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推理小說經典《模仿犯》改編華語影集Netflix即將登場,吳慷仁、柯佳嬿 超強卡司主演

2022/09/30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日本社會派推理經典之作,台灣新世代推理讀者的啟蒙之書——《模仿犯》為日本「平成國民作家」宮部美幸締造了創作生涯第一高峰,一舉拿下司馬遼太郎獎、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獎、每日出版文化獎特別獎,也占據該年度各大小說榜單:《週刊文春》年度十大推理第一名、《達文西》「BOOK OF THE YEAR」綜合排行榜第一名、寶島社「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十大推理第一名、寶島社「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二十年(1998~2008 Best of Best)專業人士票選部門第十九名,讀者票選部門第五名......輝煌成果樹立難以超越的典範。日本曾改編成電影,而今Netflix攜手瀚草影視改編的華語影集也即將推出,由吳慷仁、柯佳嬿等實力派演員同台飆戲,原著小說也將重新改版回歸,一起回味這部經典中的經典吧!
文/宮部美幸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二日。
儘管經過了許久,塚田真一還是可以清楚地從頭到尾記得那一天早上自己的行動。包含當時自己心裡在想什麼、那種剛起床的情緒、一向走慣的散步路上看見了什麼、和誰擦身而過、公園的花壇裡開著怎樣的花朵……鉅細靡遺的小事他都記得。
這種記住大小瑣事的習慣,是最近一年才養成的。一如拍照一樣,將每天每一瞬間發生的景象翔實記憶下來。就算是與人交談,依然不放過任何一小片掠過的風景,確實保存在腦海裡或心中。你問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是因為這些景物脆弱得不知在何時何地會遭人破壞,所以必須好好地捕捉下來才行。
於是這一天早上,他從二樓的房間走下樓梯時,突然聽見信箱裡有報紙丟進來的聲音。他心想:怎麼比平常要晚呢?藉由樓梯轉角用來採光的窗戶對外望去,一名捲起灰色運動衫袖子、騎著偉士牌機車的微胖送報生正好經過他的視線下方。送報生的運動衫背後印有浦和球隊的標誌和吉祥圖案。
拉開大門的鏈條時,已感覺到他存在的洛基開始在前院吠叫了起來。洛基高興地拉扯鏈子,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真一才一開門,在鎖鏈長度可及的範圍內,洛基用力伸展自己的身軀,用全身表達出喜悅之情,想要飛奔過來。這時真一發現洛基腹部底下的毛有些脫落,幾乎可以透視到皮膚,他想:該不會是受傷了吧?於是努力想要抓住洛基仔細觀察,然而此刻的洛基正為主人要帶牠出去散步而興奮不已,根本不是真一可以抓得住的。沒辦法真一只好邊想:等散步回來,再叫叔叔看看,必要時還得送到獸醫那裡診治;一邊將洛基身上的鏈子從庭院角落的木樁上解下來。他還清晰記得當時的鏈子因為昨夜的雨而濕滑、手中則是冰冷沉重的感覺。
洛基住進石井家比真一還要早半年,現在正是貪玩、喜歡惡作劇、精力旺盛的時期。一身柔順長毛的洛基活似蘇格蘭牧羊犬的填充玩偶,但真一聽石井夫婦說洛基並非純種狗。這麼說來仔細一看,洛基的鼻子的確比蘇格蘭牧羊犬要短些,身體的尺寸也縮了一圈,不過反而顯得嬌小而可愛。
真一住進石井家將近十個月了,早晚帶洛基出門散步,近來已完全成為他的任務。本來石井夫婦就好像不怎麼喜歡養狗,帶洛基散步對他們夫妻來說是種負擔。實際上真一也常常覺得:嬸嬸大概真的很怕大型犬吧!所以當洛基熟悉了真一、真一也願意負起照顧洛基的責任時,他們夫妻不禁異口同聲說道:「太好了!」
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要養洛基呢?如果說照顧狗是那麼累人的事,又何必自找麻煩呢?真一好幾次都想問,但終於話還是湧到喉嚨後又吞了回去。雖然問他們也會作答,但毫無疑問的氣氛會搞得很僵。
「那是因為這隻狗很可憐呀,所以……」他們夫妻回答。沒錯!石井夫婦的個性就是看不過去可憐的事物。於是真一也點點頭回說:「對呀,洛基大概也沒有其他人家想養吧。」心中則想著:「就像我一樣。」石井夫婦看著真一的表情,臉上的神色透露著:「我們知道你一定是認為洛基和你一樣。」真一也很清楚他們夫妻知道他內心裡的想法。只是大家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解下項圈上的鏈條,換上散步用的皮繩,真一牽著洛基踏上街道。洛基開始用力拉著真一走。散步的路線早已固定,但這隻狗每次總想朝不同的方向前進。而且最喜歡跑到沒有柏油覆蓋的地方去,肯定是因為腳底接觸泥土的感覺最棒吧。真一有時也會順著洛基的意被拖著跑,但今天早晨可不行,畢竟昨晚一夜的雨弄得到處積水。真一心想:還是走柏油路比較安全吧;於是強拉著洛基走向一貫的散步路徑。
穿過小巷來到明治路上。大清早的,馬路上的車流量固然不大,但經過的車子都是風馳電掣。一如抗議般地,洛基對著從真一他們身旁擦身而過的計程車大聲吠叫。
他們從明治路向西行,越過白髭橋東的十字路口,朝向大川公園前進。深秋時節的黎明來得晚,就在他們走到公園的附近時,朝陽才開始在背後升起,陽光照射在右手邊的高樓社區玻璃窗上發出閃閃金光。
真一拉住走在前面的洛基,回頭看著緩緩升起的太陽。
要是真一過去的朋友聽說他每早都會這樣子眺望朝陽升起,一定會大吃一驚吧!因為以前的真一就跟大多數的高中生一樣是夜貓子,早晨要在規定的時刻內起床根本是件痛苦的事;還常常抱怨:為什麼學校上課不從十點才開始呢?
然而現在的他完全變了。他自己發現到這個事實是在住進石井家以後,心想:「什麼時候開始居然我也能起得這麼早,還能站在這裡欣賞朝陽升起……」
他也曾自己問自己:「為什麼呢?」但是還沒有找到明確的答案。換句話說,他還無法邏輯性提出理論回答,只是感覺上好像很能理解自己的行動意義。
那是一種確認,確認一天的開始,確認每一天、每一個早晨自己還活著……不對,應該說是又活過了昨天,能夠迎接另一個今天。他要確認自己的人生還沒有走到終點;儘管未來是無法控制的新的一天,總之昨天已經過去了,昨天的我平安地存活了過來。因為不這麼做,就沒有生存的真實感受;就好像探險家走在風景一成不變的大漠中,必須時時回頭確認自己的足跡,否則會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停止前進了一樣。
可是就算是經常像這樣仰望朝陽,還是不免陷入一種空虛的情緒中,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不過是在陽光下踩著死屍前進罷了。
佇立在馬路上,瞇著眼睛迎向朝陽,身邊的洛基大叫一聲。回過頭看,從大川公園的方向跑來一位穿著運動服的女性。
「早呀!」她對真一打聲招呼。真一稍微點了一下頭作為回應;動作不大,甚至感覺不出來是種回禮。
「早安,洛基!」
洛基高興地搖著尾巴,穿著運動服的女性轉為笑容。
「雨停了,真好呀!」繼續跑動的她規律地擺動著束在腦後的頭髮,經過真一他們身旁時說道。
和她每天早上都會在這附近相遇,卻不知道她的名字和住在哪裡。年紀│大約是三十多歲,想來是住在這一地區的居民吧,但是看她跑步的樣子倒像是個賽跑選手,說不定是從隔壁城鎮或更遠的地區跑來的。真一也沒告訴過她洛基的名字,或許是在什麼時候聽見真一呼喚洛基時記住的吧!
不管對方如何打招呼,真一除了點頭以外不作任何回應,但是她還是會打招呼,真一依然保持沉默,就這樣不斷重複。
「洛基,我們走了!」一出聲,洛基便興高采烈地奔馳。四腳蹬著地面、壓低耳朵、伸長鼻子向前邁步。抓著緊張的皮繩,真一也跟著追上前去。
他在大川公園門口先停下來,讓洛基緩一緩腳步後才進入園內。這固然只是一所有著狹長草坪、花壇和遊園道路舖設完整的公園,用來散步正好。一走進公園就會看見其他好幾組蹓狗同好;有些人雖然每天都會遇見,但真一壓根也不想出聲跟人家問候,對方似乎也能感受他的想法,從來沒有像那位慢跑的女性一樣主動打招呼,讓真一也鬆了一口氣。
遊園道路呈大的S字型,公園西邊正對著隅田川。爬上石階來到河堤上,可以一眼望見墨綠的河面和對岸的淺草街市。由於上頭是六號高速公路,總覺得有一種壓迫感,而真一就是喜歡這種感覺而偏好爬上河堤眺望。來到石井家居住之前,他從來沒有住過河川旁邊;所以從護岸公園眺望的風景,對真一而言是一種新鮮的經驗。
真一帶著洛基在河堤上奔跑,右手邊就是隅田川。秋意正濃的晨風冷冷地吹拂在臉頰上,吹漲了洗得發白的襯衫袖口,也吹起了洛基身上的長毛飄動。河面上的挖泥船發出引擎聲行駛著,洛基聽見後立刻停下腳步對著船隻吠叫擺尾。如果對方是水上巴士,甲板上的乘客便會搖手回應,洛基就是喜歡這一點。然而挖泥船是不會有這種熱情的回應,反而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臭泥味,不管洛基逕自駛去。
「那上面沒有乘客啦,洛基!」真一笑著撫摸洛基的頭說,洛基回過頭來舔他的手。狗的舌頭舔得忙亂,傳遞著一些溫暖。
在河堤上奔跑一陣子後,他們再度衝下石階回到遊園道路上。穿過波斯菊迎風搖曳的花壇,朝著出口的方向邁進時,前面傳來激烈的狗叫聲。雖然因為樹叢遮著看不見,狗叫的聲音聽來像是在打架。洛基也豎起了耳朵,擺出一副必要時自己也要下場的架勢。真一緊抓著洛基的項圈,一邊制止牠不要輕舉妄動,一邊繼續前進。
繞過樹叢往前走,終於看見吠叫的主體。那是一隻西伯利亞哈士奇狗,正站在遊園道的入口處吠叫。旁邊的主人努力想要安撫牠,狗兒卻叫得興起,完全沒有收勢的打算。
狗的主人是個年輕女孩,之前曾經見過。大概和真一一樣年紀,也或許大他幾歲。身材修長、小腿細瘦,看起來很有力氣,不像是弱不禁風型的女孩;這時女孩正用盡全身力量好不容易拉住狂吠的西伯利亞哈士奇狗。
「國王,怎麼了?不要叫了,國王!」女孩大聲叱責狗兒,並將重量施壓在腳跟,抓緊鏈在狗身上的粗皮繩。然而狗兒還是繼續狂吠,幾乎快要牽動女孩向前移動。
國王狂吠的對象是公園裡的垃圾箱,那種覆有蓋子的大型箱。箱子上寫著「可燃性垃圾專用」,蓋子底下則露出了一個半透明的垃圾袋。
「國王,你到底是怎麼了嘛?」女孩顯得很困擾的樣子。一副求救的眼神迅速環視四周,當眼光和真一四目相對時,她說:「我家的狗有點奇怪。」
真一有點畏縮,他不想跟女孩子│尤其是不認識的人說話。這是真一目前的人生中所最不願意碰到的事情,所謂的擴展人際關係│即便是任何小事也都一樣。
「國王,為什麼要這樣子亂叫呢?」狗主人發出怯弱的聲音詢問,但狗兒反而更加興奮地用前腳搭在垃圾箱上,搖動著蓋子。
一如被國王影響一般,洛基也開始叫了起來。真一出聲叱責,並敲牠的頭想讓牠當場坐下。洛基改成低聲吼叫,真一再次敲牠的頭,於是洛基才垂著耳朵坐下。真一抱起洛基走到步道的旁邊,動作俐落地將皮繩綁在樹叢底下的圍欄上。
國王已經整個身體趴在垃圾箱上,鼻子不斷靠向蓋子的縫隙,好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似的。
「國王!不可以做這種事!」女孩尖叫著制止。儘管一切就在眼前發生,真一還是不想出手幫忙女孩,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想和別人有任何糾葛,最好什麼都沒有。
受到國王狂吠的刺激,一時安靜的洛基又開始叫了起來。真一回頭叱責洛基,這時國王終於將垃圾箱給推倒了。
國王和垃圾箱同時倒在地面上,女孩手上的皮繩也順勢被拉開。恢復自由的國王,飛奔到倒地的垃圾箱中,將裡面半透明的垃圾袋拖了出來,並用腳爪和牙齒撕開。壓爛的紙杯、速食店的包裝袋……一股垃圾的臭氣撲鼻而來。
「討厭!臭死人了!」皮繩離手、跌坐在地上的女孩皺著鼻頭。
「這是什麼臭味?」她對著真一詢問:「該不會是因為這個臭味才讓國王叫個不停吧?」
可是真一不理女孩的問話,只是看著國王。他的眼光無法離開,無法從國王正自破爛的垃圾袋中拖出來的東西上面離開。
那是個褐色的紙袋。國王咬著紙袋的一角,雖然國王的下顎不斷晃動,牙齒仍緊緊咬著紙袋。接著紙袋破了,他想窺探裡面是什麼;異臭味更加強烈了,真一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時國王堅強的下顎咬著紙袋,將紙袋的東西甩了出來,東西出現在真一的眼前。
那是人類的手,手肘以下的一隻手,指尖指著真一的方向。手勢看起來像是呼喚,又像是在傾訴著什麼。
國王的主人發出尖銳的叫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空氣。真一僵直的身體呆立著,雙手不禁反射性地掩住耳朵。同樣的情景就在一年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再度發生,尖叫、流血、還有只知道呆然佇立的自己。
不知不覺中真一開始一步一步向後退,但是眼光卻離不開向他招手的死屍手臂。那手上的指甲染著淡淡的紫色,就像盛開在花壇裡的波斯菊花瓣一樣。
本文摘自臉譜出版之《模仿犯》/宮部美幸
《模仿犯》/宮部美幸
宮部美幸(Miyabe Miyuki)
1960年出生於東京,1987年以《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得獎作〈鄰人的犯罪〉出道,1989年以《魔術的耳語》獲得日本推理懸疑小說大獎,1999年《理由》獲直木獎確立暢銷推理作家地位,2001年更是以《模仿犯》囊括包含司馬遼太郎獎等六項大獎,締造創作生涯第一高峰。出道二十周年的2007年以《無名毒》獲得吉川英治文學獎,並推出《模仿犯》續作《樂園》。
寫作橫跨推理、時代、奇幻等三大類型,自由穿梭古今,現實與想像交錯卻無違和感,以溫暖的關懷為底蘊、富含對社會的批判與反省、善於說故事的特點,成就雅俗共賞,不分男女老少皆能悅讀的作品,而有「國民作家」的美稱。
出道多年創作不輟,持續發表叫好叫座的各類型小說,近著有《魂手形:三島屋奇異百物語七》、《這個世界的春天》、《再見的儀式》、《沒有昨日,就沒有明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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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地面,是永恆的現代性,理當有文學來捕捉人類心靈最躍動的一面。 --詹偉雄×臉譜出版 山岳文學書系 me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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