　「不，沒有，我是自然醒的，主要是我聞到咖啡的香味。」
　　安雅：「如果要的話可以自己倒，我煮了兩杯以上的份；你還好嗎？有沒有任何的不舒服？頭痛？宿醉？」
　　搖搖頭，我說：「除了腰有一點痠痛，我睡得很好。」
　　「那就好。」
　　安雅其實已經穿好了白色的襯衫以及棕色的套裝，這讓她看起來就像正要出席曼哈頓計畫（Manhattan Project）的科學家，她站在全身鏡前繫著頭髮；而我也正式下床、將雙腳踏立在地板上，試圖讓自己的腦袋跟平衡感都能再清醒一點，接著替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
　　安雅回到餐桌區交代道：「等等我就必須先出門了，大門鑰匙我會留給你，等你來到會場參觀的時候再交給我就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反覆紮起她一直處理不好長度的領帶。
　　看見她那手足無措的模樣，我主動走上前去：「我來幫妳吧。」
　　「謝謝，我一直很不會綁這個，」她抬頭引頸讓我幫忙：「畢竟我平時根本沒什麼機會需要穿這麼正式的服裝。」
　　「這是校方規定的嗎？」
　　安雅：「沒有，單純是出於我對展覽會的最基本尊重，而且這套其實是我媽的。」
　　調整好長度、翻回安雅的領口：「好了，妳覺得怎樣？」
　　「我完全相信你，」安雅：「你是從哪裡學到如何繫領帶的？」
　　「呃……Youtube？」
　　「對喔，當然是，我怎麼沒想到……」安雅苦笑著；她走向玄關，重新披上了圍巾、工程外套，然後穿好短筒皮靴，最後她拎起防撞箱、展覽識別證和雨傘，一切就緒，準備好要出門了：「總之，你可以再多待一下，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把咖啡喝完吧。」
　　「嗯，我會順便幫妳把咖啡壺給洗乾淨，並且將沙發床給收拾好。」
　　安雅：「謝囉。還記得時間吧？」
　　「九點開始。」
　　安雅：「至於我的展覽攤位……」
　　「別擔心，我會找到妳的，」啜飲一口咖啡：「只不過等等我想要先回旅館洗個澡、換套乾淨的衣服。」
　　安雅：「好的，看起來一切都沒有問題。那就……等一下見？」
　　「嗯，等一下見。」
　　目送安雅出門後，我依約將客廳恢復原狀，最重要的是在我離開時，我得鎖好大門並將鑰匙保管好。經過一整晚的霜降，路上已經積了一層雪，稱不上有多厚，尤其現在已出現了日照，陽光將一部份的雪給融化了，因此路面無比潮濕。
　　手機的訊息鈴聲響起，奈伊的文字訊息出現在螢幕上：「她看起來很可愛。」
　　我直接用語音回覆：「是啊。」
　　奈伊：「所以你們會開始正式交往嗎？」
　　在馬路上，我獨自一人尷尬地笑著：「我不知道……這麼久沒見，只在她家借宿一晚就談交往，好像有點太草率了。」
　　奈伊：「但她明顯對你有意思，而你也一樣，不是嗎？」
　　「也許吧……」
　　奈伊：「總之，我已經替你叫了車，大概再過3分鐘就會抵達你現在的位置。」
　　「謝謝。」
　　回到寧靜海之後，在洗澡時，奈伊的話讓我想了很多，以至於等我換好了乾淨的襯衫及卡其褲後，我試探性地詢問奈伊：
　　「奈伊？」
　　奈伊：「請說。」
　　「如果我想再多留一天的話，會很過分嗎？」
　　奈伊：「我甚至認為你應該多留一週。」
　　「但那對妳造成的負擔應該不小吧。」
　　「我說過了：在這段旅程中，我希望你全程都不要有任何顧慮，我是認真的。」奈伊：「所以我認為稍晚你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去買幾件在接下來這整個禮拜足以替換的衣物。」
　　「嗯……說到這個，我不知道多久沒有買過新衣服了。」
　　奈伊：「你應該找安雅陪你一起去。」
　　「我不確定她會喜歡逛街，因為這代表她就必須要跟很多人群接觸。」
　　「反正你會待在她身邊。」奈伊：「時間還有40分鐘左右，車子已經在樓下待命了，交通時間很充裕，你絕對可以準時抵達。」
　　「好的。」
　　奈伊：「還有，今晚帶她出去吃飯吧。」
　　「嗯，我也這麼想，等等上車後我會做一點研究。」
　　奈伊：「那麼我來幫忙蒐集餐廳資訊。」
　　「謝謝。」

　　抵達奈伊的學校時，我才發現展覽會場並不在校區內，而是在鄰近的國際會議中心，說是「鄰近」，但要徒步走過去也差不多需要15分鐘的時間，而且趕到了會議中心之後，由於各組展示的軟、硬體設備繁多，場地面積也十分寬闊，手冊上的地圖基本上沒有實質的幫助，因此我也只能逐攤不斷尋找：有升級版的仿生型強化外骨骼、有靠腦波就能控制的工程手臂、有微型化的氫燃料引擎、有加裝液壓懸吊系統使得上下樓梯所需力道與平地毫無差異的輪椅、有直接穿戴於腳上就能在水中自由移動的推進器、有在零重力環境下利用陀螺儀與慣性加速器就能產生人工重力的腰帶、有使用工業級厚紙板徹底取代金屬零件的腳踏車、有捨棄傳動軸並改以電動培林驅駛的全向式輪胎、有讓人得以用第三人稱觀察自身360度的全週天眼鏡、有在受到強烈衝擊時觸發電磁效應而硬化的液態合金……
　　總算，如同貪食蛇一般的巡邏之後，我找到了安雅的展示間。
　　「嘿，嗨，」我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我以為展場是在你們學系內部。」
　　「啊，抱歉，我沒跟你講清楚，不過妳還是找到我了。」安雅笑著說。
　　「對，我一攤接著一攤找，看了一堆簡直是科幻片才會出現的東西。」
　　安雅雙手叉腰、看著四周：「是啊，某種程度上這場展覽也算是求職市場，就算只是概念或原型機，但如果幸運被創投公司看上的話，高中畢業後他們就可以直接就職，所以每個人都很努力。」
　　接著我終於看見了安雅開發出來的原型機，它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一架軍用的高階全景夜視鏡，我相信具體型號應該是GPNVG-18？只不過她之前向我解釋過其原理是用使用低功率的閃光將翻譯程式的編碼透過眼球刻印在大腦的語言區，所以它不需要夜視鏡上的鏡頭，而是只保留了一排更完整的有線連接埠。
　　安雅的展示區掛了幾張條碼、二維碼以及理論解釋圖，至於那台原型機，她則取名為PLINE（Programming Language Inspecting Neuro Engraver：程式語言神經檢視刻印儀），並且在下方留了附註「如欲體驗，請自備24小時內的完整腦部掃描電子檔」，我一看見便發出噱笑，因為她會設下這條件正擺明了安雅根本不想要有人來煩她。
　　安雅：「有什麼好笑的嗎？」
　　我指著那張附註的牌子：「但萬一有人真的帶了電子檔來找妳體驗呢？」
　　安雅：「這個嘛……那我只好進行第一次人體實驗了。」
　　「第一次？所以妳也不知道這會不會破壞人腦嗎？」
　　安雅：「嚴格說來，這整個過程本來就是在破壞人腦，但凡你從小到大受過各種的體感刺激，視覺、嗅覺、觸覺、聽覺、味覺，全部都是在改寫你腦細胞，有時是將它們重新排列，有時則是令其退化或徹底消失。」
　　我繞到攤位後方，拉了一張椅子與安雅並肩而坐，就這樣，我倆一直盯著桌上的那台PLINE，兩個鐘頭過去，人群來來往往，偶爾會有少數幾人稍微慢下腳步對著安雅掛在攤位牆上的理論圖瞧一眼，不過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上前主動詢問。
　　也許是我始終一言不發、注視著PLINE的興趣表現得過於明顯，安雅總算有點按捺不住，按壓著鼻樑，她不好意思地開口：
　　「你想試試看嗎？」
　　「但這不是需要有腦部掃描的電子檔嗎？」
　　「抱歉，我可能……稍微地……撒了點謊，腦部掃描只是我自己為了安全起見的考量而已，但理論上，就算不用完整檔案它也是能夠運作的。」安雅托腮看著我，鄭重地再問了一次：「所以，你願意試試看嗎？當我的第一個實驗者，就連我自己都還沒親自測試過。」
　　「先說好，如果我之後長出了腦瘤、罹患精神分裂或者變成智障的話……妳會照顧我嗎？」
　　「當然會，」安雅：「而且，這不是永久性的，理論上只要能夠進入深層睡眠過一次的話，效能就會解除。」
　　「『理論上』？」我撫摸嘴唇、考慮了一下：「好啊。」
　　安雅：「你認真？」
　　我主動將桌上的PLINE拿起來直接戴在頭上，並且自己用旋鈕調整好適合自己雙眼的瞳距：「開機鍵在哪？」
　　「等我一下，」從我的眼角餘光，我可以看見安雅從防撞箱抽出筆記型電腦，並且用電源線與數據線將PLINE與電腦連接在一起，在聽見她對著鍵盤輸入一連串的指令之後，她說：「好喔，我準備好了，你準備好了嗎？」
　　我豎起大拇指，安雅旋即按下啟動的選項，接下來在我的視野內，我看見了一種溫和的藍色螢光，彷彿我正穿越一團宇宙中的星雲一樣，正因為那團藍光如同迷霧一般，有濃有淡，所以亮度也時時不停變化；明明是第一次體驗，不過我總感覺我好像在哪裡也曾看過當前的景象，只是我怎麼樣也想不起。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左右，安雅替我移除了那頂PLINE之後，她要我轉身看看剛才掛在牆上的那幾張圖。安雅：
　　「怎樣？你現在看見了什麼？」
　　「嗯……第一幅條碼變成了一串數字『5550134』；第二幅本來是二維碼，現在我看到的是日本的浮世繪〈神奈川沖浪裏〉；第三張則是……《布蘭詩歌》（Carmina Burana，1936）的整本完整樂譜直接覆蓋滿整面牆。」我望向安雅：
　　「我都答對了嗎？」
　　「全部正確！我一直很想要說這句台詞：」安雅直接笑著抱住我，她大喊著：「Eureka！」
　　這時我才發現攤位前已有不少人在圍觀，就算他們不是來瞭解PLINE的，週遭也有更多人是因為安雅成功的歡呼而被吸引過來。
　　當然，安雅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無論是好奇、疑惑還是看熱鬧的眼光，她迅速將PLINE與筆電收納回防撞箱，並且在展示桌前掛上了一面寫有「技術問題處理中……」的牌子，顯然那也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因為她對這展覽根本沒興趣，隨時都想要溜走，一眨眼的時間，她已一手拎著防撞箱、一手牽住我擠過人群，逕直朝著會議中心的大門出口奔去，途中她止不住興奮，沿路繼續喊了好幾次「Eureka！」，知曉這典故的學生們也紛紛拍手、呼聲恭賀。

　　等我回過神來，我們已經又回到了安雅的家，她正在二樓的房間安置好她的防撞箱，她高聲問著我：「太可惜了，我覺得我們今晚應該再出門慶祝一次。你的列車班次是幾點的？」
　　「我正要跟妳談這件事：」我倚在樓梯的扶手、抬頭對著樓上說：「我打算在這裡待到週末才走。」
　　「什麼？」安雅像兔子一樣從她的房間探出頭來，一邊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不好意意思，你剛剛說什麼？」
　　「我打算整個禮拜都待在這裡。」
　　安雅意外欣喜：「真的嗎？」
　　「真的，所以我們今晚可以再出門慶祝一次了，昨天是妳請我的，所以今晚就輪到我請妳吧。」我說：「只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去買幾件可以換洗的衣服，妳可以陪我去嗎？」
　　「當然可以，」安雅：「那樣的話我想換更方便逛街的衣服，再等我一下。」說完，她又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間。
　　手機發出震動，是奈伊傳來的訊息：「今晚八點，在老城區的『回憶鐘』，雙人靠窗的位置已預約完，報上你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我對著手機小聲詢問：「所謂我的名字是指哪個？」
　　「你覺得呢？」隨後，奈伊又附上的一個竊笑、不懷好意的顏文字：「ಠ౪ಠ」
　　等到安雅換上了帽衫、牛仔褲和休閒鞋下樓，她第一個問題就是：「所以，我們要去哪裡？百貨公司？」
　　「我不想再回新市區，感覺很冷漠。」
　　「那就只剩一個地方了，」安雅說：「萬國大道？」
　　「嗯，萬國大道。」
　　在新市區被正式開發之前，老城區的港口是所有貨船的唯一集散地，因此在當地開設了許多囤貨與批發用的倉庫，也正由於各國來往的水手很多，嗅到商機的生意人們跟著應運而生，在集貨區的周圍紛紛開起了各國料理的餐廳以及販售舶來品的雜貨店，甚至直白地說，這裡也是最大的灰市，當然，那也是很久以前的歷史了，不過老城區的市政府在進行都市更新計畫的同時仍把這裡的風格與傳統給保留了下來，於是貫穿集貨區最大條的主要道路便被稱作是「萬國大道」。
　　我在小學的時候曾因學校的地方文史課程而到萬國大道進行過一次校外教學，在當時，我就非常喜歡那個地方，因為首先，中午過後它就會實施行人友善計畫，除了陸上電車與自行車，任何車輛都不得再進入萬國大道，其次，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對於年紀還小的我，萬國大道彷彿簡直沒有盡頭，街上的每間店都充滿了獨有的特色，每隔兩、三家就一定會出現某樣吸引我的稀奇商品，例如非洲手工生產的拇指琴（Kalimba）、日本製造的組裝模型或是能夠代客雕刻的美式煤油打火機。
　　我與安雅搭乘著陸上電車進入萬國大道，這裡的景色與活力與我記憶中的模樣依舊相去不遠，我們隨機決定某間想吃的午餐而跳車，那是一處專賣墨西哥烤魚夾餅的餐廳，然後儘管氣溫偏低，安雅還是去買了義式冰淇淋，作為保險，我則點了一杯熱拿鐵。
　　沿街逛著，安雅開玩笑地建議我每間服飾店都應該各買一件，中國唐裝、摩洛哥長袍、俄羅斯的阿留特（Алюторцы）毛衣，甚至是蘇格蘭裙；我一笑帶過，因為我知道我大概只需要再買一件長褲、兩件襯衫以及幾組內衣褲和襪子就行。
　　在量販服飾店內選購時，就連安雅也嘗試著各種風格的搭配，因為她說：除了正裝外，她在學校大部分的時間都穿得像是在空軍基地或者太空總署上班的模樣，自己的便服其實並不多；就在我們分頭選購的時候，奈伊傳來了訊息：
　　「捕手，我覺得你們今晚要去的餐廳應該會需要比較正式的服裝。」隨後她附上了某間服飾店的電子地圖，那離我們的所在位置並不遠。試穿完畢準備結帳的安雅發現我正在仔細研究手機上的路線，她問：
　　「怎麼了嗎？」
　　「我想我們應該要去一個地方，好像是另一間服飾店。」
　　安雅：「好喔，你已經買完你需要的替換衣服了嗎？」
　　「嗯，我搞定了。」
　　安雅：「那麼再等我一下，我們就出發吧。」
　　離開量販服飾店，沿著奈伊所給的路線圖，我們這時才發現那是一家禮服出租店，頓時，我與安雅都無比納悶。
　　安雅：「禮服？」
　　連我自己也不確定，畢竟那是奈伊推薦的，所以我同樣發出不確定的回應：「呃……對，看起來是。」
　　看見我倆在門口駐足不進，店裡的服務人員便主動出門迎接我們：「兩位好，你們是剛剛預約的安雅．哈克特小姐與雷昂．舒爾茲先生嗎？」
　　「嗯，我們是。」
　　店員：「好的，請進。」
　　進入店裡後，我們分別被男裝部與女裝部的店員各自帶開；隨著店員的測量，電動的滾輪衣架上很快就送來了我的全套黑色三件式西裝，另外還包含了領帶、腰帶、襪子和皮鞋，試穿的結果一切順利，一次就合身，站在全身鏡前，我有點不敢置信，畢竟我這輩子從未穿過正式的西服，好像我徹底變了一個人，連我習慣駝背的站姿都被矯正了。
　　我想試試這套合身的西裝會不會影響我的活動度，於是我在店內悠悠晃了幾圈，然後走進了女裝部，正好，安雅也剛從試衣間走出來，她穿著一襲黑色繞頸削肩的開岔長禮服，她暫時拿掉了眼鏡，也許是由於不習慣高跟鞋的關係，她走起路來稍嫌不自然，不過當我看見她的肩線、她的後頸以及被晚禮服所勾勒出來的整體纖瘦身形時，我只有一個感想：
　　「她真的好漂亮……」
　　安雅從店員的手中接回眼鏡，這時她才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模樣，從而發現到正站在她身後注視的我，安雅的表現十分羞怯，就和我的反應如出一轍，她應該也沒料想到自己穿上晚禮服之後簡直判若兩人。安雅轉身對我說：
　　「好看嗎？會不會……很奇怪呢？」
　　「不，妳看起來很漂亮，非常優雅。」原諒我，腦中一片空白的我又再度使用了這個形容詞。
　　「你看起來也……哇，很帥。」安雅笑了出來，不過隨後她將雙手捧在鎖骨前說：「只是，我覺得露出皮膚的面積好像有點太多了，我的整片背後、肩膀還有胸口都涼涼的，尤其這件禮服不能穿胸罩，感覺有點微寒。」
　　一聽見安雅這樣的反饋，站在一旁的女性店員立刻從平板電腦上調度，從架上取來一件卡其色帶高領內絨毛的克什米爾風衣讓安雅穿上；店員詢問：
　　「這件如何呢？」
　　安雅將領口立起，讓柔軟的絨毛圍住她的脖子：「嗯，這樣好多了，這件風衣的內裡很溫暖。」
　　店員：「好的，如果兩位都確認沒有問題的話，那麼我們就為你們將禮服打包。」
　　我的換裝速度快了一些，因此在離開試衣間並將西裝交給店員時，我悄悄問了一下價格：「不好意思，請問，我們兩人今天一晚的禮服費用是多少錢？」
　　店員查了一下平板電腦回答：「舒爾茲先生，你已經結清了，電子帳單上會有紀錄，如果你需要紙本收據的話，我等等還是能開一張給您。」
　　「啊……不，沒關係，我再查看電子帳單就行，謝謝。」
　　一陣來自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又是奈伊的訊息：「不客氣。」
　　我手動輸入文字：「這太大手筆了，為什麼妳願意做到這個地步？」
　　「好好體驗人生吧，妳們兩個都是，我喜歡看著你們在一起。」奈伊：「更何況，剛剛是你生平第一次穿上正式的西裝吧？」
　　「嗯。」
　　奈伊：「恭喜你，你又解鎖了一項人生新體驗，我猜安雅也是。」
　　「總之，再次感謝。」
　　「還沒結束呢，晚上八點在回憶鐘的晚餐，務必記得。」奈伊：「而且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如果安雅問起的話，你該怎麼向她解釋，畢竟她尚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有我的考量，但說不定誠實是最好的政策。」
　　「我倒覺得繼續保密是正確的，因為安雅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駭客，如果被她查出我的真實身份的話，那就不有趣了。」奈伊：「所以，你還是自己想出一個能夠說服她的故事吧。」至此，對話告一段落。
　　我與安雅拎著各自的禮服走出店門口，不過我們兩個還是站在櫥窗前傻愣了好一陣子，因為透過玻璃的反射，我們又看見自己穿著普通便服的模樣。終於，安雅開口問道：
　　「為什麼你會突然決定要租晚禮服呢？」
　　「那是因為今晚八點我們要去一間必須正裝出席的餐廳。」
　　安雅：「好喔。那麼我猜我們應該最好搭計程車過去。」
　　「事實上……」我說：「我下榻的飯店就會有專車接送。」
　　安雅：「你有專車？哇……那你住的一定是非常高級的酒店。」
　　我看了下手錶，現在已經四點了，冬日的光照時數非常短暫，以至於現在就已接近晚霞出現的時間，因此我提議：「妳想跟著我去看看嗎？」
　　安雅：「好啊……」
　　所以，一走出萬國大道的行人友善範圍，我立刻用電子房卡呼叫了寧靜海派車來接我們，一路上，安雅都十分安靜，寧靜海的接待大廳令她像昨天的我看得目不轉睛，更別提進入了頂樓的公寓套房後，她更是興奮地穿梭於各個房間，順道參觀了陽台的泳池和篝火，最後她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皺起眉頭、半開玩笑地質問道：
　　「說真的，你怎麼有能力住進這等級的房間？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就不應該強留你在我家的沙發床上過夜才對。」
　　「但我其實覺得妳家的沙發床蠻好睡的。」我接著搓揉下巴，低頭先與安雅做好前提約定：「至於這整層客房……我可以老實告訴妳，但妳不能對別人說喔，妳保證？」
　　安雅：「嗯哼，我保證。」
　　「其實我有在販毒。」
　　安雅冷眼發噱：「呵，真的啊？那你現在有哪些貨在身上嗎？我覺得我們可以在晚餐前先來一點。」
　　「妳不知道嗎？毒販從不用自己賣的商品。」我故作神秘地說，但不稍一會兒我又恢復正經：「不過廚房有全自動的咖啡機可以泡出熱可可，妳要來一杯嗎？」
　　安雅微笑：「好啊，畢竟那也是非常容易上癮的一種毒品呢。」
　　於是，我和安雅在各自都喝了一杯熱可可之後，臣服於壁爐與空調的暖意之下，我們不自覺地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